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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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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提前十五分钟体育老师就让大家下课了。
许如欣擦着汗走向常意安,边走边问:“晚上是出去吃,还是在学校食堂吃?”
常意安用面巾纸擦了擦额头:“我想出去吃,你呢?”
许如欣:“我都可以。”
常意安说:“那就出去吃吧,我想去步行街吃罐罐米线,回来再买点麻辣鸭脖当零食吃。”
许如欣竖起大拇指:“美女就是任性,吃再多吃再辣,也不长肉不长痘。”她捏了捏常意安的脸,啧啧赞叹,“你皮肤也太好了吧,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啊,我太羡慕了!”
常意安拍开她的手:“拿开你的咸猪手。”
“我就摸就摸。”许如欣伸着两手要搓她的脸。
两人笑闹着往校门口走去,从操场到校门口,一路上常意安都是人群里的焦点。无论男生女生,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看她几眼。
有些胆大脸厚的男生,还会主动上前找她要企鹅号,哪怕被拒绝了,他们也不生气,搭着同伴的肩,三步两回头地看她,笑得吊儿郎当地朝她挤眉弄眼,甚至做些怪相。
过天桥时,许如欣挽着常意安的胳膊,伸手指了指前面:“哎哎,你刚刚注意到没,那个男生路过我们身边时,看了你好几眼。”
常意安摇头:“没注意到。”
“就是前面穿白色体桖蓝色牛仔长裤的寸头男生,江渔舟,高二三班的班草,是我以前那个学校的,复读前那个学校。当时他在我们学校可是校草级别的,追他的女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从三中校门口排到对面街老王火锅店。”
常意安听了直笑:“你们初中有那么多人么?”
许如欣回她:“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啊,我那个学校是初高中一体的,江渔舟就在我隔壁班,我们语文老师是同一个老师。刚入校,他就成了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双百分入校,作文满分。新生代表大会上,他上台演讲时,底下的女生都看直了眼。从初一到初三,给他送情书、向他表白的女生,从来就没断过。”
“有次我们语文老师拿了一封他收到的情书在课堂上念,一页情书,半纸都是沈从文的诗。”
说到后面,许如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常意安听得很淡定,内心毫无波澜。因为初中那几年,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乱七八糟的告白,塞得满满一课桌的情书。
她爸妈得知后,没少叮嘱她,说她年纪还小,千万不要早恋。
这一点,常意安做到了,她确实没早恋,读了四年的初中,连和男生搞暧昧都没搞过。
只是她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或者说没有读书的天赋,加上玩心太重,成绩一塌糊涂。
许如欣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他不光成绩好长得帅,家里还很有钱。他爸在云南做药材生意,突然就发财了,他家在我们县有两套房,在渝城市中心也有房,在昆明还有别墅。”
常意安笑了笑:“是挺有钱的。”
许如欣挽着她胳膊晃了晃,压低声音:“他刚刚看你的眼神,我感觉他对你肯定有点意思,安宝儿你可要把握住了。”
常意安一脸镇定:“你要实在太闲,就去把村口的粪挑了吧。”
“啊啊,你才去挑大粪!”许如欣被怼得抱着她胳膊摇得更厉害了。
两人边闹边下楼梯。
吃完午饭,常意安买了鸭脖,又买了些别的零食。
许如欣减肥,连午饭都没敢多吃,零食一点也没买。
买完东西,两个人朝着校门口的奶茶店走去。
三中校门外有家奶茶店,门店不大不小,店里靠墙位置摆放着玻璃圆桌,两面墙上贴满了彩色便签纸,纸上写着各种祝福语、激励词、还有些没有署名的表白情诗,几乎都是三中学生写上去的。
平时大家都喜欢到这家店买奶茶喝,离学校近,也实惠。
走进奶茶店,许如欣松开手,把常意安推到一旁椅子跟前。
“安宝儿你先坐会儿,我去排队。”
常意安没坐,她面对着墙,看着墙上被空调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便签纸。
其中一张粉色的纸终于没经受住风吹,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她身前的玻璃桌上。
她捡起那张粉色便签纸,看到上面两行娟秀的字——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这是边城里的一句话,她突然就想到了顾文礼。
想起了那年夏天,怯生生如街角流浪狗一般的小男孩,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看人时充满了戒备,让人莫名的心疼。
与他相处久了后,会发现他很温柔很善良,像是海胆,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易碎的嫩肉。
一想到那个沉默的少年,常意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下。
她把粉色便签纸贴回墙上,还用手按了按,以防粘得不牢固,刚收了手,一张绿色便签又落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接住。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一看是刚学完不久的《再别康桥》,常意安将便签纸放在了玻璃桌上,没去管它。
她往后退了几步,扭过头去看另一面墙,打眼一扫,满墙便利贴,五花八门,写什么的都有。
什么“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XX我喜欢你”、“高三加油”“努力考清北”等等。
“看什么呢?”许如欣把红糖奶茶递给她。
“随便看看。”常意安接过奶茶,把吸管插进去,小口吸了口。
温热丝滑的奶茶入口,甜香味充斥着口腔,顿时令人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两人一人捧着杯奶茶往校门口走去,边走边闲聊。
许如欣砸吧了下嘴,说:“像我们安宝儿这种大美女,都是被挂墙上的。”
“去一边去。”常意安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你才是被挂墙上的。”
许如欣哈哈大笑着躲开。
“真的,你不信试试,你多来几次奶茶店,到时候墙上肯定会贴着很多向你表白的便签纸。没办法,校花嘛,谁能不喜欢呢,我也喜欢。”
常意安瞪她一眼:“你不是减肥么,喝奶茶就不怕胖了?”
许如欣大口吸了口奶茶,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啊,喝饱了再减吧。我零食都戒了,奶茶不能再戒,否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校门口,各自拿出校园卡,刷卡进校。
走到教学楼前,常意安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许如欣问她。
常意安赶紧擦擦嘴,把手里没喝完的奶茶给她。
“欣欣你先回教室吧,我有点事,一会儿再回。”
许如欣顺着常意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三中名人顾文礼。
尽管新入学还不到一个月,其中两周都在军训,然而高三学霸顾文礼的名字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她不知道常意安和顾文礼本来就认识,只以为常意安也对顾文礼有意思。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一副“我懂”的表情,还朝常意安做了个OK的手势。
常意安和许如欣都是复读生,复读时做了一年同桌,中考后,两个人都报考了三中,又进了同一个班,在进入高中后,自然而然地成了最好的朋友。
只是关系再好,也不是所有话都能说的。
有了小学五年级那次教训,关于顾文礼的事,她半个字都没和许如欣提过。
夏日黄昏,晚霞漫天,有风吹来,携裹着恬淡的桂花香。
少年拿着不锈钢饭盒一步步走上台阶,他微低着头,随着走动,额前碎发在光影下浮动。
斜阳在他身后拖出长影,白T被风吹得紧贴住身体,勾勒出薄肌坚韧的腰腹。
常意安看着逐渐走近的顾文礼,深吸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嗨。”她故作轻松地跟他挥了挥手,“才吃完饭吗?”
顾文礼抬起头,一双雾锁清秋的眼看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常意安对上他的眼睛,心口狠狠一抖,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陷了进去。
她见过很多眼睛好看的男生,桃花眼丹凤眼小狗眼等都有,但没一个人的眼睛能有顾文礼的眼睛更吸引人,更令人心疼。
他的脸已褪去稚气,流畅刚毅的脸部轮廓,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鼻子高挺,眉骨凸出,眉压眼。
这种长相,本身是锐利硬朗自带冷傲的一种长相,但他却长了一双深情忧郁的眼睛。
褶皱很深的双眼皮,眼睛偏圆,瞳仁又黑又亮,眼底像是噙着深秋大雾,又像是含着三月天的江南雨,朦胧迷离,带着揪心的破碎感。
两种极致的特征,合在一起本该是很矛盾的,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顾文礼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没再说话,从常意安身边走过,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学楼一楼大厅。
常意安赶紧跟上,她走在后面看着顾文礼,从他挺拔健硕的背看到他修长笔直的腿,最后是那双开了胶的黑色帆布鞋。
看到他的鞋,她心口莫名地拧了下。
知道他家里穷,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家还是这么穷,连一双好点的鞋都没有,衣服裤子也都是旧的。
在顾文礼将要转弯上楼时,常意安突然叫住他。
“顾文礼。”
顾文礼停了下来,站在光影明灭的楼梯口,背对着她。
常意安小跑着追上去,站到他跟前。
“有事吗?”顾文礼抬眼看着她,语气冷淡疏离,一双忧郁的眼里仿佛有碎冰。
面对顾文礼的冷淡,常意安心里有些难受。
她抿了抿嘴,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顾文礼眼眸轻动,眼底的冰像是在碎开,又像是凝得更实了。
“记得。”他声音很低,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感,像风吹竹林。
“常意安。”
常意安高兴地笑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也一直记得你。你能跟我一起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
顾文礼打断她:“要上课了。”
他从她身边绕过,快速朝楼上走去。
常意安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背影,心里莫名的难受。
她其实只是想跟他道歉,想说当年的事她不是故意的。教学楼里面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她想跟他到后面花园去说,那里人少,不怕被人听见。
一声“对不起”,她说了三次都没能说出口。
不是没想过写纸条,可事情都过去五年多了,总要当面对他说才更有诚意。
回了教室后,常意安恹恹地趴在课桌上,午自习铃声还没响,男生女生们在教室里乱跑乱叫,闹哄哄一片。
她只觉得吵,吵得心里烦躁,从书桌底下抽出作业本,想把那些道歉的话写在本子上,然而笔尖刚碰到纸,有人在她身后拍了下。
“你报哪个项目?”问话的是体育委员徐伟。
常意安迷茫地看着他:“报什么?”
徐伟冲她笑了笑:“秋季运动会啊。”
常意安直摇头:“不了不了,我不擅长体育项目。”她笑着说,“到时候我给你们搞后勤,送个水啊递个毛巾什么的,再为你们助阵加油。”
徐伟笑着在她头顶揉了下:“好,到时候你可不能躲到一边看小说,一定要来助阵。”
常意安偏了下头,避开他的触碰:“一定一定。”她又问,“高三的也参加运动会吗?”
徐伟收回手:“不知道哎,下了课我去问问,正好我表哥就是高三的。”
常意安急忙问:“你表哥高三几班的?”
徐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高三二班,和学霸顾文礼一个班。”
常意安听了心里一喜,故作不经意地扯出话题来说:“你表哥能进重点班,也挺厉害啊。”
徐伟撇了下嘴:“那确实,他读书成绩一直很好,家里奖状贴得满墙都是,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爸妈总是拿我和他对比,把我骂得一无是处。”
接着他嘿嘿一笑,“结果呢,我表哥进了三中后,遇见了比他更牛逼的顾文礼,被顾文礼压着打,成了别人口中的千年老二。”
常意安竭力把往上扬的嘴角压了压,忍着笑,继续问:“像你表哥这样的学霸,一般不参加运动会吧?”
徐伟一副吃惊的表情:“我们的大美女怎么也会有这种刻板印象呢,谁说学霸就不参加运动会了。我表哥,还有顾文礼,那俩大学霸,高一高二时,每次运动会他们都会参加的。说起这个,我真的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他手撑着常意安的课桌,哈哈笑了起来。
“我表哥从小被捧得太高了,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可他却遇上了比他更强的顾文礼。你可能不知道顾文礼有多强,人家不仅读书绩好,连体育也很好,他们班上的体育委员都跑不赢他。”
坐在常意安斜对面的赵小蕾突然插话:“他跑得快一点也不奇怪。”
徐伟扭头问:“什么原因?”
赵小蕾说:“他们那里很穷,是渝城最穷的地方,九几年那会儿还没通车,和深山老林似的,出门全靠脚,看山跑断腿。”
徐伟顺势靠在了赵小蕾桌子前,一脸八卦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小蕾用手拖着脸颊:“我外公外婆家就是那里,和他同村。他到渝城读过半年小学,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转回去了。后来他爸去了宜县挖煤,他妈在宜县县城的餐馆洗碗,小学毕业他去了宜县读初中。像他那样的学霸,去哪个学校都有人要。”
常意安趴在桌上,只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坨棉花,堵得难受。
她突然站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想也没想,就跑去了四楼高三部。
午自习铃声响起,她站在了高三二班窗外,与顾文礼四目相对。
他扭着头望向窗外,落日余晖映在他眼底,像是即将点燃的一团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