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敏感肌也可以

1、雨天

　　赖白只有二十岁，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老了，也没听说过有做皮肉生意会老得快的说法，可是毕竟是丢人的行当，就算真是这样也不见得有谁肯大声嚷嚷出来。他暗自思索难不成真是一滴金十滴血，隔壁捡废品的王阿婆也总说他脸色不好，是不是他真的需要去买点补药？

　　最近的雨是连绵地下，粘腻的热气和雨水沆瀣一气，赖白的鞋又湿了，他从客人家回来的路上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溅了一裤子的水。倒霉哦，真是的，老天爷也见不得鸭子得意忘形？他刚拿了五千块钱塞在帆布包里，也湿了大半，没忍住就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嘴里喃喃几句咒骂，谁料下一秒天空炸开一个惊雷，亮白劈开混着蓝紫色调的天空，这天仿佛一个被殴打之人身上泛着的一块块淤青，巨大的轰隆声吓得他双手合十，那伞就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嘴里念道什么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玉帝王母连连道歉。

　　回到家，赖白换了一件洗得发透的白短袖，朽烂的衣服格外得服帖，他很喜欢这件睡衣，裤子就是超市打折买的夏威夷风情沙滩裤，脚上一双印着椰子树花纹的人字拖。懒散邋遢却又格外舒适，他卸了妆，揉乱了头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晚上好，大学生！”

　　此时的他少了点工作时分的谄媚风尘的气息，可是毕竟他连高中都没上完，大学生学得还是不像。他说不清自己是在为明天去白老板那里扮演大学生做准备，还是心里真有那么点上大学的期望。大学校园当然是美好的，他远远望进去过，但是一提到读书他就头疼得厉害，他妈妈是大学生，他姐姐以前高中的时候常常是年级第一，就他似乎遗传了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亲爹，对读书写字过敏，一沾那玩意儿就浑身难受。

　　对了，这几天总是下雨，他觉得腿有些渗疼渗疼的，或许是去Alex家工作的时候跪在地下室着了凉？一个地方的疼痛唤醒了另一个地方的痛觉，这时候他觉得后腰也疼了起来，这五千块钱挣得可不轻松，是他趴在花园的大理石台阶上，磨得膝盖都肿了，才换来的。Alex是客人的英文名字，对方喜欢看他哭，最喜欢把他压在玫瑰丛里玩弄。“就像跌落玫瑰荆棘里赎罪的天使，”Alex虔诚地看着赖白脸上的血痕，感叹到，“真漂亮。”幸亏花园是他私有的，不然赖白就算是做这不体面工作的，也不想被人围观。他只知道Alex姓贺，而他是贺先生第一个工作对象，似乎是什么奇怪的执念，Alex每三个月都会约一次赖白，时间是他们第一次见的十五号。

　　滴滴答答的雨声层层叠叠响起，赖白觉得很安心，此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雨里，没有客人、没有债务、没有烦恼，除了咕咕叫的肚子。他没有点外卖，而是做了一锅西红柿牛腩拌面，西红柿牛腩是刚刚一个叫杨凯栋的高中生放在保温桶里送来的，那也是他的客人之一，目前情况似乎不妙，那小子赖上他了，没钱给他，就过来送吃的送花。不过赖白不在意，他反倒觉得有个人说说话也好。至于对方只是个小孩子，等学业压力慢慢大起来后，就算学校不管，家长势必也会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投进学习的海洋之中。当然也可能不管，因为对方是个体育特长生，对此赖白深有体会，和青春期的男生在一起可比软趴趴的中年老男人舒服多了，所以高中生的压岁钱、零花钱，比赛所得的奖金如数交到了赖白口袋里，以至于现在只能嘴里说先赊着，高考完就去健身房当教练赚钱。赖白只是笑笑，默认了这种下次一定的说法。

　　“疼吗？”少年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他凑近赖白，轻轻摸了下血痕旁边的皮肉，满眼心疼，“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会赚钱的，我去当教练，一定赚很多很多钱，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一定对你好！”

　　“吃饭吧。”赖白将西红柿牛腩拌面分成两碗，倒进有着大头柯基印花的碗里，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牛腩，那是很大的一块，刀工很差劲，一看就是新手，他想自己怎么配吃呢，万一吃习惯了以后没有了怎么办呢，于是他说，“觉得我脏吗？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嫉妒！”杨凯栋不知道赖白的话是在自嘲还是在侮辱他，他看着自己幸幸苦苦做出来的西红柿牛腩，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要热衷于要一个杏工作者从良，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如同白酒的辛辣，只尝一口，都会从舌尖烧灼到嗓子，再到喉咙，一直到胃，“我嫉妒他们！我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真的，每次来找你你不在的时候，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去，我就难受得不行！”

　　“……”赖白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肉，觉得味道有些淡了，还有点柴，不多好吃 ，面也煮过头了，黏唧唧的，“现在你还坐在这里，已经是看在你多次光顾我的生意，给你最大的优惠了。”

　　“你！”杨凯栋气红了眼，这已经是明显在赶他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看到碗里的西红柿牛腩，深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一下子掀翻那个碗，面啪嗒掉在地上，红色的番茄汁像一滩血，他骂道，“不要脸！”

　　“是啊，你知道就好。”赖白一点反应都没有，比这恶心比这恶毒的话他都听过不下几百遍了，肚子还是好饿，凑合吃吧，至少有肉，他慢慢吃着面，就像杨凯栋不存在一样。

　　“你……”杨凯栋看着无动于衷的赖白，就像一只哑火的炮仗，气得踹了一脚桌子，抓起椅子上的书包就走了，走前狠狠摔上了门。

　　吃完了面，赖白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那碗挺结实，竟然没坏，碗底的柯基看着呆呆傻傻，无辜的狗狗眼望着赖白。赖白想起自己以前养过一只狗，很活泼可爱，可惜没长大就被喝醉酒的赖马一脚踹到马路上，紧接着一辆疾驰的卡车把它碾死了，小小的一只狗被压得扁扁的，就像这只印在碗底的狗，忽然他感到一阵反胃。他好想去吃一碗冰淇淋，最贵的那种，上满洒满坚果碎，然后再点缀一两块水果，可惜下午他路过“食冰啦”那家店的时候，发现那个富二代老板又关店出去旅游了，门上贴了一张猫猫头便利贴，俏皮地写着：“店主要出去玩啦，归期不定，不要想我呀！^_^”

　　淅淅沥沥的雨声嘈杂起来，也没有冰淇淋的安慰，赖白决定今天不熬夜了，要早点睡觉。雨声哗啦哗啦，夜里渐渐变大了，赖白的呼吸也慢慢重起来，进入了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