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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一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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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老子算你妈!”
周钜忽然暴起,举起手中比人头还要大上许多的铜锤狠狠砸下,木头桌子终究只是普通的木头,还有些年头,在武人面前就跟纸糊的似的,甚至不需接触,就被周钜铜锤上附着的内力砸碎成一堆木柴,飞屑四溅,惊起周围一片骚乱。
离得最近的一桌就是妙兰寺。不过姑娘们心思敏感,早早地发现气氛不妙,还有周钜那绷紧僵硬的四肢,也多亏了关注的及时,桌子残渣飞过来的时候能快速躲开免了波及。
首当其冲受难的正是那白衣道士。
围观众人只见道士他仍坐着巍然不动不急不忙,只是抬起左手那么一挥,道袍大袖在空中荡了个半圆,一揽一收便将那些木头渣子兜了个彻底,又看似轻飘飘的向无人的过道一舞,被袖子裹住的木头们又被改了个方向丢出去。
跟随手拂去灰尘没两样。
又见道士抬手向上将手掌一展,掌心中不偏不倚一条直线躺着的,正是那随桌子一起撒了的三枚铜钱。
他全程更是除了条胳膊再没动过其他,铜锤落下那会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对方挥锤要杀的不是他。
周围人是又惊又讶,心中直念这道士好胆魄。
可周钜不这么想。
他只觉眼前一阵红的黑的刺得他脑仁汪汪的疼,只觉眼前白衣道士是地府索命的恶鬼,摊着那该死的三枚铜钱坐着嘲弄他。
这些年他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道士。
不怕他的。
周钜想。
于是还没等道士说什么,他便大喝一声,干脆双手同举梅花锤,用力向下一砸,又快又重又狠,目标直指道士的脑袋,势必要将它砸个红白齐流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那道士看他动作,眉头微蹙,也终于是动了。他微微前倾身体,重心往前,抬脚向地一蹬,连着板凳一同把自己向后推,刚刚能从落下的铜锤前擦过,险之又险。
躲过锤砸后道士侧身站起,反手就从左袖中掏出一柄白鬃拂尘,趁对方动作露出的空挡,木柄直戳对方胸口。
然而道士目的不是打伤而是击退,只用圆润的木柄去推,使的力道按经验掀翻三个对面这样的大汉毫无压力。
但周钜像座大山稳坐,不含杀意的攻击根本撼动不得他。
道士愣了一瞬,反思起自己的大意轻敌。
而周钜见道士一击不成,脸上露出一副了然又狰狞的笑。
很多人不知道,以为“铜梅花”这名号就是指的他这两柄梅花方铜锤,但其实有的只有两字“梅花”。
而那个“铜”字,指的是周钜练就的这一身铜墙铁壁的刚猛外功。他天生就身强体壮力大无穷,练了功夫后块头更大身体更结实,看上去更加的威猛。
武功小有所成后,寻常刀枪难以刺穿他的护体气劲叫他受伤,这就是他能在绿林道上一众匪首间博得名声的由头!
往往那些人发现自己一击未能成功,心中惊愕一瞬,下意识就露出破绽来,那才是他举锤反击时候,只肖让他这两柄锤砸上一下,铁铸的骨肉都得给他砸弯!
他等的就是道士的这一刻!
周钜大喝:“死来!”他双持铜锤提气作势再挥,目标从头改换成那道士臂膀,这击下去怕是道士连肋骨都要给打碎几条。
这么近的距离,两个比人脑袋还大的球封了他左右退路,周围人看得是大气不敢出,更有年轻的小声叫了起来,道士依旧不慌。
他向后一仰,右手拂尘此刻就像游蛇般活过来,被道士轻轻扫过,从斜下往上沿着周钜左手拿着的那柄那么一卷,便像锁子缠得死死。
周钜此时猛力向下还未及收回,道士早已力向右摆借拂尘支点直起身,以小博大,以柔克刚,他再轻轻一旋,近三十斤的铜锤便硬生生被他拽脱了手。
铜锤顺着惯性要飞,道士又使拂尘向右撇,白鬃回撤,铜锤猛得撞上了另一只,撞的周钜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震得他虎口发麻后退几步,一下又脱了手,双双投往旁边过道。
道士不等对方站定,舞着拂尘快而准的扫向他面庞。它看似柔软一簇,在道士手中就好像变成千根钢线,每根马鬃都裹着力道,像铁掌般狠狠地抽在周钜脸上,甩了他一个惊天动地大耳光。
单这一击就打得周钜这九尺大汉半飞倒地,砸坏一片桌椅板凳。他耳鸣嗡嗡响,眼前一片空茫白光,更觉着脑子都被抽成团浆糊在他颅内晃荡,浑然忘我,不知今夕是何夕。
道士收势,拂尘搭在臂弯,他没再做什么,只因他见周钜脸红脖粗,显然是觉得耻辱愤怒多于痛感。
“你!……你这……”话音未落,周钜喉头一口气血上涌,怒气攻心,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处理完周钜,道士一回头便看见掌柜带着小二从柜台后头鬼鬼祟祟冒出头。
“他砸的。”道士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大汉,丢了个眼神让掌柜的意会。
掌柜也懂了,一边连忙摆手一边向这儿走来道:“哪呢哪呢,这几日城中各位与会大侠的开销都被周家老爷包了,几张破桌椅而已,哪能让客人掏钱。”
这躺着的是个凶神恶煞的土匪,站着的是个全身旧衣的穷鬼,凶的穷的刚还打了一架,那拂尘抽巴掌叫人看着就脸疼,想要收钱?问就是谁敢啊!
“只是这儿……”掌柜的目光挪移、神色戚戚,“都是收了帖来的客人,闹这么大义盟的管事要是问起来……”
道士冷淡的点点头,微微颔首致歉:“是了,这事给您添麻烦。”
掌柜连忙还礼直道哪里哪里。
“在下王一为。”道士说。
“敢问王道长何方高门?”
“小门小派,无隐江山。”
一听这名号,一脸苦笑的掌柜就好像被点了穴愣在当场,不仅是他,整个大堂都静止了一瞬。
下一瞬便轰动起来!
“是那个无隐江山!”
“传闻里门派上下全是隐世仙人半步飞升的那个?”
“你说书呢还半步飞升,那道士我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比起上头那些风流人物还要差味道。”
“又不是非要别人看得出来才能叫特别,我就觉着他很有隐世门派的风度。”
“别贫了,我们都瞧见他是被义盟的人带到这儿的,说明也是来参会,这波戏看得真是赚疯,这可是活的无隐江山的弟子啊!”……
而始作俑者说完这句后便不理会众人对自身对门派的热情讨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楼去了。
王一为锁好门,把楼下震天掀楼的嘈杂隔绝在外。
他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走到桌前坐下,抬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奇特的小匣。
小匣单看上去像个女子随身带的漆器妆盒,巴掌大小的一个,盖上雕了窗棂梅花的景,雕工精湛,梅花压着窗沿开得正盛,层层叠雕,错落有致,中间透着镂空缝隙,轻易叫人发现不了。
这是“袖中宝匣”海音的试作,里头养着一只驯好了的传信小鼠,到地放了后接头人就会找机会前来一聚。一个半月前这匣子和信封信物一起放在包裹中被他养的那只鹤衔上山。
他还记得掌门师叔看完信后特地把他从山间清修中喊回。
活成半仙的“卜算子”向来有些神经兮兮,抓着他念叨了一个时辰的卦象测算,话题从帝京贵人的运势到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无论侃什么最后都会以问他想不想下山作结。
最后的结局就是他揣着家当们出现在这儿。
他晃晃头以作回神,打开匣子将小鼠放出,机关一开,匣中立刻发散出浓烈的苦药味,那小鼠只用鼻子探了探四周,便向窗台跑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他不知道贝集要来接头的是谁,总归除了江湖上出名的几个他都不清楚,就算是有名声的他也没见过真人。
给他带路的领路人是个话多的小年轻,一路上让王一为套了不少话。就从领路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来说,义盟这次帖子发的够广,不仅请了江湖名门、武学世家,各类中立态度的组织,连公家捕快,还有有名声的绿林好汉、寨主水督,也都收到了帖子,不愧是与一方首富结亲家的,财大气粗。
但这之中唯独没有送去给贝集的。
连与贝集营生相似的几家都请了下头的掌柜来喝杯喜酒。
也不排除是贝集行事太诡谲,日常倒卖一切可以倒卖的包括但不限于物品、消息、人命等,官家武林黑白两道没有他们不敢接手的生意,属于灰色中的灰色,义盟实在不方便相邀。
如果无隐江山没有收到贝集的求助帖子并把他派下山的话,他想的自己都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王一为沉思了好半宿也没找出义盟的动机,到外头的吵闹声也渐歇下去的时候,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上床歇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明天见到人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