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羊》子伍也

12、12

　　谢晋没有想到这通电话挂断后，这个电话号码将会成为一个永远打不通的空号，以及关于薛竹冥的一切一切都找不到了。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似乎来过这里，似乎又没有来过。
　　五年，五年的时间。谢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冷淡的，不说话，以及拒人千里之远。
　　罗宇航是唯一一个看了他所有变化的人，从冷淡到愿意微微一笑，再到如今的冷淡。他说不出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陪他度过这五年。
　　谢晋受邀去了原来的高中任教，当个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已经任教一年多。
　　箭馆去的次数少了，但是今天他去了。依旧是一呆就是一下午，走时老板问：“你这手都又包上了，还在这儿拉箭啊？”
　　谢晋低头看了眼手臂，摇头说：“没事，杨老同意了的。”
　　老板点头说：“行吧，但是你还是少拉了。”
　　“嗯。”
　　谢晋出了箭馆吃饭后去了杨俞那儿，刚一坐下杨俞看了看，说：“你是不是傻？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去拉弓不许去拉弓，偏不听。”
　　“……咳，手痒。”
　　“手痒？手痒我给你剁了，手痒。”
　　谢晋乖乖的坐着不说话，杨俞叹气去给他配药，把手臂上的撕下来后贴了个新的，边贴着边说：“真是和薛竹冥一个烂德行，说了又不听，只知道嗯嗯嗯来敷衍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一说完杨俞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手上动作顿了下。他抬头看着谢晋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平淡说道：“嗯，没有下次。”
　　“是‘下次不一定’吧。”
　　“……那就，下次不一定。”
　　“滚。”杨俞给他包好了，怒道。
　　谢晋付了钱站起来，听见杨俞说：“薛竹冥……他有没有消息？”
　　谢晋答道：“没有。”
　　波澜不惊，杨俞心里想着。谢晋给他的感觉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变化。杨俞笑了下，自言自语：“干嘛？才认识他几年啊。”
　　谢晋回了家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晚上十点他就去洗澡了，十一点准时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热醒的。空调坏了，谢晋头疼啊，打了电话叫人来维修，又让罗宇航滚过来守着，安排好了收拾收拾就去学校了。
　　在教学楼碰见了刘洋，他说：“小谢啊，怎么样啊这个工作。”
　　谢晋点头说：“很好。”
　　“嗯，好就好。”
　　谢晋点头陪着他去了教导处，然后再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武洹在收拾他们学生。
　　谢晋坐下来打开电脑，看见手边的练习册，几十来本还没有碰过，叹口气认命的一本一本批改。
　　努努力把练习册改完，正好下节他的课。武洹把学生放回去，叹气说：“这届学生太难带了。”
　　谢晋问道：“是私人恩怨打架的，还是抢篮球场打架的？”
　　武洹摇头说：“都不是。他俩是为了一个女孩儿打架，然后还把女孩儿给伤着了。”
　　谢晋点头说：“还好了，至少这个打架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我们班上的学生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打起来，实在不行，看不顺眼就打一架。”
　　武洹笑了笑说：“辛苦了，谢老师。”
　　上课铃响起，谢晋收拾了教材抱上，站起来说：“不辛苦，这是老师应该的。”
　　武洹笑着也去上课了。
　　这节课下课，谢晋扔了粉笔说：“这章讲完了，下节课随堂考。”
　　然后就听见怨声一片，谢晋回了办公室拿卷子，又喝了口水，上课后就去教室发试卷。
　　坐在讲台上的谢晋，很无聊。坐久了就会腰酸背痛的，站起来去前门看看，转头看见了刘洋在那边的走廊和别人说话，谢晋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背影很是熟悉。
　　刘洋笑着说了两句，转身离开。那个人目送刘洋离去，转头走过来却没有发现谢晋。因为他在薛竹冥转身时就躲在门后，关了门坐回去，怔怔的看着下面的学生们。
　　薛竹冥回来了。
　　他搓了搓脸，一直熬到下课，收了卷子走到办公室门口，刚打开门就看见薛竹冥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玩着手机。
　　他抬头和谢晋对视，笑了起来，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谢晋站在门口没动，薛竹冥意识到自己坐了他的位置，站起来说：“你坐吧，忙你的。”
　　谢晋把卷子放在桌子上说：“不用，没事。”
　　他想了下说：“我去吃饭，你……”
　　“啊，我等会儿去。”
　　“嗯。”
　　谢晋愣了下说：“那你在这里坐会，我先去食堂了。”
　　“好。”
　　谢晋拿上手机出了办公室，到食堂打饭后坐下，听见手机响了一下，摸出来看是罗宇航发的消息，他说：“空调给你修好了，那师傅来的忒慢了，下次别叫他了啊。哦还有，今儿晚上不许一个人吃，你家的饭菜全被我倒了，今儿晚上跟我出去聚餐去。”
　　谢晋按住语音说：“你脑子瓦特了？倒我饭菜，还有我说了不去任何聚餐。”
　　刚发出去一会儿，罗宇航就直接炸了个电话过来，说道：“你脑子才瓦特了，有好吃的不去吃，偏偏在家吃，您不懒得弄吗？别逼我把你家锁换了啊，给我气急了我啥都干得出来。”
　　谢晋啧了一声，说：“滚，换了我就弄死你，一天天和老妈子似的，管的多。”
　　罗宇航不爽了说：“他妈的，我不管你谁管你？还嫌弃我。”
　　“老子不用你管。”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锤子的不用管。”罗宇航气的说出方言，“你看看你自己这几年过的什么样，不聚餐、少说话、没啥朋友、一放假把自己关在家里。你说去年，我还是劝天劝地的抓你去国外玩几天，结果呢，就出去了一个晚上，后面几天都他妈是三点一线。不知道还以为你社恐，其实是不想出去懒得动，这理由你也是用烂了。还有！今天别想跑！”
　　最后的几个字说的那是咬牙切齿，谢晋脑袋疼的不行，认命的说：“行，求求您闭嘴吧，”
　　罗宇航这才满意了一点说：“好，不许跑啊。五点我来接你，你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完。”
　　“嗯嗯嗯。”
　　罗宇航这才舍得挂电话，谢晋放下手机深深地叹口气，心想：“完了，这几天没啥好日子过了。”
　　吃了饭谢晋回到办公室，开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如果薛竹冥还没有走，他该怎样和他说话。
　　五年的时间把自己闷得不能和别人交流了，即使是薛竹冥他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他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和他的事已经远到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打开门里面没有一个人，他坐在位置上，批改着学生们的试卷，有些惨不忍睹。
　　五点放学，谢晋今天又不守晚自习，铃声一响拔腿就跑，想着还能躲一下罗宇航，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了他直直的站在门口，俨然一副要提刀杀人的样子。
　　谢晋一看见他就心累，罗宇航直勾勾的怒瞪着他，没有办法的谢晋，只能认命的走过去。
　　罗宇航笑着给他打开门，特别像个服务生，护着门说：“先生，请。”
　　谢晋坐进去，罗宇航坐在椅子上，说：“司机小罗，为您护航。”
　　谢晋翻了个白眼说：“滚。”
　　罗宇航哼哼两声，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到了饭店停好车下来，谢晋打了个哈欠说：“不喝酒。”
　　罗宇航啧了一声说：“这可由不得你。”
　　进了包厢，桌上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谢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空了三个位子。
　　“还差个人？”谢晋心想着。
　　谢晋坐下盯着杯子看，罗宇航依旧是热络的，谁都是他兄弟姐妹。没多久包间的门又被打开，进来的人是薛竹冥，坐在谢晋的对面。
　　人齐了，就开始上菜。谢晋环视一圈在座的都是那年刘洋叫来的人，今天是为了薛竹冥回国办的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红酒刚上就开始来事了，一个二个酒瘾犯了，拿上杯子就开干。唯有谢晋和薛竹冥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白开水，
　　突然有人说：“谢晋和薛竹冥不喝点？”
　　谢晋摇头婉拒，薛竹冥也是摇头婉拒。罗宇航看不下去，抓着谢晋的杯子放一边去，他说：“今天你没有选择，喝，我说的。”
　　“……老子给你脸了。”
　　罗宇航笑了下给他倒了酒说：“是啊，你给我脸了。”
　　“滚。”
　　“不，今天必须喝。”
　　“滚，老子明天还要上班。”
　　“不，今天必须喝。”
　　谢晋把他推一边去说：“没人开车回去。”
　　罗宇航皱眉啧一声说：“他妈的，有代驾你怕个毛线怕。”
　　这边还在拉扯，薛竹冥那边已经自闷一杯了，罗宇航见状右手一拍桌子，说道：“你看啊！薛哥都已经喝了，你要是不喝是不是不得行！”
　　谢晋的手盖在杯口上说：“老子管你得不得行，一边去。”
　　罗宇航叫个兄弟来帮他，把谢晋的手拿开后，把酒给满上。谢晋看了眼周围的醉鬼们誓不罢休的样子，眼皮直跳，无奈把这一杯给闷了。
　　在座的除了两位女生不能喝之外，所有人都疯了似的灌酒，其中最嗨的就是罗宇航、薛竹冥、蓝湘、李栩几人。
　　谢晋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着，时不时被人拖着碰一个，然后又静静地一个人喝着。
　　晚上十一点多，该倒的都倒了。
　　只有谢晋和其他两个女生还醒着，谢晋看着这群烂醉如泥的人就头疼，他和两个女生说：”你们有谁能开车吗？”
　　其中一个女生举手说：“我可以。”
　　谢晋站起来点头说：“行。”然后他又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武洹就过来了。
　　他说：“什么情况？”谢晋见他的反应多半也是被吓着了，解释道：“聚餐，醉了一地。”
　　武洹露出核善的笑容，说：“所以……你是叫我来收拾烂摊子的？”
　　“……可以这么认为。”
　　“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谢晋点头说：“大概是的。”
　　“艹。”
　　谢晋拍了拍他的肩说：“多谢了。”
　　“呵呵哒……”
　　谢晋叫了代驾，又把罗宇航和薛竹冥扛上车，其他的让两个人去送了。
　　把罗宇航送回他家里，看他母亲的神情多半又要被骂了，回车里时看着薛竹冥，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放酒店不安全，索性带他回自己家里。
　　停了车，谢晋抱着薛竹冥上楼，手上的感觉比以前轻了好多。他瘦了，谢晋想着。
　　打开门把他放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开了空调理好被子，就出去了。饮水机热了水，他一口气闷了一杯，洗澡后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了。他睡得不踏实，半夜醒来了好几次，打了个哈欠换好衣服出门，煮了早餐后去打开薛竹冥的那间房。
　　他看见薛竹冥蜷缩在床上，他说：“起来了？就来吃早饭。”
　　薛竹冥转头看着他，有点紧张点头说：“好。”
　　谢晋退出来坐在餐桌椅上吃早饭，薛竹冥出来咳了两声，坐下来时揉了揉脑袋，两个人各自吃各自的不说话。
　　几年前的两人如胶似漆，几年后的两人形同陌路。
　　吃了饭谢晋收拾了一下，拿上渔夫帽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
　　一天的课程结束了，谢晋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武洹已经不爽他一整天了。武洹说：“谢晋，下次老子就不会被你叫出来了，电话我都不接。几个醉鬼还他妈在我车里吐了一次又一次，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谢晋点头说：“我清楚。”
　　“不，”武洹坚定否决，“你不清楚，你个一年365天，天天不开车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谢晋见武洹表现的极其的痛心，他说：“我是真的很清楚，罗宇航那个龟儿子就是，自己在自己车上吐了，叫我帮他送去店里洗。”
　　武洹想了一下说：“不是，你自己有车为啥不开啊？”
　　“……没有为什么。”
　　武洹很是不能理解，也没有多问，两人在学校门口分道，一左一右。
　　谢晋回到家门口，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烟味，说不出来的糊味儿，又听见厨房有一阵声音。他连忙跑去把门打开，又把窗全部打开，把薛竹冥拽出来，关火，一系列的动作迅速又熟练。
　　等到黑烟散去味儿散尽了，谢晋这才从厨房出来，看见薛竹冥低着头，左右手大拇指上下交错的样子，明显感觉到他想认错。
　　谢晋说：“刚才是想把厨房烧了？”
　　“……我不是，我没有。”
　　“给个充分的理由解释一下。”
　　“……”
　　谢晋又说：“想狡辩的话也可以。”
　　薛竹冥说：“因为罗宇航给我说，你每次回来都挺晚的了，还要自己做饭吃，吃完了再洗个碗，都可以准备洗洗睡了，所以……”
　　谢晋喝了口水说：“所以你想做饭，而不是想着把厨房烧了。”
　　“嗯。”
　　“为什么不回家？”谢晋问道。
　　“……我爸把我赶出来了，很早之前。”
　　很早之前是多早，两人心知肚明。
　　谢晋深吸一口气说：“嗯，去客厅坐着。”
　　“哦……”薛小可怜听话的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的盯着谢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