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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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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吗?”
闻声,向舒怀从屏幕里抬起头,只是一把合起了电脑准备起身,声音平淡:“不传染,放心。”
“谁问你这个,哎,你——”眼看她见了自己就要走,余晓晓气急,“你走什么?住着我的房子,吃着我的东西,向舒怀,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守则里写着的。”向舒怀看了她一眼,语气很平静,“第三条,不要发出噪音,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最好能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我这就回去了。”
“你——”
见她瞪着自己,向舒怀只是继续道:“第十五条,对于公共区域,你有绝对的优先使用权。第二条第三款,公共区域包括客厅、厨房、阁楼,若有争议,以你的解释为准。还有第十七和十九条。”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二十多条守则,连余晓晓自己都不记得全部了,只模糊还有印象。她被这一连串自己列的守则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看向舒怀站起了身、在那里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谁会背下来那个啊……!!余晓晓气急败坏,向舒怀这个机器人!!
见对方对自己的瞪视无动于衷,只是垂着头整理文件,将最后一摞也分门别类收好,气怒交加的余晓晓忽然福至心灵,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向舒怀的手腕。
“不许走。”她抓着人的手腕,只是蛮横道,“我又没让你走。”
果然,向舒怀被她拽了个趔趄,却挣不开她的手,神情中也流露出些许诧异。
……好瘦。
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
明明比她还高一些,向舒怀的手腕却纤细得要命,握起来好薄,温度又低,尤其她用了些力气,却还是挣脱不开余晓晓的手,几乎要人联想到“脆弱”那一类的形容。
占了上风的余晓晓还没有得意上半秒,就看到向舒怀脸上最后一点惊讶也褪去了,又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无波。
她睫毛低垂,那双晦暗的黑眼睛里安安静静地映着余晓晓的倒影,毫无情绪。
用那张她最讨厌的脸,向舒怀说:“我很忙。”
余晓晓是想要生气的,可对方的眼睛里分明——一点人气都没有,就真像是她们这些讨厌她的人给她起的外号一样,是尊冰雕、或是仿生的机器人,就只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找不见。
她如此垂眸望着余晓晓,苍白到让人错觉几近透明的脸颊上,却擦着一道长而浅的疤痕,破坏了那张安静的面容。
……是自己小时候留下的。那次恶作剧。
意识到这点,让余晓晓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了手。
她张了张嘴唇,没能说得出话来,而向舒怀只是垂下眼不再看她,抱起自己的东西,兀自从她身侧走过了。
次卧的门很快合拢了,空旷的客厅也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余晓晓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一弯明亮的角落里,好像还滞留在向舒怀刚刚那双眼睛里,走不出来。
心头的茫然停留了片刻,因为毫无头绪而尽数变作了不满。
余晓晓恼火地瞪着眼前的黑暗,这个……这个讨厌鬼!
*
门上的便签,已经换过五张了。
向舒怀坐在书桌前,将摘下的便签纸折好,又一笔一划地写好新的一张。六月十三日。
余晓晓应该不会看。但既然答应过,她每天也就这样做下去了。
——自那天深夜在客厅碰过面,她与余晓晓便没再见过了。
余晓晓给了她钥匙。大部分白天,余晓晓经常与朋友出去、偶尔去外面上课。她不在时向舒怀便出去用厨房,然后清理干净自己的使用痕迹,顺便倒垃圾和采购生活用品。两人相安无事,倒也平静地过了一周。
卧室门外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余晓晓今晚是与朋友出去玩了,不到两三点,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向舒怀将桌上的废弃绷带和注射器收好,系紧了垃圾袋口,准备出门。
她忍不住想要叹气。
……一周过去了,向舒怀还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凑在一起。
她清楚自己如今的状态确实不适合独居,回向家大宅恐怕更糟,但是,和余晓晓这个小孩——
向舒怀自己倒是还好,她本就不爱出门,饭也从来只按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吃,而且又忙,整天只待在卧室里也不觉得有什么。
况且,尽管看不惯她,余晓晓对她倒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苛待或为难,那二十六条规则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只要两人碰不到就不会有麻烦。
但余晓晓不是。向舒怀知道对方十分讨厌自己。无论是因为从悠,还是其他那些事。她又是小孩心性,恐怕一想起自己就不痛快。只是为了在她喜欢的姐姐那里装大人才一直忍下来的。
还是要和姐姐再说一下。向舒怀想。
其实住疗养院也好,只要保密性足够……她还是早些找好住处,然后搬出去吧。
想着,向舒怀拾起垃圾袋,向卧室外走去。
客厅里黑着灯,只看得到落地窗之外的夜幕里闪烁的几点星星,一眼看去,仿佛整个客厅也都陷在星光明灭的夜空里,让人心头也安宁下来。
向舒怀穿过客厅,站在玄关处看了一会儿,难得的宁静却忽然被打破了。
——钥匙串哗啦啦碰撞的声音,大门随即被打开了,余晓晓的身影一下子撞进来。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向舒怀被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后退几步,没注意一下撞在了鞋柜上。
“咣”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声响让余晓晓疑惑地抬起了头。她神情看起来很有些茫然,像是没认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圆眼睛湿漉漉的,面颊通红——显然是喝醉了,而且醉的不轻。
……又喝酒了。向舒怀不由得想,才过了一周。
她原本还在想,姐姐究竟想让自己这样的人照顾余晓晓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对方这些生活习惯了。
向舒怀试着开口:“……余晓晓?”
余晓晓皱起了眉,愣在那里盯了向舒怀好一会儿,忽然上前两步——像没了力气似的,软软地靠在了向舒怀身上。
“呜……”她声音低低的,像是撒娇一样又软又绵,“我头疼……”
余晓晓脸上热得厉害,像是觉得向舒怀颈间冰凉的皮肤很舒服,便不住地在那里蹭啊蹭,没意识到怀中身体突然的紧绷,只是本能地抓着向舒怀的衣摆不肯放手。
“等……啊、呀啊,余晓晓——”
灼热呼吸一下下拂在颈间,撩在那块格外隐秘的皮肤所盖着的纱布边,几乎引起一阵本能的战栗和随即而来的刺痛感。
脖颈间的皮肤很快就开始泛红,而热流沿着涌进身体,向舒怀被弄得腰都快软了,却推不开身上的人的手。
好在余晓晓不是alpha、不是omega、甚至也不是beta,就只是个连第二性别也没有分化的小孩而已。被她这样贴在身上、乃至靠近了那块地方,那些恐怖的感觉也没有降临。向舒怀只是绷紧了身体,一时手足无措。
那颗毛茸茸又醉醺醺的头,只是在她颈间蹭了蹭,小狗一样地嗅。
“嗯……”她轻声嘟囔,“好香。”
“……余晓晓,”向舒怀强忍着异样,叫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小孩,“余晓晓。”
虽然醉得厉害,余晓晓对自己的名字似还是有反应的。她抬起头,濡湿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向舒怀。
见对方有反应,向舒怀松了一口气,试着说下去:“我们去沙发那边坐。”
余晓晓喃喃:“好……”
口中是答应了,但她还是扒在向舒怀身上不肯放手,好在还有力气自己走路,不至于需要向舒怀把她扛进去。
——但是,醉鬼简直比尸体还要重,尤其她还有意识地扒着人耍赖、不肯好好走路。向舒怀本来体力就差,终于把人安全送上了沙发时已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又被搂着脖子没法放松下来。
带着浑身酒气,余晓晓像小狗似的趴在她肩上,不知道又在嗅什么,她忽然皱起眉毛,仰起头认认真真地说起了醉话:“你身上有血味……”
……真是小狗吗。向舒怀想,鼻子这么灵。
她说:“放开我,就没有气味了。”
这仿佛让余晓晓十分地不满了起来,瞪圆了眼睛,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我不要……!我不——”
向舒怀毫无办法,挣又挣不脱,只得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喝醉的人胡闹,看着她别不小心撞在什么地方。
好吧。她心里想,没关系,等明天酒醒了,余晓晓就会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了。
余晓晓盯了她一会儿,醉得朦朦胧胧的眼睛里映着她的面容。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太干净了,因为单纯而格外地澄澈,几乎能一下子看到人灵魂最幽暗的深处去。
向舒怀被她望得不自在,下意识想侧过脸去躲,却被余晓晓抓住了手。
“小美人。”余晓晓开了口。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着自己在说话的对象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小动物般望着向舒怀,握着她手的力道也很轻:“你好漂亮呀……美人,你怎么不笑一笑哇?”
那双浅亮的眼睛里水雾弥漫,仿若氲透了阳光的琥珀,显得认真而又深情的样子。让向舒怀一时难以反应。
什么啊。
向舒怀感到荒唐得有些好笑。
……明明就是个幼稚到不行的小孩而已。
她问:“你认得我是谁吗?”
“当然认得啦……”余晓晓眼神仍然迷蒙,只有些费力地盯着向舒怀,辨认着她的脸,终于有了结论,“你是那个——向舒怀!啊……向舒怀,大冰块、讨厌鬼……”
说到一半,她似乎把面前的向舒怀当成了别人,鼓着脸,十分不满地声讨起了自己最讨厌的情敌,“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机器人——她还和我抢悠悠姐……”
这都什么外号啊。向舒怀想。比起那些人,真是……
小学生水平,和余晓晓本人一样,幼稚死了。
“这么讨厌她吗?”
“嗯……”余晓晓真好像被欺负惨了一样,委屈巴巴地这么应声,要不是向舒怀就是本人,就真要以为她口中的人有多么恶贯满盈、横行霸道了,“讨厌……就是因为她,心里烦,才喝酒的……”
她说着,好像真要哭了。
“……没事,”向舒怀试着安抚,“她马上就会从你家搬走了。没事。”
可余晓晓仍然皱着脸,丝毫没有开心起来的样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忽然又有了主意,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摸出手机。
“我要、嗯,我要和悠悠姐告状!看她还敢不敢欺负我。”
“等——”
向舒怀想拦,可明明喝醉了,余晓晓的手却快得不可思议。她一把将手机拿远了不让向舒怀抢走,手一松,手机便滑向了沙发另一头。
向舒怀没拦住,那电话就真的拨通了。
手机被扔到了沙发那头,而从悠带着笑意的声音即刻传来:“晓晓。怎么啦?”
然而,手机脱了手之后,余晓晓就彻底好像忘记了那通电话似的,又开始说起了醉话,呜呜地抱着向舒怀的手不放。
“晓晓?”
迟迟没有回应,从悠的声音有些着急了:“晓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晓晓——”
听她越来越焦急,向舒怀不得已开了口。
“……姐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