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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堂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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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最是肃穆严正的地方,底下人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只是悄悄抬起头来同相熟的人彼此交换一个视线;位于百官之首的几个垂垂老矣的丞相倒最是沉稳,心头却也明白今日必不得安宁:
太子一年前奉旨往江南去调查盐铁走私一案,虽不知究竟背后主使为何,想来也是牵涉甚广,竟叫他昨日漏夜进京也没躲过一些乱臣贼子,生生被人掳走,若不是他手下侍卫及时寻了禁军帮衬,只怕太子有性命之忧!
这么一想,龙椅上那位而今铁青的脸色也可以想见,毕竟是未来的君主遇袭,这背后的主谋胆识与野心决非泛泛,所图谋的也定然不是那几个铜臭之物,而是直指他座下的那个位置呢!
思及此,不少胆大的人偷偷抬头看了眼太子同他两个弟弟睿王与恒王,端得是一副清正冷静的模样,不知心头可是已经急得如坐针毡般——
这二位对皇位的觊觎从来都是毫不掩饰,也是,比起身为孤女既无宠背后又无母族支持的宋皇后,他们的母妃却是高门贵女;而祁立璟不过只占着嫡长,今上又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他们未必不能有一争的机会!
可说来说去,明里的争斗祁远向来不去理会,然而涉及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他却决不允许,虽说他自己就是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夺了姜国的江山登基称皇,然而对待自己的儿子,他却肖想着旁人能光风霁月着才好。
此时最紧张的无疑是禁军首领,两股战战立于下首,几乎下一刻就要不由自主地跪下请罪,皇子之争事涉天家秘辛,总不好置于台面上来说,也就是私下里敲打几句、至多夺了权柄禁足一番罢了,可太子那边也要有个交待,这替罪羊也只能是“失职”的他了。
果不其然,祁远撇下折子,想都没想就贬了他的官职,只所幸保住了一条身家性命。
其下太子党的人都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虽说明知借此事一举扳倒睿王、恒王可谓是天方夜谭,不过被如此轻轻放过也是意料之外。
看来后宫传言不错,宋皇后因杖毙何美人一事触怒天子,失宠禁足尚且不论,更连累着太子也不再得脸,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祁立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倒是也不见得遗憾,恭恭敬敬地听完内卫宣旨对他的恩赐奖赏,这才抬头向祁远俯身施礼道:“父皇,儿臣此番侥幸逃脱,通政使司副史沈大人功不可没。若非沈大人,儿臣怕是难逃一死。”
众人都有些讶异,不由地顺着他的话将目光移向后首。
沈父位卑职小,向来上朝只当点卯,并不十分尽心尽力。
何况他女儿沈知笎昨夜上元走失,虽说不久后就寻了回来,深夜里却莫名发了高热,他和沈母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疼爱得厉害,轮流守在她床边看顾着,一夜没合眼,连带着早朝都晕乎。
而今骤然间成了焦点被许多人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番,沈父一张老脸彻底红了——可他素来不涉党争,又同太子哪里来的交情呢?
更别说因着昨夜里他去寻禁军找女儿却被告知以太子为重遭了婉拒一事,他对祁立璟私下里不少抱怨,怎么还被单拎出来到朝堂之上夸了许多?
祁远不动声色,将下首百官之相尽收眼底,细想片刻,便索性顺水推舟做了人情大赏了沈父。
太子遭掳到底是大事,虽说他确实存了要借此事好好敲打宋皇后,有几分要她即便是为了儿子也不要再成日里整些幺蛾子出来之意,却也不可太过薄待太子免得寒了他的心,顺势赏了他的恩人给个甜枣也就罢了。
沈父诚惶诚恐地领旨谢恩,他也不傻,断然做不出直愣愣地揭穿太子话中的虚伪一事,总归自家在长安城也排不上号,便是为皇位拉拢权势也决计轮不到他头上来,这赏赐也就收得更为心安理得了些。
下朝后自有太子府上的幕僚在宫外等候。早早就听了朝堂一言一行,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看来陛下对皇后还是心有芥蒂,此番殿下蒙难,明摆着背后主谋不是睿王便是恒王,不说褫夺爵位,竟是一根筋骨也没碰着。”幕僚叹了口气道。
祁立璟步履不停:“总归来日方长。”
“也是太子料事如神,算到他们会一路跟着我们入京后便立即动手才有了防备,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幕僚紧紧跟着他的脚步,“这心思手段也是阴狠,竟是要借长安贵女的一条性命来洗刷自己的嫌疑,当真是始料未及!”
太子如若真没了,陛下再不喜宋皇后也定然要将东宫之主的死调查个明明白白,这背后主谋也难逃一死,到那时,恐怕自己全盘谋划却是要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所以就在祁立璟顺势被掳出动禁军为自己作证的同时,一看见与自己在一处的沈知笎,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背后之人的阴毒诡计——一个小小的长安贵女被贼匪所害,太子爱民如子欲救人也被一同殃及,便是一场意外,再也不会往手足相残的地方去想。
“他二人心狠手辣,先生又不是第一天才见识到。”祁立璟说道。
幕僚心中微动,试探地问他:“今日听闻殿下提起通政使司副史沈大人?属下愚钝,不知殿下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沈大人寒门举子出身,正四品的官职在长安城委实不够看,虽说家中有一子自幼聪慧无双,才参加了去岁的秋闱便拿了魁首,可到底前程未卜,他着实有些看不透太子有意抬举沈家的用意。
祁立璟笑笑,右手自顾自地摩挲着,仿佛能感受到昨夜里将玉佩交给小娘子后无意触碰到她柔荑时滑腻的触感。
正巧走到马车前,他停了下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因为孤要娶沈家的女儿为太子妃。”
沈知笎对此一无所知,仍旧沉在梦魇中迷迷糊糊,脸上潮红未退,汗液涔涔;沈母一夜未眠方被劝走回自己房中小憩一番,身边的丫鬟拧了帕子覆在她额上,仍能摸到滚烫的温度,心疼得紧。
她被噩梦缠住不能脱身,昨夜的祁立璟所作所为太像从前的姜苑,那样的场景也同她和祁远初遇时一模一样,更别说祁立璟还是他的儿子,他和宋静心的儿子!
丫鬟听得自家姑娘喃喃自语,好奇地歪头过去,只听得几声呜咽,隐隐可分辨似乎是“祁远”、“不要”这些字,她不涉朝堂之事,不比沈母,也就自然不明白这正是当今圣上的名字,只当姑娘胡言乱语,并不放在心上。
沈知笎只觉得自己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昔年她还是姜国公主姜苑的那段时光,帝后将她视若掌上明珠,宠得她无法无天。
那时她年方二八,有才貌双全的未婚夫,母后有了身孕,只待几月后她便有了兄弟姐妹,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惜祁远彷佛是个最称职不过的夫子,他永远要用事实告诉这个青葱豆蔻的小娘子,何为“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