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栖》童童童童丶

6、第 6 章

　　雁栖从黑暗中醒来，挣扎着起身，他憋的很了，急迫地想要方便。
　　可他只是伸手撑床想要让自己平衡些，奈何手腕竟受不得半分力气，他身子一歪从床上重重地跌到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手脚并用地蠕动起来，在床边胡乱摸索着，找那个方便用的夜壶。一切都在和他做对，摸索了许久都没有寻着。腿脚不自然地拖在身后，方才从床上跌下，挣破了小腹上的伤口，血很快染红了他的里衣和中裤，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身体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那股尿意让他快要失去理智，更焦急地摸索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夜壶。
　　没多久，一阵腥臊混着血气从雁栖身下传了出来，他匍匐在地上，半张着嘴，拿头撞向铺着砖块的地面，一边呜呜地哭着。嘴里断了一半的舌头丑陋的蠕动着，暗哑的哭声如同残破不堪的茅草屋，在风中无力地飘摇。强烈的屈辱感充斥着他的内心，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早已死去，也好过这样没有尊严的日子。
　　雁栖瞎了，哑了，武功全废了，成了一个瘫子。
　　“哟，这什么味儿啊？”房门被推开，来人厌恶地捂住口鼻，盯着趴在地上流泪的雁栖，毫不掩饰地骂道：“废物东西，啧啧，瞧瞧这模样，可怜见的，我要是你啊，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那人一边污言秽语地咒骂，一边粗鲁地从雁栖身上扒下被秽物弄脏的衣物，动作也没因为他的伤而放轻分毫，将那些被血水浸湿的绷带一扯，只拿了一条帕子拧了拧，胡乱在伤口上抹几下，重又扯了纱布包起来，连拖带拽地把雁栖扔回床上。临走时又讥讽道：“下回想尿啊，也知会我一声儿，我就在外面呢。你也不想这么痛，我呢，也不想替你换这些个腥臊的秽物……哟，瞧我这记性，你啊，说不了话儿啊。”
　　雁栖被折腾的仿佛散了架一般，分辨不清从哪儿传来的痛感让他虚汗不断，耳边一阵阵的耳鸣声吵得他无法安宁。他鼻间全是血腥味，熏得他一阵阵犯恶心。他仰面靠在冷硬的床头，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再次发出声响——方才的声音犹如野兽，便是雁栖自己，也无法面对。
　　什么九枝，什么庆王，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庆王给自己下的套，只等自己傻子般的往里钻。
　　自端午过去已有半月，雁栖昏迷了三天才醒来，每每想到发生的事，仍还像那日一般，心如刀绞。他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种种，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以为遇见了命定之人，便一头扎进了虚幻的美梦里。他在别人用陷阱和牢笼编织的谎言里，竟动了真心，竟真心地想过以后，想过有那人陪伴的下半辈子。现在看来，不过都是徒增笑柄罢了。
　　原本雁栖也只是个在疼爱里长大的开朗单纯的大小伙子，一夕之间巨大的刺激让他难以接受，心如死灰。
　　端午那日傍晚。
　　约好的雁鸣为号终于响起，今日庆王入宫过节，府里明显松散许多，雁栖辞别管家，没走太远，就熟练的跳上梧桐，等待着师父的现身。
　　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雁栖从树上下来，抱拳跪地：“雁栖见过师父、师兄。”
　　黎展竟把门派里功夫上乘的十几位师兄全带了过来，他朝雁栖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师父，您这……是要做什么？”雁栖见来人全都是门派里的高手，立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杀人。”黎展冷冷抛下两个字，望向雁栖的眼神冰冷且陌生，是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师父黎展，吓得雁栖大气都不敢喘。
　　“小七，这是为师和陆家的恩怨，灭门之仇永世难忘，若你不愿参与可自行离去，从此便不再是我师门弟子。”黎展的声音薄凉，说的话让雁栖更加忐忑。
　　“师、师父？”雁栖如遭雷劈，他从未见过此时陌生的师父，也未想过有一日师父竟会说出这种话。
　　“众弟子听令！”不去理会雁栖，黎展转身对其他几人命令道。
　　“今日必要取下庆王项上人头！若有阻碍，只管杀了便是。”
　　愣神的功夫，师父和几位师兄已经消失不见。雁栖顾不得心头大骇，连忙追了上去。
　　西沉的夕阳拉长了万物的影子，犹如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犹如溺水之人绝望的水花，犹如，今日的庆王府。
　　激烈的打斗声像是钝刀，一下一下，反反复复在雁栖心头切割。他不是救世主，杀人之事也不是没见过，可那里有九枝，有他活了二十年终于找到的命定之人，他原本还打算结束这个任务以后，能光明正大地问一问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追求。
　　雁栖没心思管别人，他只穿梭在外院，焦急找寻那个此刻最想见到的身影。被一路的打斗误伤，也没能使他慢下脚步。
　　今日的主殿竟出奇的安静，雁栖一路畅通无阻地狂奔到前殿，想要阻止师父，刚一踏进院门，就看见师父带着三五个师兄在和几个人对峙，那当中站的，赫然就是他焦急找寻的九枝。
　　雁栖不管不顾地跑到九枝面前，稳了稳气息，用力捏着他的肩膀，上下打探着他确认他的安全，颤声问道：“九枝，九枝，你、你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