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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疯子 ...

  •   果然,后来的很多日,宁娈一直都不曾见到秦愚。
      转眼之间细细一算,她在庄中生活已然一月有余。秦家庄里一共九十七户人家,共计三百零九人,她竟也认识了一小半。

      这还要多亏了展四娘,每次宁娈做了新的点心吃食给她送去,有余下的她便要再搭些自己做的吃食给庄中那些贪吃的孩子分食。结果未用多少时日,小孩子们便知道宁娈做点心好吃,日日无事都要去她院门外盘桓,待见到她就要可怜巴巴地说自己饿,更有甚者还要编故事言及家中爹娘薄待之事。这般闹腾着又免不了要欣赏几出棍棒教子的戏码。

      这几日宁娈每次出房门,都隐隐嗅到槐花的香气,可院中并无槐花。
      她开了厨房的后窗,顺着后窗探出半个身子去,方瞧到房后确然长着一棵槐树,只是之前被房檐遮挡住才未看见。

      要知道永宁城里的槐花点心,也一向是这个季节叫卖得最好的吃食,从前宁娈也曾跟厨娘学过做法,此时见到那一树的槐花,她便觉心上甚欢喜。

      可是那槐树高大,树干又不好攀爬,又怎么可以摘取呢?

      宁娈不死心,想了好久,于是去院外将那架原本就在的过墙梯搭在了房檐下面的墙头上,自己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又顺着墙头上了后房檐,一树的槐花近在咫尺,随手便可摘取。

      宁娈兜起裙布,将摘取的槐花尽数装进去,又学着展四娘平日的样子,将裙子下摆整个提起塞在腰间。

      打算下去时她才发现,这般爬下去似乎要比攀爬上来要难上许多。

      房檐陡峭,方才蹲坐着时并不觉有什么,此时站起来方觉得膝下发软。

      可是越害怕脚下便越不稳当,她正要从房檐矮身下来时,脚底一滑,吭啷一声将一片碎瓦踢了下去。
      她一慌神,整个人便顺着房檐往下滑,她吓得紧闭起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只觉后颈的衣领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提了一下,随后便平稳地落在地上。

      “还真是个娇娇儿,连功夫都不会,庄主怎会把你带回来。”

      这声音有些耳熟,宁娈睁开眼,便看到槐树下站了另一个女子,是之前曾见过的那个嘲她被家禽欺负的姑娘。

      前些日子宁娈曾听展四娘提起过,这个女子名叫吴霜,是先庄主秦正筠受故人所托,自幼便被收养在秦家庄的,秦愚于她便似兄长,一向亲厚,故而养成她待人接物颇有几分傲慢的性子。

      宁娈福身行礼:“多谢吴姑娘施以援手,不然我怕是今日要伤在此处。”

      吴霜丝毫不掩饰的嫌弃道:“莫把外面那番做派带出来,礼来礼去的当真无趣。”

      宁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吴霜又道:“好端端的,你摘槐花做什么?”

      宁娈便道:“槐花香味浓厚,用来做点心甚是美味,我便想摘些来做点心。”

      说到吃,吴霜面上似是起了几分兴趣,但又质疑道:“去年我去永宁城中时倒是吃过几次槐花做的点心,味道清香不腻,你当真能做得出吗?”

      宁娈点头:“正要试做一些,我很快的,可否请吴姑娘稍待片刻,待出锅替我尝一尝味道是否需要改进。”

      展四娘还曾说过,这吴霜看着傲慢不好接近,但最是个贪嘴的,永宁城里但凡哪里起了间好吃的铺子,她耳朵必是最灵光的,必要闻味而动。

      果不其然,吴霜故作勉为其难的答应道:“反正左右无事,你且去做吧,我帮你品尝味道便是。”

      两人顺着厨房的后窗先后进去,宁娈便动手清洗槐花,又去和面,生火起锅,一番折腾下来耗费了半个时辰左右,一锅槐花点心便即做成。

      锅盖揭开,点心色香俱全,吴霜还兀自端着姿态,待宁娈将点心起到碟子中递到她面前,她试探地咬下第一口后,便彻底地抛下了姿态。

      “想不到你当真有些本领,做得这槐花点心比之永宁城里卖的竟不差什么。”

      宁娈笑得矜持,摘去腰间的围布,轻声说道:“槐花点心虽好吃,但却不及桃花煎的,只是我看庄子附近无桃花,不然便可做一些,还可酿些桃花甜酒。”

      吴霜道:“这有何难。我知道山中有一处桃花生得旺盛,想摘多少便有多少。”

      两人吃过点心,吴霜便当真带着宁娈进了山中,走了两刻钟不到,便看到了一处藏在山中的桃花林。

      这个时节,桃花正开得茂盛,一进桃林便香气扑鼻。

      宁娈提着箩筐,便要着手采摘桃花,吴霜道:“急什么,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穿过桃林,又走出一小段路,便看到有山石环绕耸立,环抱之间似有袅袅水汽上升。

      走到近前宁娈才惊奇地发现,那里竟然有一汪清亮的泉水。

      吴霜脱了鞋袜站进去,似觉不过瘾,又欲褪外衫,并转头对宁娈道:“水是温热的,你要不要洗?”

      宁娈忙摆手道:“不妥吧,若有过路人看到···”

      吴霜便道:“若有人敢偷看,我便挖了他的眼。”

      说虽这般说,但到底吴霜也并未真脱衣裳,她说道:“这处平日鲜少有人过来,我时常在这里洗澡。你若不放心,可日落后再来,那时更清静。”

      两人便只都褪去鞋袜坐在石边踢水,那水确然是温热的,甚是舒服。

      吴霜突然想起什么,问宁娈道:“你知道咱们庄中为何没有桃树吗?”

      宁娈摇头:“不知,为何?”

      吴霜便笑道:“咱们庄主啊,自小便有一种毛病,叫做“桃花癣”,只要接触到桃花,便会周身起疹子,你只要记得,若做桃花煎可莫要给他送,不小心入了口搞不好是要命的。就算只是在桃花林中走一遭,沾上一些花粉,都怕是要让他有些不舒爽。”

      “这世间竟还有这种奇病?”
      宁娈之前从未听说过,此时乍听便甚为稀奇,时人多以桃花入诗入酒,以自诩风流。若绝桃花,岂非自绝于风流?
      不过回想同秦愚短暂相处时所观眉目之间的神态,确然已是自己所见过的最正经板正的男子。

      两人在水边坐了一时,起身去桃林摘取了满满一箩筐的桃花,回返时,路上又看到了几棵野杏树,杏果刚好成熟,一脱前些日子的青涩,而变得橙黄可爱,便又顺手摘了些杏果,回去之后宁娈做了桃花煎,又将杏果清洗,熬煮成酪浆状,与焖熟的粟米饭调混,便是香滑软糯的杏酪粥。

      经过这大半日的折腾,在宁娈面前吴霜早已放下了姿态。宁娈本就比她小几岁,性情看着又温顺,虽然身板弱连功夫都不会,但庖厨之艺却是一绝,与她这半日相处也甚是轻松又有意趣。这一日她直在宁娈的院中逗留到天色黑下来,这才又捧着些宁娈单独装给她的点心回去了。

      送走吴霜,宁娈浑身已是疲乏,白日里摘花采果做点心,出了许多的汗,总要清洗一番才好入睡。可水瓮里存水已是不足,若要烧水沐浴,还得再去井边打水才可。
      宁娈拎起水桶正要出门时,突然便想起白日里的那汪清亮的泉水。
      总之都是要外出跑一趟的,反正那处又并不远,不若便去那里清洗一番。

      恰好今夜是半月,夜色不沉方便行路,如此这般想着,宁娈便将木桶又放下,将房门掩上便出了门。

      入了夜,虽时辰尚早,这个时间庄子里便安静了,多半都是白日里下田做活,傍晚便归家休憩,再不外出。

      宁娈一路并未碰到人,穿过桃花林后,她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确然同吴霜所说,此处是个十足清静的地方。

      她褪去外衣和鞋袜,又找了一处有大石遮挡的背面,这才放心地脱去里衣,矮下身子将半身都浸入到水中。

      夜间的泉水虽有些幽凉,但正可消解白日积攒的暑热,宁娈禁不住舒服地叹出一口气,难得轻松畅快地开心起来。

      到底年纪不大,放在寻常人家也不过是刚过及笄之岁的少女而已,纵然曾委身于混沌之所,但总还有几分天真在。

      她双足踢腾着玩心大起,正自欢快时,耳际突然听到不远处桃林方向突然传来几声长笑,那笑声很奇怪,似有几分说不分明的癫狂,且那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以很快的速度靠近了宁娈所在的泉水池方向。

      此时去扯衣服已经来不及,宁娈慌乱地藏身在大石之后,妄想着那人或许看不见她,等人走后她再去拿衣服穿上。

      可又怎么可能呢?随着那笑声渐近,“噗通”一声,另有一人跃入水池之中。

      月色之下,宁娈慌乱向那人看去,却见那人双目赤红,一身白色轻袍半敞着,披头散发地也正看向自己。

      宁娈双臂挡胸,惶急地欲从石后绕走,那人却迅速欺身于前,一只大手从颈后绕出,手掌直接将她的脖子攥住,随后手臂发力,将她狠狠掼向水底。
      这天然的泉水池水面虽不深,但是若人平躺着还是会将人整个没入水下。

      宁娈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窒息,双手再顾不及遮挡自己的前胸,手臂一径乱挥着想要挥开扼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臂。

      可那人根本不似有理智在,竟还一边发着笑,一边欲要置她于死地。

      水不可阻挡地呛入口鼻,她的意识也似渐渐混沌,心中想着原来自己竟是要死在这里了。只是遗憾还未报恩,那时秦愚买下她的钱大概也是白花了,她心有不甘,可又不知到底是为了这条命而不甘还是因为未及报恩而不甘。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已然放弃挣扎的时候,扼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却突然向上一带,她的面孔也随之露出水面,胸腔中的憋闷感乍然消失,她便立刻控制不住的呛咳起来。

      随着脖颈上攥着的那只手掌松开,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入秦家庄以来一直未见到的秦愚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他一手攥住发疯人的手腕,想要制止住他的癫狂行径,那人却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手掌做爪状直取秦愚面门,被秦愚错身躲开,后退数步似是在有意躲闪,那人便飞身去逐,正这时秦愚陡然抖开自己的外袍,隔着许远呼啦啦地兜头向着宁娈罩过来。

      宁娈扯着秦愚的外袍裹住身子,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秦愚在与面前人缠斗之时抽神与宁娈道:“先回去。”

      宁娈愣怔一瞬,便咬唇扭身向桃林跑去。

      一路不敢停歇,终于是未再出现意外地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她闩好门,灯烛也未点,径直进房里缩到了床榻上,一径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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