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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三·画像】 ...

  •   纪寒春一边排队,一边用眼角余光往外瞟。

      方才好不容易把谢霜停也诓去了算卦摊那里,希望他们俩能解开心结才好。

      可是随着人群移动,纪寒春的位置很快就看不到外边了,等她终于排到另一个能看到的位置,卦摊旁已经不见人影,只剩那个算卦的道士又埋头坐着,像是睡了过去。

      纪寒春伸长脖子找人,忽然听到身侧有个声音。

      “春姐。”

      纪寒春僵住。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一听见还是习惯性地涌起怒气。

      除却千秋宴上远远的那一眼,纪寒春这些日子没有再见过江谧,却常从各位夫人官眷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内容无非是“江郡马的诗果真才华横溢”、“江郡马的字画堪称一绝”或是“街头偶遇郡马,原来一大早就去为郡主取药,真是宠妻”云云。

      纪寒春听夫人姑娘们把这位新入长安的郡马爷夸成神仙,心中一片冷意。

      千秋宴上隔得远,看不清,此时故人就站在面前,她能看出来,他变了不少,也有不少没变。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郡马爷。”

      她皮笑肉不笑,“不好好在家陪着你那金贵的郡主,来此有何贵干啊?”

      江谧默默受了她的冷嘲热讽,语气一如既往温和,仿佛还是柳溪书院那个一身清雅教书先生,他乡偶遇她这个多年友邻,随口而出的寒暄。

      “许久不见,司徒大人可好?谨儿谦儿可好?”

      纪寒春看他一眼,“托你的福,都挺好。”

      说完她便不再开口,冷眼瞧着他,知道他还有话说,却并不催他。

      果然,江谧迟疑一下,轻声问:“……念念,她还好吗?”

      纪寒春柳眉一扬:“郡马爷,若我没记错,你已经成亲了。”

      江谧低眉,笑容有些寡淡,“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毕竟相识一场,既然春姐也来了长安,她是不是也……”

      “没有。”纪寒春抱臂而立,答得干脆,“她不肯来。”

      江谧蹙眉,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忧,语速略快了些,“那她独自一人留在望溪县如何生活?若那王家六郎再度上门,她如何应对?”

      纪寒春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起来,“两年过去了,你终于想起问她独自一人如何生活了?终于想起望溪县还有人对她虎视眈眈了?终于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被你抛之脑后的姑娘了?”

      纪寒春压抑着怒火,却没控制住声线,已有人频频往这边看。

      “可你今时今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初走得那么干脆,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回头了吗?念念在你家门口的石阶上等你等了一整夜,你是真不知道么?她去淮州找你,却被你娘拒之门外,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她身上扔,你就没有一丝触动么?她那时没有记忆,没有亲人,没有家,就活该被你们如此践踏么?”

      江谧没有反驳,有些茫然和不敢相信。

      “她……去过淮州?”

      纪寒春没有回答。

      心知自己说得太多,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春姐,”江谧一向冷清克制的脸上带了几分急切,“念念她真的去过淮州?告诉我好吗,我走之后她……她可还说过什么?”

      敢情那么一大段话他只听见了一句。

      纪寒春默然不语。

      江家母子与她家比邻而居多年,虽然江夫人长年不多与人往来,但对于江清然,她原觉得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与念念要好之时,她也曾费心撮合,真心祝福。她也不明白,好好的人心怎么说变就变。

      可变都变了,如今又能如何?

      “江清然。”

      她叫出他过去的名字,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我虽看不起你另攀高枝,但并非不懂事理。你这一笔情债里,宜城郡主和念念同样无辜,她至今不知念念的存在吧?你既娶了她,便该一心一意对她,旧人如何,早已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江谧眼里的光慢慢熄灭。

      “是我唐突了。”

      纪寒春不知道江谧今日来询问念念的消息是否是因为余情未了,正如她不知道两年前真心对待念念的江清然为何突然那般绝情。

      可此刻眼前这个静默的年轻男人,似乎又让她看到了当年那个温和耐心帮谨儿纠正握笔姿势的年轻人,谦儿在一旁捣乱,她拿着戒尺管教谦儿,念念则一边劝一边捂着嘴笑。

      纪寒春忽然觉得累了。

      “你……好自为之。”

      平安符终究没有求到,纪寒春也没有了求签的心情。

      回到山门附近,司徒府的马车已经修好,车夫正等在一旁。

      上了车,发现萧岚已经坐在里面。

      萧岚一眼就看出纪寒春脸色不对,“怎么了?”

      纪寒春怔了怔,挤出一个笑,“人太多,那位请符的道长说朱砂不够了。”

      萧岚安慰她,“无妨,改日我再陪你过来就是。”

      “行,”纪寒春笑意爽朗,目光不自觉从车窗外飘出去去,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下次,咱们寻个良辰吉日,在道祖面前,好好求一个圆满。”

      ~~~~~~~~~~~~~~~~~~

      进入六月,停云居小荷塘里的花开了。

      这荷花不知是什么品种,花瓣不大,但一朵一朵粉白鲜嫩,三三两两点缀在清池中,煞是可爱。

      萧岚坐在荷塘边喂鱼,听盛伯一边拎着木桶浇花,一边絮叨。

      “……少爷这一去得快两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封信也没送回来过,还不如以前在外出征的时候呢!虽然烽火连天,每月一次家书却是几乎没断……这天下都安定了,怎么人反而安定不下来了……唉……”

      玉米粒入水,撞出一圈圈涟漪。鱼群争先恐后游来,张着嘴争夺,却被一条长得膘肥体壮的鲤鱼挤进来,吞了好几粒云米,又甩了甩尾巴,灵活溜走。

      萧岚又抓了一把玉米粒,“……大概有什么不能写信的理由吧。”

      盛伯的目光从面前的栀子树顶端越过,落到她身上。

      萧岚感觉到盛伯的目光,回望过去,“怎么了?”

      “啊,没什么。”

      盛伯回过神,笑了笑,又往桶中舀了一瓢水,慢慢淋在栀子树的叶片上。

      一瓢水尽,盛伯没忍住又望向萧岚。

      “殿下这几年……确是变了不少。”

      萧岚捏着玉米的手指顿了顿,平稳地把玉米粒抛到池水中。

      “那……盛伯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世间之事,哪是好坏二字便能说尽的?”盛伯笑了,神色恢复如常,“殿下自己觉得好,那就是好,自己觉得不好,那就是不好。人生在世,不就是活一个心安?”

      萧岚沉默半晌,拍干净手上的玉米粒,正要说什么,却见门房捧着一个宽木匣进来。

      “殿下,宫里的大内官送来了这个,还传了陛下口谕,说是让殿下好好看看,认真选一选。”

      打开木匣,萧岚立刻就明白了萧允让她选什么。

      木匣内是一本册子,不厚不薄,翻开里面尽是长安城适婚年龄的公子画像。

      萧岚:“……”

      用选妃的方式选驸马,萧允是被萧樾夺舍了吗?

      不过萧允审美倒是不错,画像上的人个个丰神俊朗,见之赏心悦目。

      盛伯胆战心惊地看着萧岚一页一页地翻着册子看得兴致盎然,水也不浇了,轻咳一声。

      “那个……殿下,咱们要不要等少爷回来再做考虑?”

      萧岚合上册子,抬眼叹道,“盛伯,你不会真以为,这上面的人我挑中谁,皇兄就真的会把我嫁给他吧?”

      她把册子随意扔在庭院里的石桌上,“这画上的人,大半都是世家出身,剩下一小半是中立一派的,寒门子弟一个都没有。可皇兄本就提防世家坐大,怎么会再赐婚一个公主给他们?何况……恐怕在大多数人眼里,我的价值不在于这个公主头衔,而在于小叔叔手里的兵权。”

      她低头一笑,自言自语中带着无奈:“谁让他从来不掩饰对我的看重,弄得谁都觉得我跟他分不开……”

      “那陛下赐画的意思是……?”

      萧岚没有回答,目光重新落到被风吹翻画页的画册之上。

      所有人都以为萧允这是在操心她的婚事,不会多做他想,这也是萧允自己故意而为之。可她翻过某一页时,在画像隐秘处发现了一个藏在笔画纹路中的字——弃。

      那一页画的是军器监监丞吴显家的大公子,吴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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