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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请听我说,拖稿是有正当理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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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之后难免会让人看到就想骂一句狗屎。
“我画不出来。”
喉咙是前一天晚上偷吃完薯片没喝水就刷牙睡觉第二天起来一定会干到冒火的沙哑与疲惫,我顶着凌乱的头发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栽倒在了桌面。这次不用担心了,被提醒过后我已然成为保温杯派,随手拧上杯盖就绝对不会出现因为摆烂发癫以头抢桌把水杯弄倒导致稿子坏掉的绝望之景。
进阶了的生活习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帮忙把原稿画完的,G笔尖也好数位笔也好键盘也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就动起来。当代社会,姑且还没有发展到用脑电波就能创作的程度,不如说就算是到了估计也没钱购入机器。
懂了吧?用鼻尖当画笔也不可能把空空如也的画纸填满。
“知道就好,别尝试新的作画方式了。”被人用手提着腋下拉了起来强制开机,来者的声音残酷、力气惊人“醒醒,交稿日还有一天。可以的。先吃饭。”
“我不行!”
惨叫出声,是我在悲鸣:“我一粒米都吃不下去了呜呜帮我打电话、帮我打电话!mochi——快用你的恶人颜想想办法啊、帮忙威胁编辑让我延迟交稿啊——求、你、了、呀——!!”
“那种事情做不到吧!“被我抱住了腰的仓持努力挣扎着,比我还崩溃,“振作一点啊!眼泪就算了不要用我的衣服擦鼻涕——喂!”
2.
事情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责任。
所谓的原·点...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那个下午吧。
搬回千叶,入住的公寓比原来的房子要老旧,下面也没有正值壮年的保安,仅有一位看起来颤颤巍巍的大爷管理员。幸运的是外观看起来虽然老旧,但里面的设施保养得还算良好。
...嗯,灯开十分钟就坏了没关系,妈妈会修。
我对生活环境降级没有异议,对发生的事情仍一知半解,但对自己【要省心一点】有深刻的认知,所以在妈妈和陌生人在公寓一楼偶遇聊天时,就算我有些害怕陌生女性身旁顽劣的男孩,也没有立刻让妈妈离开。
虽然后来和他——鼻子朝天无比嚣张的孩子王仓持洋一,成为了朋友及战斗伙伴,但当时对瘦胳膊瘦腿的我来说,能三分钟能窜上树的仓持在我心里和会用香蕉皮扔人的动物园猴子是一样的。
只可隔着笼子远观,绝不可靠近。
“——绝对不可靠近?”多年以后,好不容易的休息日还在帮我贴网点甚至还画背景的仓持冷笑,“那现在我在做什么?啊?”
“在普度众生。”我抽空飞快行了个礼,“阿门,带着救济粮来赈灾的神明大人。”
“混搭小心被炎上啊。”本该拿着手套和球棒在场上耀武扬威的第一棒,此时无比手稳得运用小刻刀,其力道之准确老练,会随机让一只吵闹的柴犬惊掉下巴,“你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用敬语吧。啧,那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把那个不敢上墙画画的妹妹头还回来!”
“你个mochi果然那次是故意的吧!你早就看到老师过来了为什么不提醒我!明知道我腿短跑得慢!”
“啰嗦我不是没丢下你吗?如果不是拖着你我早就溜之大吉了!最后训话不都是一起被训的吗!我还比你多擦了两面墙!”
“你画的当然你擦啊!”
从战战兢兢的妹妹头与桀骜不驯孩子王,变成现在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对着【工作】斗嘴的关系,这天杀的稿子责任不可避。
深究其因可以大致简略为老土少女漫至尊经典款:不良护美。不过对于两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来说,美丽的怕不是下午四点电视上会固定播出的特摄片女反派,我充其量只是因为妈妈的关系才被照拂。
幸与不幸,我和仓持,当年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关系。那天妈妈和仓持阿姨聊过天后,妈妈对仓持阿姨的好感度直升到我能听见不存在的提示音,甚至对抱有偏见一看就知道是顽劣小屁孩的仓持洋一都爱屋及乌了起来,当即把本是我一人独享的零食分给了他。
小小的不良头子哪里见过这场面,僵硬结巴地在他妈妈的道谢声中接过陌生大人的好意。日后我回想起那些虽然总是口头上骂他不学无术实则在他棒球比赛也会去观战加油的邻居们,就不知道该从何吐槽。
是,我能怎么办,我也是个骑车一头栽进绿化带被他提溜出来的倒霉蛋。
和运动神经超强的仓持不一样,我的体能一直维持在中下游。成天在房间里画画的宅女怎么可能比得上无论风雨艳阳都泡在球场上的棒球小子?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玩到一起的?让我想想,最开始好像是妈妈那句“不准欺负她哦,骑士,要保护好她啊。”
有点恶心这是可以说的吗。那天仓持洋一身上穿的是哪个假O骑士的角色T衫我已经忘了,不过他那搞笑的大红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因为零食被迫分享给了不认识的人而闷闷不乐中,加之人生地不熟,又害怕仓持这种张扬过头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和仓持不咸不淡,是我回家路上走在前,他会双手兜着后脑大摇大摆走在五米后的关系。
小学生回家的路是固定的,一旦被发现独自走在陌生的地方会有大人来问询。我对于记忆不信任,画了个简陋的地图一直揣在兜里,回家路上都得手伸进里面攥着它才能获得勇气;仓持不一样,他随时会被街边任何的东西吸引去目光,就算是短暂消失一小会,下一刻又会在某个地方冒出来。
他好像那熟悉大街小巷的流浪猫,自由又高傲。
我当初不懂,为什么回家路上他会消失一会最后还是会出现,后来才知道,他确实是没忍住去玩了会,完了还是觉得没看着我回家不放心,又绕着小道走到我面前。
“...猫很担心人?”
“不准动物塑我。”
切。
哪天他蹲在墙头居高临下出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最后熟悉起来果然还得是拥有共同的秘密——只不过是我没能经受住仓持的诱惑,大扫除前和他在教室里用颜料涂涂画画起来。
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我是被仓持威胁着这么干的,实际是我来到时看他画得太开心、没能忍住说两句,理所当然认为课间都没去找朋友玩而是一直在画画的我肯定比他画得好,就没有抵抗住仓持的挑衅,真就以教室墙壁为画布展开了对决。
我怎么就这么受不住激将法呢?!
在画完之前,我就被仓持拉着在老师的怒火中仓皇逃脱。我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缀在后头,要不是大家当时体型差不大,恐怕仓持会嫌弃地把我扛米袋一样扛着逃走。他边跑边还用特殊的笑声嘲讽我糟糕的体力,回头发现我离灵魂升天就差一个大喘气,这才在路边的粗点心店把我放下,自己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兜里掏出硬币买了根冰棒,咔吧一下掰成两半,分了一边给我。
“谁、谁赢了?”气都还没理顺的我,在他讶然的目光中断断续续问道,“我和你...!谁画的好!”
但凡看一眼我们的杰作就知道,仓持那是龙飞凤舞只是在玩,我是真就画布只开40cm*40cm在画,要是回到犯罪现场辨认痕迹那是一抓一个准。
我就是想听这家伙承认我比他厉害。
“你啊根本就没大人眼里那么乖吧!”仓持回过神来,咬了冰棒一口,“呀哈哈,你敢回去吗?敢回去指着你的画让我看、我就承认你比我厉害——喂你是笨蛋吗!回去肯定被老师逮住!”
“还用说吗!你跑就跑吧、那笑声谁能认不出来是你啊!早就暴露了!”
“那你为什么跟我走啊!”
“是你扯着我跑!!咳咳咳、”
“没事吧你这么脆...行了行了,回去就回去了吧!”
反正又逃避不了。罪犯就是要回到犯罪现场欣赏杰作!从家里被老师提回去和自己回去都一样。
我平时的好印象让大人对我温柔了不少,在问道时不时仓持威胁我这么干时,我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没来得及这样解释,仓持嚷嚷起来。
“对啊。”他抱着后脑勺满不在乎,“我们在比赛,输了的家伙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什么、才没有什么条件吧!不对,他为什么要替我背锅?
我才不要。
“我也画了。”我鼓起勇气,指着角落那个显然精致很多的画,“因为不想输...!老师...!我、我喜欢画画...!不想认输...!对不起...我绝对会把教室擦干净的!”
“怎么样大叔!”仓持愣了一会,哈哈大笑,“妹妹头说画得比我好看!”
【我是不是画的比他好看!】我的星星眼对着老师如是说着。
老师无语凝噎。
最后我和仓持都落得顿批,统统留下来把教室擦干净才准走。我摸颜料比仓持的时间长,自然知道如何更快清理残局,看我清洁比起跑步更快的身姿,仓持拧了拧抹布,老道地感慨还好把我拉下水了。
我无语:“你这家伙就不能坦率一点,刚刚才帮我背锅呢。”
“哈?谁?”他挑挑眉,“我只是看不过有人端着乖乖仔的皮装模作样。”
“伪装是生存的必需品!只会看特摄不看动物世界的人是不会懂的!”
“你小子敢质疑我品味?!给我向假O骑士道歉!亏我还一直罩着你!”
“谁是小子啊!我是女孩子好吧!”
仓持:“...........”
仓持:“...........”
仓持:“............哈?”
仓持震惊:“你从来不穿裙子!!”
我大喊:“裤子方便啊?!!”
“那你为什么要进男厕所?!!”
“什么?!我就走错一次都被你...?!我就走错了一次!!”
仓持:“..................”
他脸一阵青一阵红,难以想象被他好几次撞到蹲在树边用树枝扒拉蚯蚓的人和他居然不是一个性别。也是,我们在教室里几乎不会搭话,唯有回家是同路,他还会在回家之后把书包一扔就背着装备屁颠屁颠往球场跑,根本没仔细想过我为什么在班上离女孩子稍微近一点,当我只是留着妹妹头性格内向的男孩子。
“女孩子又怎么了。”我不满地呛声,“裤子很好穿啊,你前天那条有刺绣的黑裤子就比今天这条好看。”
“那是我摔破洞了老妈缝的...”仓持条件反射回答道,又粗声粗气道,“...算了。”
算什么算了!没想到你小子刚刚还义薄云天的其实只是歧视吧!
我怒气冲冲地攥住抹布往他那边走两步,哪知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他居然后退了。
哈?老师又回来了?
我狐疑向身后望去,还是只有我俩倒霉蛋在帮全班做清洁。
“...快点擦吧。”他转移话题道,“我还要去球场呢!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
“你还好意思说,这里两面墙都是你自己的杰作!”
“吵死了!”
3.
仓持洋一其人,乃调皮捣蛋的代名词。
自认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骂,唯有打棒球的时候会被夸奖。因为喜欢松井稼头央而去学了双刀流,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耍酷机会,惹是生非、聊猫逗狗,堪称典范的孩子王,实际上不擅长和女生相处。
哪有这样的女孩子啊...被说一次之后就反而去剪了更短的头发,那家伙才不是大人口中又乖又听话的孩子,就会扮猪吃老虎。
仓持承认,一开始只是因为好玩。那零食被分出去之后明明有一瞬的不满,还是在她妈妈催促下和他虚情假意握手问好的表情实在滑稽,加上瘦胳膊瘦腿看起来绝对会因为转学被欺负,他才看在零食和骑士卡片的面子上照顾一两下的。
老孩子王了,收留一个新小弟怎么了。
可和他们这片喜欢户外玩的小鬼不一样,转校生总是偷偷摸摸对着本子涂涂画画,虽然被叫走还是会乖乖听话,但他仿佛被了一定会在一天中执行一次画画程序一样,绝不可能在外面玩一整天。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能静下心来一直待在室内的很少,就算是女孩子也会喜欢去外面跳皮筋玩捉迷藏,他倒好,没有人叫的话能待在座位上一整天,像是个兢兢业业的石狮子,守护着仓持不清楚的东西。
只不过因为最开始大家叫他出去时还能叫得动,就都没怎么在意。知道她是女孩子之后仓持比起叫她,更喜欢和老朋友们去打球,因涂鸦比赛熟悉起来的关系又淡了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她不再是只在一张纸上作画,而是带了本本子来。
得益于仓持在开学那天就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和她是邻里关系,班上几乎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也就零星几句提到过。比起被或多或少簇拥着的仓持,她更像是班上的小透明,只有领成绩单的时候会在前面的位置出现一会。
无论哪个年纪,似乎都是性格外向的人更加受瞩目一点,直到那次涂鸦,仓持才真正看到了是【她】,不是【他】。
藏在安静的外表下如同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一般浓烈的热情。什么嘛,说他是棒球笨蛋,她自己不也是画画笨蛋。
“...怎么样?”
又是一次值日,仓持发现了她的画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能不能看,她一扫之前和他独处时的活跃,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在仓持看了半天不出声时才犹豫着问道:“你、你感觉怎么样?我的漫画。”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一个下午,仓持从画本后冒出一张不甘心又惊讶的脸。
“你...”他嘟囔道,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这个,后续在哪里?”
“可恶你这家伙难道是天才吗?!”
她:“..........”
倒也没说谎话,他确实觉得她画的东西超有意思,也没想过坦白赞美会有什么羞耻的,可说完之后,和她对上眼神时,仓持还是有些后悔,刚刚难道夸得很厉害吗?
太糟糕了,区区一个豆芽菜!为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玻璃弹珠。
“是吧...!”她的脸被激动的赤色染上,洋洋得意地昂起头,“是吧!我就知道!这是当然的!我每天都画五个小时!”
“?!岂不是比我打棒球的时间还长...!”
“当然!我回家前就会做完作业,然后一直画!”
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可努力绝不会一无所获。从那天开始,那家伙的努力就已经是会让仓持心服口服的程度了。
比如说橡皮是一定会用到最后一刻:“mochi(阿持),我橡皮用完了...!能不能把你的切一半给我,我有零花钱了绝对会还给你的,这次是真的,真的。”
比如说去办公室帮老师忙后回收废纸来练习:“等一下,mochi,这是你重考前的...成绩单?好可怜的——对不起!”
再比如说去帮管理员的忙后、得到了退休的毛笔只要有一点水就能在地上画:“仓持洋一!!不准踩上去啊!我和你不共戴天!!”
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全部投入到画材教材漫画的购买中,以至于能一个月不吃任何零食饮料:“不行了能量不足...什么,真的吗?你愿意分给我零食吗?太感谢了!呐!用绳子从你房间吊下来吧?我能有什么办法,在学校给会被认为你在勒索我欸...等等不要生气啊,妈妈不给我吃垃圾食品,拜托了mochi!”
开始使用网点画漫画之后就挨家挨户提问【最近在做个人社会实验呀所以有不要的杂志纸类垃圾可以帮忙一起收集整理扔掉哦】实则是企图二次回收能用来作画的任何工具:“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贴网点?!可恶居然比我手巧?!不可能...!不行,不行!仓持!mochi!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御用助手了来帮我涂黑...呀别走!等会再去打棒球吧就一小会嘛,拜托拜托!”
凌晨六点起来只为买到第一份漫画,为此明明是自己开口要他帮忙以【晨练】为理由的叫醒服务,最后却在他后背昏睡到便利店门口:“我就再睡一会...一小会...我下来了!你不要突然放手!!”
因为脸太无害去二手市场总是被坑只好拉着不良一起砍价:“欸不能再便宜一点吗...?咦,那边的人吗?我大哥哦,哦、哦~!愿意再便宜一点点嘛?谢谢~您人真好~”
小指处洗不干净的铅笔痕迹,比同龄小孩更结实的笔茧,一切都是努力的证明——“呜呜呜手碰到了水杯,原稿、原稿湿掉了...!mochi、救救我,救救我!我要赶不上投稿了呜啊!!!”
“——这就是你擅长科目里有美术的原因?”
谢谢,这是他小小年纪明明是独生子,却有五年当妈经验原因。
五号室,以伊佐敷为首的少女漫爱好者将仓持团团围住,威逼利诱他将自己和转校生的恩怨情仇倒个干净,仓持洋一不堪其扰。
“只是被耳濡目染...!画得好我都是靠自己!”仓持洋一、竭尽全力!他否定着伊佐敷那【你们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指控,“我们也才再遇上没多久...!”
“所以说不是青梅,是天降青梅啊。”小凑亮介一针见血,“哇哦。”
“?!!!”没有看到现场却莫名掺和进战局惨遭成为前辈捏捏玩具的泽村荣纯:“仓持前辈?!你自己不是有青梅吗?!”
“啰嗦!!”仓持洋一恼羞成怒,“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小学毕业的时候无论是她和我都没有手机啊!”
又不在一个城市用座机怎么可能天天聊啊!而且那边的漫画笨蛋从国一开始就在投稿漫画了,每天不是要死要活赶稿就是在练技术,谁能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头发长度和小凑亮介差不多的她现在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高中生了啊?!
而且根本就是笨蛋!漫画笨蛋!脑子全拿去画少年漫了!不是画过少女漫短篇吗怎么敢直接去训练场外面看见他就扬起一副笑脸高呼「mochi~!」的?!
她完蛋了。仓持阴恻恻地想。
要是他能活着从五号室出去,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