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10、第十章

　　月无涯望向身边全神贯注的眇眇，她对发生的一切都充满好奇，那双墨色的瞳仁永远鲜活、永远澄澈。

　　她看懂了路行云与晞露的情义吗？月无涯不由得想到。

　　这场看似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远没有他放出来的画面中那样顺遂、美好。

　　路行云为何独向月无涯吐露心愿，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至交好友，更重要的是，只有月无涯才真正的不将那些所谓的身份地位放在眼里。
　　高高在上的神君与身份低微的仙娥，注定是无法安静携手一生的——

　　晞露被水神无端开罪，差点身销命陨的事情，即使路行云有心想讨个说法，最后却只能不了了之。
　　因着事情的背后，有荥华女君的身影……

　　月无涯曾见过那位德高望重的女君，她居住在旭日东升之处，车辇驶过之处皆铺满霞光，气势浩荡，连重禹帝君都要给她三分体面。
　　又怎能容忍最疼惜的儿子，和一个小小仙娥在一起。

　　而所有感情似乎在艰难险阻中更为深厚，恭孝顺亲的路行云第一次违逆了荥华女君的意愿，甚至要退掉与三山之主长女的婚约。

　　“我只愿与晞露共度余生，还请母亲不要再阻拦！”

　　路行云坚定的声音自画面中传来，月无涯这才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懒懒抬眸看向前方。

　　自己不小心把这一段也放出来了啊…

　　这一桩被仙界众人争相传颂的——为爱殉道……

　　仙界宁静祥和的景致一扫而空，此刻天际乌云遮蔽，雷声隆隆作响，有青龙的尾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空中展开一条白色的匹练，将阴沉的天空划出两方地界，路行云和荥华女君对峙两边。

　　听到路行云的话后，荥华女君眸中神色更为晦暗，她冷冷看向倚在路行云怀中的柔弱女子，厉声喝道：
　　“我倒要看看，这露珠仙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说着空中的匹练如一条巨龙般瞬间扭动了起来，携着猎猎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晞露卷来。
　　路行云护在身前的云层被一一打散，眼看那狰狞的匹练就要落在晞露身上之时——

　　一只手将它紧紧握住了，就像钳住了恶龙的咽喉。

　　“金昭殿前，不容放肆。”

　　白色匹练在月无涯手中乖顺如一条小蛇，飞快的缩到了荥华女君手中。看着月无涯面无表情的脸，荥华女君冷哼一声道：“拿重禹帝君来压我，战神真是好大的威风！”

　　“仙界规矩，女君还是尽早收了神通。”

　　月无涯不带一丝感情的道，他凌空一挥手，几道银光瞬间斩破密布在四周的乌云，明亮的光重新照了进来。
　　他本就孤身一人，自然不怕荥华女君权势压人，看在路行云的面子上，才没令她太过难堪。
　　哪受过此等对待的荥华女君气极，指着月无涯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月无涯！一个来历不明的兔崽子，不过有几分蛮力，靠着重禹帝君的恩泽过活，还真当自己是上神了——”

　　就在这时，湖面突然扬起一道浪花，打在了云雾中荥华女君脸上，瞬间将那副画面打散了。
　　月无涯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怔愣的看向身侧。
　　只见眇眇操纵湖水的手指还停在空中，满脸的愤愤不平，眼睛还死死盯着空中消散的云雾。
　　接着还似不解气般抓起手边的碎石子便朝空荡的湖面上空扔去。
　　她膝上的松鼠不明所以的蹦起来，同仇敌忾的跟着主人吱吱乱叫。

　　她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月无涯迟钝的反应过来，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下，慌忙垂下眼睫，待眼底的悸动散去，才抬起头仿若一无所知般看着眇眇道：“不想看了？”

　　眇眇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转过头来想要否定这句话，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咬住了下唇，低着头极轻微的摇了摇头。

　　看着她纠结绕在一起的手指，月无涯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生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转过头只当没有看见她的纠结，月无涯轻快道：“既然你不愿，我亦不好强人所难，那以后——就不……”

　　还不等月无涯说完，眇眇已经如一只敏捷的兔子般扑了上来。
　　他们的相隔不过一臂之长，眇眇动作又极轻巧灵快，而更重要的是，月无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对她不再设防……
　　也就这样，被她轻易捂着嘴扑倒在了地上。

　　许是被她扑倒的次数多了，月无涯面对这等局面竟已能波澜不惊的接受，只感到有些微好笑——
　　自己说不了话，便捂着嘴不想让别人说出不愿听的话来，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这等奇思妙想……

　　眇眇一手捂着月无涯的嘴，一手撑在他的胸前，全身压在他身上，一双墨色眼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她这副紧张的表情太过生动，月无涯不由得轻笑一声，唇间一口热气吐在眇眇手心。

　　湿濡的热汽下是更加柔软的触感，未被遮掩的面庞之上是灿若繁星的眼瞳，银色的长发铺在绒绒绿茵上，像是落下了一条银河。
　　眇眇微微一愣，只感觉眼神都无法从月无涯脸上移开来，手仿佛也不听使唤般僵硬起来。

　　她被这缕落在她的世界的月光吸引着，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月无涯的视野都被眇眇占据了，她的发落下来像一间结界将他笼罩在内，氤氲出青草的芬芳。
　　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月无涯看着眇眇的脸慢慢靠近，她花朵般娇艳的唇就要落在她覆在他唇上的手背之上——

　　月无涯那一瞬什么也听不见了不知从身体何处传来的轰隆声炸响在他耳边，直将他的识海也轰得摇摇欲坠。
　　阻止她，推开她，这样的玩闹实在是过了度，决不能放任……
　　月无涯脑中仅存的理智不停的提醒着他，可他的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似的，指尖抬起后又无力垂下。
　　身体里似乎有另一种渴望占据了他，动摇着他，驱使着他……

　　突然，眇眇停了下来，就在她快要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刹。
　　似乎是月无涯的反应令她感到有趣，她微微歪了歪头，细细的看着他的脸，眸子里盛着碎金般的亮光。
　　然后她挪开了捂住月无涯嘴的手。

　　月无涯忽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有多么紧绷，可紧接着一股莫名的失落又卷上心头，焦躁感笼罩了他。

　　“让我起来。”他偏过头不去看眇眇的眼睛，板着脸道。

　　眇眇没有理会他的话，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脸。

　　强忍着烦躁的月无涯不耐的转过头来，刚想出声质问，却一下愣住了——

　　眇眇的唇如花瓣般舒展开，缓慢而笨拙的“说”出了几个字：

　　月、无、涯

　　她又“喊”出了月无涯的名字，接着似乎是满意于自己的表现，又或是得意于月无涯惊讶的表情，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明媚的笑绽放在眼角眉梢，像是阳光破开阴霾，比世间所有的景致都要令人惊艳。

　　这次的呼唤与笑容，比月夜下的朦胧更令人心动，也无法抵抗——

　　月无涯看着她，一瞬间乱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