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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前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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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腊月的天,山里的气温格外低,整座山被一层又一层的雪所覆盖,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此时已经停了,没了飘动的雪的点缀,整座山里显得静悄悄的,如果只身一人站在雪地里,那看不见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卷袭而来,誓有冻不死人就不罢休的气势,树枝被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的雪压的送了命是常有的事。
然而,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庄里,炊烟缓缓从一个又一个烟筒里冒出来,升到空中时被不正经的风给摆成了一个个风骚的姿势,然后又不紧不慢优雅的恢复原样,一个个房屋被洁白的雪盖上了大棉被,树上开满了冬天送来的花朵,太阳光像是被豁出来的水,直奔胸怀,有大人扯着嗓子喊小孩起床的声音,这时,山里才有了点生气,起的早的大人们正拿着家伙什扫门前的雪,因为是木头桩子做的围墙,不高不矮的,离得近的还时不时能扭头唠上几句家常话。
山里一共十几户人家,大都是以打猎为生,还有一小部分做樵夫,大家都没什么钱,谁也嫉妒不到谁,倒也是形成了夜不闭户的习惯。
“阿闲这么早去捡柴啊?吃了吗?”一位扫雪的老头,穿着蓑衣,头上还戴着个斗笠的人,爽声一喊。
来人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走路,缩着个肩膀,两手一揣,斗笠都遮到了前胸处,正踩着没了脚踝的雪一步步往前走,也亏有人能认出来,听到有人叫自己,那人抬起头看向声源处,立刻咧开一嘴大白牙,笑着向老头招手:“哎!大爷!吃了出来的!哈哈!大娘起这么早啊?”他还不忘问候问候一下剩余的人。
跟他们寒暄了几句,那人就又揣着手,缩着脖子走了,看他走的差不多远了,一个妇人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啊!”
“是啊,从小没了娘,还不懂事,爹也病死了。”一起扫雪的人都慢慢摇起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走远的人把话都听见了,他低头笑了一下,一阵寒风吹过来,立刻把自己缩的连肩膀都没了,咬牙切齿的从嘴角溢出一句话:“嘶~爽啊!”然后裹紧了衣服继续往前走。今天要捡够一定量的柴火,再拿到山下去换铜板,不然下个月的粮食就没着落了。
这个叫阿闲的,生于樵夫一家,大家伙从他爹那开始都是叫他们小名,年岁已久,估计只知道他叫阿闲了,阿闲也过过几年舒坦日子,虽然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但是他爹很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在身体还康健的时候也送他去山下学堂上过几年雪,后来身体抱恙,虽然很感动,但不同意儿子说不想上学堂,想在家里照顾爹的想法,硬撑了一段时间,家里实在没钱,他最后还是没在上学堂了,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在一次他外出捡柴换了钱回到家中后,路上还咬牙买了个烧鸡给爹补补身体,兴高采烈的,推开门就看到爹的胳膊耷拉在地上,被子也半边在床上,半边在地上。
丧礼一切从简,棺材还是村里面十几户人家拼了钱买来的最便宜的,就葬在村里人统一的墓地里,他无悲无喜的过着日子,村里人都可怜他,时不时就盛碗自家的饭给他送过去,但他却受不了被那样对待,因为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开始自己捡柴养活自己,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也开始不送东西了,只是偶尔逢年过节的还是会送点不轻不重的东西过去,他倒还算懂事,还会回礼。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一直到了他现在的十五岁。
十五岁的阿闲已经习惯了早起捡柴,运气好的话,一次捡个四五捆不成问题,能换好多铜板。
这次的运气就不错,多亏了这几天的大雪,阿闲兴高采烈的左捡右捡,差不多了就捆成一捆,然后再继续捡新的一捆,他刚弯腰想捡起地上的树枝,余光里好像瞄到了什么绿东西,立刻转头看,什么也没有,继续捡,没一会儿,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过去了,他赶紧追过去,就看到一只绿绿的小东西正在雪地里跳来蹿去的,一会儿钻到雪地里,一会儿又出其不意的跳出来,自己玩的不亦乐乎,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就笑出声来,然而这轻轻的笑声却惊动了正玩的开心的小家伙。
他清楚的看见那个小家伙耳朵和尾巴都吓的支棱起来了,惊慌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蹿到雪下面去了,紧接着,一声奇怪的惨叫从那里传出来,他心里一咯噔,赶紧跑过去,到了附近,又慢下来,弯腰轻轻呼唤:“小家伙,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我不是坏人,快出来吧,是不是受伤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扒拉着雪,试图找出那个小东西,正在他看到隐隐约约的绿色,伸手想要抱时,那小家伙出其不意咬上他的掌侧,“嘶~!” 是个小狐狸啊,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还抽空想了一下别的,却始终没有挣扎,也没有打它。
小狐狸看这人不打它,还乖乖挨咬,颤抖着松开了口,又缩回了雪下面,阿闲看它不咬了,甩了甩那只手,重新把雪扒拉开,就看到小狐狸的前左爪被捕兽夹夹住了,周围一片红。
他赶紧跑到小狐狸前头,双手抓住捕兽夹,用力往两边掰,小狐狸哼哼唧唧的把爪子拿到嘴边舔啊舔,还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个刚刚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人,那人却笑嘻嘻的伸手把它抱在怀里,看了看它的爪子,嘴里嘟囔:“还挺深,唉,怪我吓着你了,不过小东西,这大冷天的不在自家窝里躺着,赶自个儿出来玩,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行吧,我害你受了伤,自然是要负责的!”
他怀里抱着小狐狸,走向那一捆一捆的柴火,到了跟前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站了一会儿,他从善如流又果断的把狐狸轻轻塞进自己蓑衣里,小狐狸艰难的把头从他衣服里伸出来,抬头看了看那神神叨叨的人一眼,正好那人跟它对上眼,还皱了一下眉,狐狸没理他,心安理得的趴在他怀里闭上眼,不动了。
阿闲松了松蓑衣,不然感觉有点紧,勒狐狸。
觉得差不多了,他扛上那些柴火回家去,一路上狐狸都没把头伸出来,要不是能感觉到它呼吸时身体微微的起伏,他都要怀疑那个小家伙已经憋死了。
回到家,他先把柴火放在了院儿里搭的棚下面,脱去蓑衣进了屋,还打了个寒颤,屋子里其实也没多好,除了四墙一顶一地,还有个睡觉的床,床头的地方有个放书的柜子,做工粗糙,床尾是放洗漱用的架子屋子中间还有个放了蜡烛的桌子,三个不大不小的板凳被整齐的放在桌子下面,还算可以,就是冷的慌,没个生火的炉子,屋里跟地窖一样。
他找来一个不用垫子,放在桌子上,顺手把蜡烛也点上,然后轻轻把怀里的狐狸抱出来放在垫子上,小狐狸狠狠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看到那个人正背对着他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似乎是找到了,那人回过头的瞬间小狐狸赶紧闭上眼,装,睡。
阿闲轻轻坐下,伸手在小狐狸脑袋上摸了几下,那小家伙似乎是舒服的还哼哼起来了,等他不摸了,小狐狸不满的睁开眼,就跟那人对了眼,它赶紧用尾巴捂住眼,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羞的。
阿闲轻轻把手里的罐子打开,用食指挖了点,把狐狸尾巴放在它身后,拿出小家伙受伤的爪子,放平了上药,这药还是他之前被树枝划伤,村里的老大爷给他的,他动作轻,小狐狸一点也没有觉得疼,上完药用布包好,阿闲坐着逗了一会儿狐狸,小狐狸觉得这个人有点傻,不是很想跟他玩,但耐不住人家一直逗逗逗,它被逗的没办法,只好蔫蔫的偶尔回应一下,就在它不知道第几次回应时,小家伙看到那人手上被自己咬的伤口,出于礼貌,它乖乖按住那人作乱的手,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舐起来。
阿闲本来还奇怪它按自己手干嘛,最后就被小家伙的动作给感化了,他不禁叨叨起来:“想不到还是个讲究的小狐狸,哎?你说你怎么是绿色的啊?仔细一看,眼睛也是绿色的,浅绿色,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绿色的狐狸呐!真漂亮!”他说到最后还伸手揉搓了人家好几下。
揉着揉着,小狐狸哆嗦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蜡烛的方向挪了挪,阿闲才察觉它这是冷了,赶紧把狐狸抱到床上,用棉被盖住,被子掖的结结实实,只露出一颗狐狸头。
看着小家伙睡着了,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干,忘了是啥,他于是拿了本书,坐在桌子旁翻看起来,还没看两页,突然想起来是柴火还没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