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终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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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女娃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卓东来的脸上一片柔和。
李寻欢踱至卓东来身旁，笑问：“东来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卓东来稍敛了笑意，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想。”微转了身，移目看向水面上拥簇漂过的盏盏河灯。
李寻欢凑近了些：“东来可还在生我的气？”
这一次卓东来没再笑言回避，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了口气：“没有。”其实心中明白这事原也怪不得李寻欢。
见卓东来如此反应，李寻欢心头顿舒，知其气已消了大半，只是兀自不明：“可否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何事？”稍略沉吟，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因为陆姑娘？”总觉着东来对陆姑娘的态度有些奇怪，但真要说奇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东来知道了我今天去见陆先生的事？
转念一想，陆家来人之时东来早已出门，又怎会知道？
李寻欢暗自思忖，面上虽未显露异色，眼底之中的细微闪动却未逃过卓东来的眼睛。
“陆姑娘品貌出众、才德兼具，不失为佳偶之选。”卓东来淡淡言道。
李寻欢微睁双眸，心下已是了然。果然问题还是出在陆姑娘身上……
“以陆姑娘的年纪，我都可以做她的叔叔了。”李寻欢自嘲似地笑笑。自己这一把年纪竟然还被个妙龄少女称作公子，想来便浑身的不自在。
“可看起来陆姑娘对前辈甚为倾慕，并未对此有所介怀。”卓东来似笑非笑，言语间不免有几分调侃之意。
李寻欢淡淡一笑：“但我总还有自知之明。”
“其实前辈倒不妨认真考虑一下，陆姑娘端丽淑慧，又对前辈情深一往，更何况……”卓东来神色如常，淡然道，“陆先生也已明示其意，此桩姻缘便只待前辈点头应允了。”
先前虽已有所猜测，李寻欢还是不由得微微怔愣：“你都知道了？”
卓东来未答，但脸上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地给出了答案。
卓东来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并不重要。
李寻欢只凝视着卓东来，一字一句道：“东来，我的心意，你知道的。”
方才李寻欢于河灯上所书之字，卓东来于旁偷目侧望，看得分明。那一霎悄涌于心的暖意依稀犹在，此时再对上李寻欢深情满盈的水润眸子，卓东来禁不住心弦暗动，几缕情丝水波般漾了开去。
稍默，微敛了双眸，卓东来忽而幽幽地说道：“李氏一门，从此后继无人，前辈他日可会后悔？”
一语既出，卓东来自己却先是一怔。
此一言原是根本无需问的。
李寻欢是何等样人，自己怎会不知，答案岂非再清楚不过？
自己是何等样人，便更不消说，又曾几何时在意过此等事情？
却万料不到，竟会脱口说出这句话来……
想数日前，两人同陆先生于茶楼偶逢之时，其便曾似有意似无意地对李寻欢提及当为李家传续香火一事。而今日，陆家专程差人携厚礼登门，名曰临别之前特邀李寻欢过府一叙，实则却为探其心意，欲替自家小女牵系良缘。
姻缘之事固非一方私愿所能成就，但这子嗣传承终究关乎了一族血脉之延续。
在此之前，卓东来或于此事从未想过，也无意去想，可现下却偏就无端端牵动了心念。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武林传奇、不败神话的小李飞刀当真便要就此绝嗣？
向来不受外物左右的卓东来，于某一个刹那，心下竟隐隐有了一丝动摇。
许是因着此次陆家之事，又或是因着那天真可爱的女娃。
抑或，两者皆非。
“我李寻欢做事从不后悔。”清亮柔和的嗓音，坚定异常的语气。
李寻欢的眼中未见有丝毫迟决犹疑，一径的温润若水、湛然澄明，于夜色中映着周遭的灯火烛光，仿若染了月辉，缀了星华，清俊的面容也似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朦胧若幻，直失了真切。
于某刻，卓东来竟有一瞬的恍然失神。
“东来，”李寻欢轻握住卓东来的手，眉眼含笑，语带调侃，“你何时也这般世俗起来？这可不像是紫气东来的作风。”
微凉的手被李寻欢温暖的掌心所覆，暖意自手掌缓缓沁入心底。卓东来稍敛眉眼，忽自勾扬了唇角，魅然一笑：“前辈说的是。”语调优雅，已复了平日的傲然神采。
蓦地——
疾风乍起，携了细砂碎石扑面而来，直刺得人脸颊微微生疼。
两人均下意识地举臂掩面，遮挡砂尘，却仍是被迫得双目难睁。
须臾，风又陡然住了。
四下里静谧平静如常，便似这风从未起过。实是来得突然，去得莫名。
两人睁眼收臂，却忽地同时止了动作，齐齐望着尚自悬空的手臂。
不知何时，二人臂间竟多了一条红色的丝绳。
依常理推想，多半应是随风裹挟而来，原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红绳勾挂得着实蹊跷，一端绕在了李寻欢的左腕上，另一端却是缠住了卓东来的右腕，且均自盘萦了两三圈，轻扯不落，倒真似应了红线牵缘的古话。
李寻欢瞅着这条凭空飞来的红绳，打趣笑道：“七夕之夜，红线相系。东来，看来你我的缘分当真是上天早定。”
卓东来未应，只若有所思地觑目细观着腕上的红绳。
比街市上所卖的祈愿红绳粗了些许、也长了些许，织法繁复细密，红线间夹了细金丝，虽于暗处仍隐约泛着点点金芒。
——“这是月老庙每到七夕才会特制的红绳，灵验得很，许多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卓东来微微侧首，方才那阵来去突兀的怪风，恰是自对岸而来……
巧合么？还是……
“东来，你在想什么？”见卓东来不应自己反心神似有不属地遥望着对岸，李寻欢不禁出声唤道。
收敛起心神，卓东来将目光移了回来，却仍是落在两人腕间相系相连的红绳上，垂眸凝思，默然不语。
李寻欢微觉奇怪，也看向红绳。这物事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似也未见有何特异之处。
有顷，卓东来笑颜悄绽，稍稍挑高了一边的唇角，抬眸定定地瞅着李寻欢，笑得神秘莫测。
李寻欢被卓东来瞧得满腹莫名，心下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实不知这人又存了哪门心思？
正忖度间，却见卓东来将手腕轻晃至眼前，瞅着腕上的红艳丝绳，以那独特而优雅的语调缓缓言道：“既然是天定的缘分……”
顿住，挑眼，毫无征兆地，卓东来倏忽趋近，翻掌捉住李寻欢前襟，轻扯。凤眸微眯，直视着李寻欢略现惊疑但毫无惊慌的双瞳，眸底异色流闪，直蕴了三分笑意，三分狡黠，还有四分的卓然霸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邪魅一笑，卓东来手上施力，将李寻欢逼退几步，压制上一旁的粗壮树干，两人身形瞬时没入树后的阴影之中，更不稍待，凌厉微寒的唇随即覆了上去，强势而霸道地攫取住那人总是漾着春风般笑意的温软唇瓣。
面对情人如此汹涌炽烈的热情，李寻欢自不会只傻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被动迎合，短暂的微讶之后，便即展臂揽住卓东来劲瘦的腰身，左手攀上其颈侧，轻柔抚触，细细摩挲，唇舌挑弄间，转眼已夺回了主控权。
卓东来自也不甘示弱，牙关倏合，冷不防地在李寻欢唇上狠咬一口，丝丝血腥之气于津液中蔓延开来，唇角暗挑，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了双眼。
李寻欢也不在意，自相识以来，在这人身上所吃的苦头又岂少了？这一点小小痛楚实在是微不足道得很。说到底，谁叫他爱的便是情人这别扭强硬永不服输的高傲性子呢？
唇齿交缠，情潮暗涌。此处虽然光线不明，人隐在树影之内，远处行经街角的路人几乎很难发现，但毕竟这里不是李园，心下总是存了顾忌。痴缠半晌，强抑下心中欲念，二人终自这极具掠夺性的一吻中寻回理智，双唇稍离，相视对望，均有些气息不匀地轻喘着。
目中情潮犹自未褪，脸面相距又不过寸余，暧昧温湿的热气呼在彼此颊上唇边，轻柔地撩拨着，煞是磨人。若非两人均皆意志力超凡，只怕便要就此陷溺。
“李寻欢……”卓东来微哑着声音，狭长的凤眸紧紧盯视着李寻欢的眼睛，以一种无比霸道的口吻轻声说道，“你是我的，这辈子，只是我的！”
强硬霸道的宣告，于情人耳中却是别样的动听。
意外听到卓东来竟直唤了自己的名字，李寻欢讶然瞠目，眸中光采倏盛，神色间掩不住的欣喜。
系了红绳的左手轻覆上卓东来仍攥着自己胸前衣襟的右手，牢牢握紧，掌指交叠，红线纠缠。
唇间弯起迷人的弧度，李寻欢柔声似水，似呓语般轻轻喃道：“东来，我岂非早便是你的了。”眼角眉梢直挂了三分暖意、七分柔情，眸色深湛如潭，更蕴了春意满目，悄隐暗现。
流水无声，灯影重重。
天边悬月也似染了人间的有情灯芒，愈发地灿然，静静洒落在月老殿的琉璃瓦上，光晕朦胧，恍然如梦。
四目相望，眸底映出牵绊此生的面容。
卓东来忽而一笑，尽是释然。
“东来，夜凉了，回去吧。”
“好。”
红线牵，一世缘。
共执手，偕余年。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 终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