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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告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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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醉鬼八爪鱼似的抱在身上,向舒怀颇费了一阵力气,才十分艰难地向姐姐解释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还有余晓晓没什么事,只是喝醉了。
从悠在电话那头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出了声。
“辛苦啦,小舒。”她笑着说,“晓晓很麻烦吧,她还是个挺幼稚的小朋友呢,多亏你照顾啦。”
“……我没什么。”向舒怀说,声音像往日一样平静。
身旁的小醉鬼此刻终于闹腾累了,像是玩累了的小朋友一样,只好像抱毛绒玩具一般抱在向舒怀腰间,把脸埋在她颈侧不动了。
向舒怀尝试以真正的抱枕代替自己,无果。颈间和腰间奇怪而陌生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不大舒服,腺体一跳一跳地作痛。她别扭地忍着身上的异样,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姐姐。”她说,“……我还是搬出去吧。”
“嗯——”从悠拉长了声音,只说,“这个嘛。我们之前说过的,小舒。你要去哪里呢?”
“总有地方去的。”
从悠笑了笑。
“晓晓太闹腾你了,是不是?”她说,声音很温柔地引导着,“再过几天,好不好?再休息几天。就当是我的要求好了。其他的,等你好些了再说。”
“我——”
“我要上课啦,小舒。”从悠说。听着声音,仿佛能看到她弯弯的笑眼,“先挂了?替我向晓晓带个好。”
“……好。”一时,向舒怀只能够说,“好,姐姐。”
通话随即挂断掉了,而扒在她身上的小醉鬼已经打起了瞌睡。向舒怀费了些力气,尽可能轻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放进沙发里,头下垫一个抱枕。
向舒怀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找到一条余晓晓平日里用的毯子,给她盖上了。
她身心俱疲地站在一旁,终于如释重负。
而平躺下来的余晓晓并没有醒。只是蜷进了柔软的毯子里。她脸在抱枕上蹭了蹭,小孩一样吭叽几声,终于皱着眉毛睡熟了。
*
第二日醒来,余晓晓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醉得太厉害,她浑身酸疼得几乎爬不起来,胃里揪成一团。余光瞥到旁边茶几上放着杯水,想也没想,便直接抄起来一饮而尽。
一杯冷水下肚,身体好像才终于开始慢腾腾地运转起来。
……啊。
这样一来,余晓晓才发觉自己正窝在沙发里,靠着抱枕,身上还裹着一条本应该搭在摇椅上的绒毯,柔软而温暖的毛绒擦过皮肤。
阳光尽数泼洒进客厅,明亮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第二个人在。
怎么回事……?她慢吞吞地想,脑袋像是有些发绣似的转不快,是谁把她……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打断了余晓晓糊成一团的思绪。
……是她爸。余晓晓一看,发现前头还有几个他的未接来电。
只看那显示余晓晓便预感不妙。她苦着脸,还是接了。
“囡囡啊,”余父的声音响起,听来文气又温和,“又喝酒了。”
余晓晓一个激灵。
——爸怎么知道的?
那厢,余父还在念:“你不是答应过我和妈妈了,以后都不喝那么多了吗?爸爸知道你平时无聊、喜欢和朋友出去玩,可是你年纪小小啊,喝那么多酒,再把身体搞坏了……”
他是大学教授,历史系,平日讲话也像教课似的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余晓晓本来一上课就犯困,如今才刚醒,听自己爸爸唐僧念经似的,更是哈欠连天。
余晓晓按了免提,把手机拿远了些打哈欠,泪眼朦胧地听自己爸爸念那老三样。
一、别喝那么多酒。二、别混日子,抓紧时间做点儿正事。三、别和狐朋狗友瞎混,交点正经朋友。总是这些,没有点新花样。
“都说良师益友,益友即是良师。囡囡,你也该找些好朋友,多和她们学习学习,不要总是和酒肉朋友们一起,胡天胡地,只学些不良的习气。”
“……看您说的。”余晓晓嘟囔,“那人家不得愿意和我做朋友才行吗。人家都是正经人。忙着呢,谁理我啊。”
“囡囡,你也该找些事忙了啊。”余父道,“到时候志同道合,自然会有心灵相通的伙伴,像我和你妈妈,就是在各自的事业和学业路上偶然结识的……”
余晓晓一点不想听他们的恋爱故事,在电话这头直咧嘴。
“你也知道,囡囡,你妈妈多少还是希望你接手她生意的。”余父说着,“现在咱家的生意就只有你妹妹遥遥在忙——遥遥比你还小呢,就要操心那么多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余晓晓被念得头疼,“我这不是笨吗。我真没妈那么厉害,做不来。”
“不会的话,可以学。”她爸爸立刻道,“只要你认真学了,慢一些也是没关系的。囡囡,你这个年纪,就算还没分化,多少也该懂点事了,你看人家——”
……又来了,固定的“别人家的孩子”环节。余晓晓头疼地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爸爸的唠叨还得持续很长时间,干脆瘫软进了沙发中。
下一秒,从她爸爸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名字,让余晓晓一下子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慌忙去关免提。
“——人家小向总,向家那个叫舒怀的孩子,也怪小的,早就能顶事了。”
她就该知道……!余晓晓懊恼地捂着手机听筒,眼睛去瞥次卧的门,祈祷屋里面的人没听到。从小到大,这个环节的例子十有八九全是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
“前段时间,人家还和你妈妈谈生意呢。你妈妈还说,人家小向总年纪小是小,可一举一动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特别得体,那项目她也怪欣赏的,现在已经进入正式程序了,囡囡,你看人家……”
……向舒怀不会听到了吧?
“爸……!爸!”余晓晓慌忙制止,挑起别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我昨晚上给你打电话了?”
“小从悠告诉我的。”余父答道,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多亏了她,我才知道你习惯还是这么不健康。我看小从悠是个挺好挺负责的孩子,囡囡啊,爸爸知道你不爱听长辈说话,觉得我们唠叨,但你不是挺喜欢小从悠的吗?就多听听她的话啊,照顾好自己……”
是悠悠姐?
悠悠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自己爸爸的念经声置若罔闻,余晓晓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
……肯定是那个大冰块在背后告状!
她几乎没有昨晚上回到家之后的记忆了,但想也知道,肯定是朋友把她送回家以后,向舒怀把她塞到了沙发上,然后给悠悠姐打电话告了状。这样一来,她大可以用余晓晓的幼稚和荒唐来凸显自己有多么成熟认真,让悠悠姐更加欣赏她。
反正,如果是余晓晓的话,遇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余晓晓兀自点点头,自觉悟到了真相。
而且,悠悠姐话里话外也从来都对那个大冰块十分欣赏,说向舒怀认真、聪明、就是太刻苦了,听来根本没有缺点的。不像是余晓晓,在她眼里,自己肯定还是个幼稚极了的小孩……
悠悠姐也是,她爸妈也是,都对那个讨厌鬼格外欣赏。余晓晓和她比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明明她才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也是她先认识悠悠姐的,他们却都向着外人。
大概是因为残余的酒精,余晓晓越想越委屈,终于挂了电话后也没有好转,就抱着毯子坐在沙发里盯着地面怄气。忽然嘎吱一声,她听到次卧的门开了。
向舒怀从里头走出来。
……她在啊。余晓晓想。
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吗?
“向舒怀。”想着,余晓晓开口叫人,语气有些蛮横,“向舒怀!”
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连视线都不屑偏一下,只是目不斜视地就要进了厨房。
“——向舒怀!”
余晓晓更不高兴了,跳下沙发几步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向舒怀的手臂。
她力气用的有些大了,向舒怀被拽得向旁边退了几步,后背直接撞在了厨房的推拉门上。
“哗啦”的玻璃摇动声。很响。
……那应该挺疼的。
“啊……啊。”余晓晓意识到刚刚做错了事,自己也慌了,一时说不话来,“我……”
见向舒怀总是很平静的眉目之间流露出了一抹痛色,她下意识松开手,慌乱之下,干脆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道:“你、你怎么这么轻啊!”
而她听到向舒怀说:“……对不起。”
……啊?
余晓晓很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本应该生气不满的人向自己道了歉,只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就那么安静地望向自己,近乎顺从般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太奇怪了。鲜明的异样感在心头浮起。
她有什么可道歉的?
这念头在脑海中盘桓了一瞬,又很快被压下。反正——反正向舒怀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余晓晓想,想这些做什么。
她于是直接开口质问:“是不是你和悠悠姐告状的?”
在向舒怀神情里,余晓晓只看到了十足的茫然,仿佛有些听不明白、在仔细辨认着自己所说的话一样,只好开口补充道:“……就是,我喝酒的事。是你告诉悠悠姐的?”
向舒怀敛起目光。
“你喝醉了。”她说,“自己给姐姐拨了电话。”
余晓晓充满怀疑:“真的?”
“你可以自己去问姐姐。”
……那还是免了。
如果真的问了,悠悠姐估计也要念她——余晓晓前几天刚还答应过她不乱喝酒,毕竟还是心虚的。
她仔细地望着向舒怀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最终只能狐疑地接受这个解释:“……那好吧。”
“你要用厨房吗。”而向舒怀只是轻声问,“你要用,我就回去了。抱歉。”
……明明是那个高高在上又惹人讨厌的大冰块。一点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可被她用这双安静的黑眼睛看着的时候,余晓晓几乎要产生一种自己欺负了对方的错觉。
尤其向舒怀苍白的侧脸上还挂着那道自己留下的疤痕,像是玉石上的瑕玷一样,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你用吧。”莫名的心虚感里,余晓晓撇开目光,迅速说,“……我要出去了。”
草草说完了话,她后退几步转身便走,在那样的注目里几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