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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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灰蓝色的。
周遭的人于不烟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围坐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像是某种神秘宗教仪式。
所有人在窃窃私语，于不烟一句都听不真切。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这群人对他的恶意。仿佛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指责他。
他还知道，在这群人中，有一个男人，是他的伴侣。他们正在热恋。
但他好远啊。于不烟和他面对面，刚好处在圆的直径两端。
于不烟渴求他能带自己走。但对面的人却表情冷峻，让于不烟看不透他在不在乎自己。
于不烟想大喊，想叫他。可是他不能。好像此时的环境设定就是如此。
他有点不安。
不知怎么的，这些人突然要杀了自己。
那个男人原本也应当和这些人一起杀了自己。
但是他冲了过来，跑到了于不烟身边，拉住他的手，把他飞快拽走。
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和他一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好像死也不怕了。
在这个混沌世界陷入疯狂的时候，于不烟感受到巨大的甜蜜。
这是于不烟连续两天梦到和这个面容模糊的男人谈恋爱了。醒来努力想回忆起他的脸，却发觉好像在梦里就没看仔细过。
不过梦到一群人希望自己死，或者要杀掉自己，已经是常事了。于不烟叹口气，该吃药了。
实际上，一粒百忧解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晚上吃的喹硫平也失去了让自己变麻木的效用。
于不烟吃完药，继续躺回床上。意识有些恍惚。他平日里刻意避免去回忆两周前自杀的情景，主要是害怕回忆起白清哲。
于不烟妈妈张娟莉是个销售公司的经理，每天都忙着冲业绩，在外面对客户脾气很好，回到家就冲着于不烟和他爸撒气。
爸爸于俊是事业单位的小科员，干了一辈子，没升过职，但是天天应酬不断，回家就和他妈吵架，从小就没管过于不烟。
但他俩这段时间比之前要顾家一些，下了班就回家呆着，大多数时候也不会上楼打扰他。
于不烟想，自己这次自杀，反而让原本在闹离婚的父母统一了战线，离婚的事情就这么搁浅了。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于不烟从小在周围亲戚朋友眼里，都是学习最好，最省心听话的那个。儿子为什么要自杀，于不烟的父母至今都想不明白。
因为和那个白清哲分手？还是因为没考上研呢？
他们不明白抑郁症到底是什么。张娟莉觉得就是想太多，于俊甚至都不去深究，只觉儿子不争气。
至于于不烟的性向，他们还是这次自杀事件之后，才得知的。
但目前还是稳住于不烟最重要。人活着就行，别的先不管了。
中午，张娟莉叫于不烟下楼吃午饭。于不烟应了一声，拿起手机下楼。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于不烟边吃饭边看手机。张娟莉命令道：“吃饭别玩手机了，好好吃饭！”
于不烟头也不抬，反驳道：“玩手机影响消化吗？”
还没等于他妈回话，于俊突然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指着于不烟骂道：“不吃饭滚蛋！你妈辛辛苦苦做的饭，连说你一句都不行了？还有你戴的那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给我摘咯！”
于不烟摸摸耳朵上的银色耳钉，撇了撇嘴，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上楼了。
在心里冷笑：真是好不容易吃上一次我妈做的饭，还没吃完。你这会儿倒跟我妈一条心了，不是你出轨女同事的时候了。
饭没吃好。于不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点上一根烟。想起来自己这名字起得真是讽刺。
当初妈妈怀自己的时候，要求他爸戒烟未遂。夫妻俩天天生气吵架，张娟莉坐胎没坐好，导致生产的时候，于不烟差点有危险。儿子千难万险出生之后，张娟莉坚持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
手里的烟燃尽了，于不烟又点上一支，叼在嘴里。打开了自杀前看的书——《虐恋亚文化》，翻到夹书签的位置。
于不烟不记得这书签是自己做的了，上面他还摘抄了书中的一句话：
“感受绝对的软弱无力是一种方式；
感受被人控制和疼痛是另一种方式；
喝醉是第三种方式；
自杀是最后的希望，
在一切其他摆脱孤独感的办法都无效时，
这是最后的出路。
但这些都是手段，不是目的。
疼痛、折磨和羞辱都是为摆脱孤独感所复出的代价。
——Marcus”
于不烟喃喃念了出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句话。自杀前的事情，他刻意全盘遗忘。
但现在再读来，于不烟轻笑了一声，确实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难怪挑出来写在书签上。
于不烟开始思考死亡和孤独，自己对死亡的渴求是想摆脱孤独感吗？
实际上，于不烟并不缺朋友。虽然他和父母不对付，但在学校、在朋友中，他是开朗的，加上干净的气质，于不烟非常吃得开，人缘很好。
但当被朋友簇拥的时候，除了开心，心底却总有一丝惶恐。他好害怕失去这一切。
对于一切情感，于不烟不知从何时起就习惯在心中设防，他不希望失去或者失望的时候，难以承受。
白清哲倒是个例外，于不烟第一次全心全意，将真心全盘托出的一段感情，结果呢。
于不烟想到白清哲就打住了，不能再想了。
低头盯着书签上的话盯了一会儿，轻声念着最后一句话：“疼痛、折磨和羞辱都是为了摆脱孤独感所付出的代价……疼痛……”
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点开商铺点评软件，搜索“纹身店”。翻看评论选择了一家口碑好，但距他家25公里的纹身店，点击商铺电话拨了出去。
“喂，你好，我想要纹身。”
“哎您好，您想纹的内容或者图案选好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孩儿的声音。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要不……算了，等我想好了再联系你。”于不烟完全是一时兴起，压根没想好要纹什么。
“没关系的，您要是有时间的话，下午可以过来先看看，我们下午刚好没有其他预约，这边有现成的一些图案，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对方热情地说道。
于不烟心想，这男生话术好熟练。盘算了一下，要是去的话，地铁需要倒两次，来回得将近三个小时了。不过，于不烟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于是答道：“好，我待会儿过去。”
“好嘞！您手机号就是您微信号吗？我先加上您微信哈，一会儿怕你找不到地方。”
“是的，你加吧。”于不烟挂了电话，穿了件黑色外套出门坐地铁。
———
10月的天空总是一朵云也没有，蓝得有些单调。于不烟低头看手机，一个好友申请冒了出来：“自由向量刺青请求添加你为好友”，于不烟点击通过。
对方秒回复：您好！（一个呲牙笑）
于不烟心想，这人一直在玩手机难道？回复：你好
【自由向量刺青】：您在过来的路上吗？
【于不烟】：嗯
【自由向量刺青】：好嘞，大概需要多久？
【于不烟】：刚坐上地铁，需要一个多小时
【自由向量刺青】：这么远？您在哪住呀？
【于不烟】：关西区
【自由向量刺青】：那是有点远，不过您可以趁在路上这会儿想想要纹的内容（一个可爱猫咪表情包）
【于不烟】：好
于不烟锁上手机，闭着眼睛思考，什么事情或者东西对于自己是重要的呢？
既然纹身，于不烟不想随便选一个网红图案，毕竟要一直跟着自己的身体。
第一反应还是想到了白清哲，要说重要，他曾经很重要。可是已经没有铭记的必要了，赶紧忘了还差不多。
遗忘才是现在于不烟最需要铭记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打开和自由向量刺青的对话框，发送：我想好了，纹一个英文词
【自由向量刺青】：哇！这么快？什么词？（另一个可爱猫咪表情包）
【于不烟】：FORGOT
【自由向量刺青】：为什么不是forget呢？
于不烟os：这纹身师未免问太多了，不过确实问到点子上了。
【于不烟】：因为……希望以后那些想忘掉的东西会被忘掉，如果一直正在忘记，就等于没有忘记
于不烟回答完后，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勾起了于不烟的好奇心，到底要说什么回复这么久？写小作文开导我吗？
其实于不烟的精神状态不好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对刚接触到他的人来说，他浑身散发的那股颓废劲儿，别人两句话就能感受到。
所以于不烟总是经常收到来自各种“好心人”的开导，不外乎几句话：“没事儿别想太多”“吃点好吃的就好了”“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心情不好就想想美好的事物吧”等等等等。
于不烟其实不奢求别人能够理解自己，只是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善意”。他们不明白抑郁症意味着什么，不明白和“心情不好”有什么区别，不明白时时刻刻都仿佛站在悬崖边缘是什么感受。那些劝导听多了，于不烟甚至觉得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待他。自然产生了反感情绪。
所以此刻于不烟盯着断断续续的“对方正在输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应对开导小作文的话术。
又过一分钟后，【自由向量刺青】：那希望你早点忘记（又一个可爱猫咪表情包）
啊？打了这么半天字，就这？
于不烟没想到自己准备的话术根本用不上，对方简短的回复反而让他感到舒适。
【于不烟】：谢谢
【自由向量刺青】：哈哈，你选好内容就好办多了，想好纹在哪了吗？
又是一个于不烟没考虑过的问题。
【于不烟】：一般都纹在哪？
【自由向量刺青】：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不过如果你工作有要求的话，可以选择纹在比较隐秘的位置
隐秘的位置？于不烟笑了笑。
【于不烟】：没有这方面要求
【自由向量刺青】：那就很随意了，哪儿都可以了
【于不烟】：那就手腕上吧
【自由向量刺青】：手腕上？恐怕有点疼哦，手腕的皮肤比较薄，所以也比较敏感
于不烟os：我就是来体验疼痛的，毕竟割腕也怪不美观的。
【于不烟】：没事，我不怕疼
【自由向量刺青】发来一条语音：哈哈，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于不烟选择听筒播放，把手机贴着耳朵听了这条语音之后，默默长按点击“收藏”。
他很喜欢这个人的咬字，非常清晰利落，语气听上去很有朝气，总之，很好听，很舒服。
收藏完之后，于不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谢谢？”，不行。
【于不烟】：不怕疼就是有意思了？
【自由向量刺青】又发来一条语音：不是，哈哈，等你来店里再说，我这儿突然来了个洗纹身的客人，先不说了。
【于不烟】：好
本来还希望他能多发几条语音呢，于不烟心想。
长途跋涉。于不烟下地铁后，跟着导航走到了旺达广场附近，地址上说是在公寓楼，公寓在哪呢？
虽然是同城，但他几乎不怎么来这个区，一点也不熟。
打开对话框，【于不烟】：我到旺达广场了，你们店怎么上去啊？
过了五分钟，对方还没回复。这会儿的风刮得起劲，于不烟被吹得有点冷，握着手机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手机突然震动。
【自由向量刺青】：我下来了，你在几号门啊？
【于不烟】：2号
【自由向量刺青】：马上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刺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