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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君恩 ...

  •   此话说得暧昧,令宁娈瞬间便红了面容,手指绞缠着衣裙布料,不敢去看秦愚。
      她的出身旁人不晓,秦愚却是知晓得清清楚楚,现下被人这般言语暧昧地和自己这样出身的人拉扯在一块儿,他怕是会恼火吧。

      她这般猜度着,恍然听到秦愚说道:“展四娘便是这般性情,说话无所顾忌,你不必介怀。”
      他不但未恼,反倒与她解释这番。
      宁娈赶忙摇头,“不、不碍事的。”

      再向前走数步,又见迎面一老丈荷锄而至,笑着开口道:“庄主此番外出可是花费了一些时日。”

      秦愚道:“被一些事情耽搁了,晚归了几日。”

      他转头再向宁娈道:“这位是方伯。”

      宁娈规规矩矩福身:“方伯。”

      方伯笑呵呵躬身,“哎哟姑娘,可是折煞老朽了。既是庄主的客人,便是咱们秦家庄的贵客。”

      宁娈心中羞窘,自己这般身份,哪里算得贵客,不过是个被收留的人罢了。

      她局促着,正不知说些什么好,方伯已经笑着荷锄而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人,每遇一人秦愚便为她介绍一人,有田地里挥着锄头除草的张二哥,有溪边浣衣的许阿嫂,还有草地上牧牛的小童。

      又行出里许远后,她看见了错落在山中倚山而建的一座座房舍。
      这秦家庄听着似是不大,但走进来才知绝不是外面一个庄子那般的大小,倒像是一个完整的村落,内里街道井然有序,房前有垂柳、房后有绿槐,有一些半大的孩童在四处奔跑玩闹。

      他们见到秦愚虽也都会停下来好好唤上一声“庄主”,但终究语气里透着孩童的顽皮。
      秦愚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为他们挨个分上一块胶牙糖,谁若想伸手试探着再要一块,那也不能够,秦愚便要说道:“伤牙不可多食,散了吧。”

      孩童们便会规规矩矩地鞠躬道谢,然后再转身跑开。

      待他们散开后,秦愚便回头,在宁娈面前伸开手,对她道:“最后一块,是你的。”

      他掌心里散开的油纸包里确然安静地卧着最后一块胶牙糖。

      宁娈面色羞赧地摆手推拒:“谢谢恩人,我不吃的。”

      秦愚只轻声道:“那便收起来吧,想吃时再吃。”
      他的语气虽然轻缓,但却似不容人拒绝般,宁娈将那糖和油纸一块接到手里,重新包裹起,放在了袖笼里。

      秦愚又道:“既到了秦家庄,以后莫要再称呼“恩人”,便同他们一样,叫我庄主吧。”

      宁娈点头应下了。

      秦愚转头向前走着,边走边说道:“秦家庄的空院落不多,太荒僻的怕你住着不习惯,眼下有一处倒是适合。”

      他从一条巷子口进去,在右手边的第一户停下,推开一扇漆木门,转身向宁娈道:“便是这里了。”

      宁娈顺着被推开的那扇门走进去,那小院中的一切物什俱都落在了眼底,青砖砌做的房子,外开的朱漆双扇门,门侧的小轩窗,窗格间罩着的是一层细米色的窗纸,窗下横放着的一张条案,以及院墙两侧的矮厦子,看着似是庖厨的模样,攀着紫藤的花墙和一架歪歪扭扭的过墙梯,还有庖厨侧壁生出的那一株亭亭而立的玉兰树。
      小院的地上是一层久未打理而生出的荒草,看着荒草生长的走势,依稀可以分辨出其间夹杂的一条碎石小径,小径蜿蜒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宁娈所立脚下。

      她久久凝睇于眼前之景,直到秦愚的那句:“何故落泪?”
      她方觉出面上已是潸然。

      宁娈蓦然回身,双膝跪倒于地,垂首于秦愚足下哽咽誓道:“我本品月楼中一个待死妓子,人生何幸得遇庄主,施以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此生不知何以为报,余生,君若行路,愿做君踏足之石、君若弄花,愿做君侍花之肥,死生不二。”

      秦愚似没料到她这般,下意识后退半步,俯首看她跪伏于地的身姿,青丝于她两肩滑下散落于地,铺陈在青砖和草叶上。

      他想说句什么,可却未说出口,只静静垂视着她,许久后方俯身,手掌扶在她双臂处轻轻托着她站起,“好了,起来吧。”

      秦愚道:“这院子年前刚整饬过,屋中日常所用皆有所备,木箱笼里亦有被褥,自此你便是这院子的主人。若还有其他所需,你可去寻展四娘。”
      说到此处他稍停顿,又道:“庄内清寂不比外面热闹,你或许会觉无趣。”

      宁娈摇头:“不,我不喜欢外面,若庄主不弃,我愿此生都在这里。”

      秦愚走后,院中空荡荡的,终于只剩宁娈一人。

      她望着眼前一切,心中生出欢喜,走路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走至那双扇朱漆门前,她用双手去推,“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两侧,露出房中之景。
      确然如秦愚所说,大概几月前方整饬过,屋中并无破败,甚至连发霉的味道都不甚重,只似浅浅一层,

      那些木质的箱笼器物一件件整齐而雅致地摆放着,似是专等着她来开启般。
      若非她知道秦愚只是偶然之下救了她,或许便要误会这房间几月前便是为迎接她而整饬。

      她从入门的小厅走过去,小厅正中摆放着一张不甚大的六棱雕花桌,桌面上茶具摆放齐全,下面又有圆凳三只。
      用手擦过桌面,只一层浅浅浮灰。

      她看着指尖的灰白,突然便浅笑起来。这里没有轻纱帐、没有粉幔床,没有扑鼻的脂粉香气,亦再闻不到任多浓重的香都掩不尽的红尘腥膻味。

      她在小厅徘徊良久,将那些物什细细看过,这才又向着里间的卧房走去。

      卧房里布置亦很简单,侧壁置床,床侧半人高台案,上置青蓝大肚胆瓶,里面一把鸟羽掸斜斜立着。窗边有榻,榻上又有四角矮桌,桌下堆叠两只锦垫。

      宁娈上前推窗,屋内便乍然亮堂起来。

      她索性抱膝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一坐浑然忘记了时辰,直到院外有人叩门,她以为是秦愚去而复返,便慌不迭起身去开院门,倒未料到门外竟是之前在田地里远远见到过的展四娘。

      宁娈迎出门口,局促地福身微礼,这些年被养在品月楼中教习,学得尽是迎合男子之事,以至于此刻,她竟不知该如何与展四娘招呼,更不知要与她说些什么。

      好在展四娘是个爽利的性子,并不在意这些。

      她手里端着一个箩筐,而后风风火火地进到院子里四处打量,说道:“这院子年前修整过一次,看着倒颇像个样子”,她转头又对宁娈道:“姑娘日后有什么所缺可尽与我说,我便住在你不远处。看你年纪尚浅,怕是不曾进过厨房的,我做了吃食,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那箩筐里有糙面烀的饼子,还有几碟新蒸的时令小菜,还有几个鲜果。

      看着这些,宁娈方恍然惊觉自己腹中已是饥饿,上一顿饭还是早晨在永宁城中吃过的,而眼下看日头已经过了晌午。

      她向展四娘道过谢后方将箩筐接过来。

      展四娘笑道:“方才隔着许远,就看见姑娘是个美人,如今近处一瞧,哎哟这一副好相貌,真是羡煞人了。”

      其实若说起来,眼前这展四娘倒也算个美人,她看着年纪似有二十四五岁,五官甚是入眼,身形微有丰腴之态,只是穿着大胆随意,罗裙提起一角缠入腰际,露出里面宽松笼裤。脚上一双桃粉色的布鞋,帮面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内中未着袜,平白露出一段嫩白的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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