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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曲是欢(三) ...

  •   大殿之上,李邵仪一袭明黄龙袍,彰显威严,此时正正襟危坐。

      隔了条珠帘,一娇弱女子还在贵妃椅是侧躺,丹凤眼勾着,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帘外,嘴角噙着笑。

      鼻息浅哼,眼睛狡黠地转了几转,心中只道:不想,你也有今日。

      愈发笑得愉悦,却更添两分杀意。

      “宛秋,替朕解释解释。这些,你该如何说?”

      李邵仪这话一字一句,既清晰又疏远,仿佛就快认定了这些行为是纪皇后做的。

      安守义连忙将几个时辰搜集来的东西赶紧呈上,双手一托,至于眉心。

      那女子今日特地穿了一袭明黄凤袍,一般是举行国庆时节或庆典才穿着的。

      今日。

      在李邵仪兴师问罪的时候,特意穿着。整个人优雅,端方,也是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派。

      她与李邵仪,此时就跟两柄利剑对峙而发一般,略微带着敌视。

      纪宛秋腰杆挺的笔直,傲睨万物。

      身为皇后,居然站在大殿居中被人审问!虾兵蟹将,魑魅魍魉却坐在两旁,简直可笑!有辱国体。

      纪宛秋环顾四周,眼中的冰棱子悬在每个人头上……

      “给本宫,搬把椅子。”吐字如菊,傲然的很。

      与李邵仪一番对视,看着殿下的女子,身为国母,总不能跪吧。

      安守义一眼,心下当即省得,立马抬手,同着几位有力的太监连忙搬了凤座在纪宛秋身后,跪请纪皇后入坐。

      纪宛秋不动,再言。

      “本宫站着,尔敢入座?”

      大殿回荡着威严的声音,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刺进每个人的血肉里。

      纪宛秋昂首彰显着自己的身份。

      四周以淑妃为首,全都从椅座上跪在椅座前,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曲是欢在帘子后,不动半分,只是静静的隔着帘子望着东唐的皇后,此时强硬蛮横的作为。心下换想,若是曲是欢在这样的境地,怕也是这样的作派行风。

      李邵仪看着满殿妃嫔尽匍匐在地,扶额,略显不悦。“宛秋,莫闹过了。”

      纪宛秋仪态款款地坐下,纤长修白的指尖扶上凤椅。

      右手食指曲起,轻轻扣起凤头。眼睫毛扫下一片阴影,小嘴微微一嘟。

      “臣妾哪里过分?可有比您,栽赃我,更过分吗?”

      语气此时软下来,娇声媚气,如同一汪春水,夹着委屈,直接翻滚进李邵仪心涧里去。李邵仪强硬的身姿从原先的正襟危坐,身躯偏软了些,卸了两分了,靠在龙椅上。

      这一靠,细微的动作,曲是欢心里猛然被击,不动声色的警惕起来,瞧着外面,神情凝重起来。自然,这一靠,也没逃过纪皇后的眼,观之,细细的扯起嘴角,不露声色的笑起来。

      一四十好几的夫人,穿着诰命,从一旁座椅上起身,朝着李邵仪行礼,又对着纪皇后行礼。

      方,对着皇上说。

      “初春旱雷稀少,偏在我儿生产是旱雷大作,又偏巧击中产阁院儿后的树,陡然升起一丈余高的火,最后还砸在我女儿的屋子上。顿时房屋倾塌。

      臣妇叫枝香去看过树,树里被人灌了铁水,树叶还尚绿,那定是这两日作为。没灌铁水的,全被塞上这样的符箓,皇上请过目。且,在花草丛里,树根有被人凿过的痕迹。”

      话未尽,物未呈上去。一盘的符箓,画的什么谁也看不懂。

      纪宛秋的婢子若月胆大的疾步跨过几步,越过安守义先行拿过来,递给了纪宛秋。

      李邵仪正要发话,纪宛秋昂着脖子。“怎么,不给‘冤屈者’辩白?”

      那‘冤屈者’咬字很生硬,刺啦啦甩到李邵仪脸上。

      他皱着眉头。

      确实,方才有些着急的传唤纪皇后过来,如同听训判罪一般,可不是当着众人拂了她的威严脸面。

      李邵仪多多少少还是要照顾她两分,不若她有错无错,只要不是大错,只要不废,总还是要顾忌到她的爹爹和她的哥哥。

      一位三朝元老,先皇侍读,前朝宰相。

      一位边境大将,披荆斩棘为国驻守边境。

      满门荣光。

      刚才都是看着曲是欢慌了心神。

      曲是欢曲家也是英杰辈出,两厢比肩,相偌长短。

      誓与公道,若有偏颇,前朝不稳……李邵仪也是觉着额角疼。

      她的小四子因为被纪宛秋爹爹使计阻塞,以致封作太子妃的是她纪宛秋,曲是欢则降居侧位,被人横插一脚。

      侧位,再好听,再高,终是低人一头,贵妾罢了。

      故此二人一向对立。纪宛秋嫉妒曲是欢得宠。曲是欢憎恨纪宛秋的横插一角。二人你来我往,但第一次是光明正大的摆到众人眼前。

      纪宛秋从若月手上取的符箓,看了几眼。

      鬼画符,不入流的东西。

      嫌恶的还给若月,那橘影婢子托着,恭敬的还给安守义。

      安守义先是一愣,取着连忙递给李邵仪。

      就在此刻,帘后枝香抱着的孩子突然短促的哭了一声。曲是欢细细唱着歌拍着,哄着婴孩。

      李邵仪心下嫌恶,不耐烦地拂开,皱着眉头。

      “敬国夫人,继续。”

      殿上众人此为大惊。这,是默认给皇后数状!

      李邵仪给了纪皇后面子,却仍打算偏颇曲是欢。

      也是,几个时辰前,曲是欢生了一位皇子。

      这可想想,曲是欢原生就是皇上的心尖肉。这下可算是了不得了,一个皇子,如虎添翼般的宠爱。

      曲家,怕是要上天了。怕是要抢了纪家在东唐第一朝臣世族的称谓了……

      敬国夫人直直身子,朝着皇后行半礼,随后语带英姿,如同舞剑一般,酣畅淋漓的续道。

      “臣妇不敬,方才在皇后殿后院,墙角梅树下也挖出符箓几张,树下还有灰烬未燃完,写有:双生子……”

      纪宛秋虚眯着眼,揉着怒,冷冽的说:“你居然敢搜本宫的寑殿?”

      敬国夫人深色凌然,漠视,只是咬文嚼字般生硬吐出:“不敢,只是有一小宫女在重华殿外畏首畏尾的超里面东张西望,安守义觉得有怪,抓了上前。先是一言不发,再是求饶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还好安总管发觉事情不简单,一番逼供,这才娓娓道来。”

      敬国夫人眼睛一斜,护犊子的架势一起,直直毫不给颜色的发问:“娘娘,可知那婢子是哪座宫殿的何许人也?”

      纪皇后看着敬国夫人这番气态,心下有些堵塞。

      缓首翘起,直视李邵仪。

      李邵仪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居帘后,同曲是欢一起调笑怀中婴孩,是不是还能听到李邵仪的笑声传出来。

      纪宛秋想到一年前,李邵仪与她儿子那番亲昵模样,却在曲是欢有孕后荡然无存。

      李邵仪对她儿子,不在是视为孩儿,而是视为皇子。

      亲昵全然无踪,只剩严苛。

      纪宛秋眼神晦涩,嗓子哽了一口气,怨气浓厚,萦萦而绕,紧紧将她包裹,显得整个幽怨悲伤。

      好一会儿,才目露凶光,傲气凛然,重新回到皇后模样。而不是李邵仪的妻子,怨妇模样。

      “罪婢呢?”

      安守义四周一关心,铺开眼睑。

      “带上来――”

      偶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殿门口,不消半刻,两个太监架着一位婢子出现。

      小脸还是清秀的,只是闭目,显然是受了些罪,整张脸略向中间挤。但观其周身,衣裳也还是烟罗寒纱料子,这到是大手笔,在特定地区可是百金一尺。

      不少人侧目望见,纷纷咋舌。宫中品阶低的,家中无人接济的。这样的料子只有宫宴开心了,会往下赏赐些,低阶妃嫔还能得些做身衣裳。

      可皇后殿,果真不一般。烟罗寒纱,居然能穿在一位婢子身上。

      浅行……

      这婢子一进门,纪宛秋就沉下眸子,心里当下开始连贯。

      先是姚妈妈叛逃到她这里,走漏重华殿好几个月来走不出的消息。然后她的殿里就有人做了手脚,消息不胫而走去了曲是欢手上。那么,她的殿里必有内应。

      她大哥信中说,已有武功高强者在曲是欢殿中后院大树中埋有铁针,春日旱雷,极易击中,届时着人在其根部做上手脚,算好倾榻的角度和时间。

      还有一步杀棋,就是一位稳婆是他的贴心下属,一位武功高强的老妪,生产之时能抢夺曲是欢双生子。

      当然,信中可不是这样的。纪宛秋大哥毕竟是边疆大将,谋算起来怎么可能只是抢夺婴孩?

      她大哥信中,写的很明白,叫纪宛秋不要再犯浑,爱屋及乌,别再面毒心善。还要他这个哥哥在不远万里的地方替妹妹筹划,让她独立起来。

      不要对方性命,也不能让对方猖狂,欺压到自己头上。任意东西。

      纪宛秋从来对曲是欢都无动过杀人之心。只因为她喜欢的李邵仪,李邵仪喜欢曲是欢。

      她心中很是不快,身为国母又如何?在李邵仪心里,曲是欢才是他的妻子。

      她其实也是这样的愿望。想做李邵仪的妻子,心上人,而不是强取豪夺来的皇后之位。

      故,对曲是欢不忍下手。

      想着将孩子偷出来,交给皇上,让他看看。他心爱的女子是如何欺君罔上,将不详带至东唐,且一意孤行的。

      料想着怎么都可以治曲是欢个欺君,不顾东唐国运百姓安危,甚至是皇上的安危也不顾忌。

      结果呢。

      居然曲是欢自己,倒是狠辣,自己对自己下起手来倒是牙也不带咬。

      纪宛秋心里终觉得,这样的慈悲让她反倒被将上一军,将自己给拖下水。怕,整个纪家都震一震。

      纪宛秋实感难受,闭目呼吸,只觉胸腔稀薄,无法连贯起来,一口有一口无的。

      “这位婢子是我殿里的,给进贡的鱼儿喂养饲料。”

      纪宛秋已经明白,今日或者说今次的布局已经输了,输在没有曲是欢心狠狠。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虽然说仗着李邵仪的宠爱性情难以捉摸,怎么就能这么狠?狠到对自己动手,给自己大殿放火,还将从小服侍至今的妈妈,说杀了就杀了。

      这般辛辣淡漠且无情的女子。

      李邵仪真是一个瞎子,喜欢的居然是一位毒妇。

      纪宛秋却不知道,她的哥哥是什么部署。

      给她的是劝谏信,给其他人的则是生死信,无后路的送去死。

      成与不成皆不可活。

      如若此时的纪将军在此,怕是要将纪宛秋给骂死才方休。身为一国国母,落魄到被后宫一众人当场看着朝堂诰命妇给这样审训。

      敬国夫人抬眸,冰冷的继续盘问起来:“娘娘可知,她招了些什么?”

      纪宛秋怒目一横,轻哼鼻音。“关我何事?”

      她已经不想再坐在居中大殿,被人审问。自顾自的起身,朝着上头龙座后方向走去......若月弯身扶着纪宛秋,一步一步朝上行去。

      此时大殿已经安静如无人。

      纪宛秋的每一步,踩得是大殿红毯,却也是众人以后的风向前程路。不光后宫妃嫔如是,前朝沾襟也是一样,都得审视日后风向。

      皇后的嫡长子,曲贵妃的爱子。

      最后会,立谁为太子......今日,大多都可以看看。

      纪宛秋缓步,最终停顿到帘前。

      里头的人可谓是一家三口,正逗着襁褓里的孩子。圆润的脸蛋因为刚出生,还绉唧唧,红彤彤,闭着眼睛,只是嘴角笑开了,小舌头抖呀抖,卷呀卷,倒是可爱。

      一个英俊潇洒,气宇不凡。原本颇具威严的脸上充满慈爱,充满宠溺。

      一个病态娇弱,眸子里横生捻揉着母亲天生自带的母性,环着孩子,依着丈夫,无尽的幸福。

      纪宛秋心下难过,宛如一柄尖刀刺入心上,刀刀凌迟。自己的一颗真心怎么就被人扔到脚下碾呢?

      面上漠然,透着冰雪一样的寒冷。看似疏远,雪下却裹着一瓮热汤。她如鹰隼一般看着帘后的二人,愈发挺直身姿,端出皇后姿态。

      只是掌心,又缓缓用力,修长的指甲刺入,一片血肉翻烂。

      她驻足了小会,可能是阴影打在孩子身上,他们才抬起头。

      双双微怔。

      李邵仪皱了皱眉心,“皇后听完了?自请何罪?”

      自请何罪。

      纪宛秋听罢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脚下都快站不稳。

      斩钉截铁道:“臣妾无罪。”

      李邵仪刚张嘴,话还未说,纪宛秋继续怒道:“臣妾院子里的花需要护着,回宫了。陛下亲听亲判,看看臣妾何罪。直接宣旨到本宫大殿来。”

      纪宛秋掉头就走。

      一下阶梯,由若月扶着,皇后殿的人均洋洋洒洒得跟上一大片。

      就这样走了。

      李邵仪这才是真有些怅然,满脸紧绷,眸子里搅和的东西太多。

      曲是欢很轻松,不看李邵仪也不看纪宛秋,就用食指逗着孩子的小嘴,浅浅笑着。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主犯’都没了,接下来的审讯就全然无趣。大殿之上都是俯首你看我,我看你。静若无人。

      一出殿,纪宛秋还能坚持着走几步,走着走着,忽然纪宛秋浑身力气被抽走了样,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倒在若月怀里。

      “娘娘。”

      若月连忙扶好,低喝一声:“都一丈后跟着。”

      身后十数人迅速退后一丈,低头不敢相望。

      纪宛秋神情恍若,犹如死灰。

      若月满心满眼的心疼,泪含满眶,有些嘶哑的唤着:“娘娘……”

      纪宛秋半响没说话,只是稍稍挣扎着朝前走。一直走出离这个殿较远的地方,才匆匆找着一座湖上亭子坐下来。

      除了若月,其余婢子都跟随在亭外就停下来,静候传唤。

      入目皆是红墙。

      此时风吹起来,湖面打起鳞鳞细浪。

      纪宛秋支着头,闭目,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呼吸若有若无似得,整个人静谧的很。

      若月唤人上前,递了一件细鹅羽斗篷,绞着金线绣了团花无数。刚给纪宛秋披上,她却动了,抬起一直素手给格挡开。自己继续支着头闭目,冥思什么。

      突然一阵,纪宛秋眼忽然睫毛剧烈抖动,整个人也颤起来。

      若月察觉情形不对,轻声唤起:“娘娘?”

      若月连喊几声,纪宛秋才轻轻动了动身子。

      睁开还未聚焦的双眸,樱桃半开,茫然道:“怎么?”

      若月被惊得细密的汗都在背上爬满。看着纪皇后动了,她的语气神情皆是不解昏眩,有些恍然,眼神失焦。

      当下轻声缓语细说道:“娘娘,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紧接着纪宛秋又是半响出神,才轻轻笑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若月瞪大眼睛,暗道不好。莫不是喜欢皇上过头了?现下伤心有些错乱不成。

      声音清淡低低唤了声。“若月。”

      “奴在。”

      纪宛秋突然亲昵得将若月拉倒身边坐起来,握着她的手。

      “皇上今日只是做做样子,随他。

      只是……再做样子给前朝后宫看,他对曲是欢也是有几分真心。这是本宫真真的比不过的。”

      此处纪宛秋一叹,也听不出是惋惜呢还是嫉妒。若月却不解,怎的突然说这些了。

      纪宛秋接着道。“本宫执掌凤印,今日即便定下我的泼天罪行。我依旧是皇后,只要我爹爹和大哥还在朝中,我定当安然无恙。”

      “曲是欢做这么多,不过就是保她的双胎罢了。算算时辰,另一个孩子应该出宫了……”

      此话纪宛秋说的风轻云淡,如此大的把柄她说的也满不在乎。如若真的捏住了,曲是欢算是在后宫就嚣张不起来了,以后都须仰人鼻息。

      纪宛秋看这若月静静得听着,面上愁容难解,便知道若月想什么。

      纪宛秋横插道:“婴孩无辜。这也是我未做完哥哥的谋算的原因。因为如果抱出来了,曲是欢是落不着好,连着曲家也会跌宕三分。

      但是,这个孩子必定惨死。本宫也为人母,稚子何辜?你看,那么狠绝的曲是欢,不也千方百计的将计就计将我顶上去救她的孩子吗?只是,她对其它人是真狠。”

      纪宛秋想到去被问责之前,若月禀报,所有稳婆死尽了,连带姚妈妈,还有陈御医,她的妹婿陈御医都没放过。

      简直是六亲不认。

      若月当下更加无语,心中实在郁结难舒,替纪宛秋鸣不平。口无遮拦的破口而出。

      “娘娘,您还要爱屋及乌到何时?”

      纪宛秋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若月,神秘不可言的笑起:“为何你跟大哥都觉得我不对付曲是欢是爱屋及乌呢?你们都低估了我们这位清明的皇上。他呀,什么都知晓。只是让你们知道什么,看到什么,由他选而已。所有人,一个个的,都是好棋子,他可是在下好大一盘棋呢。”

      若月听着听着迷糊起来。

      纪宛秋用最简单的方式让若月清楚,直问道。

      “我当年跟爹爹求进宫,大哥爱护我阻拦时,我爹爹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若月细想,吐。

      “宛秋最知见……皇上。”

      若月复述差点说了皇上字时,心惊胆战,看向纪宛秋的视线都在剧烈的发抖。要不是纪宛秋一个劲的点头,一个婢子,何敢称呼皇上的字。

      纪宛秋点点头,倏然看向湖中水。

      水里包罗万象却皆为倒影,只要存在,它都能容下。

      纪宛秋清冷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我爹说的最懂,不是懂太子李邵仪,是懂日后会做皇上的李邵仪……”

      若月还是不懂,一张仍旧带着怒意和忿忿不平的小脸正看着纪宛秋。

      纪宛秋深感寂寥。

      其实,曲是欢也懂身为帝王的李邵仪。

      她与曲是欢都知道今日只是一出戏。

      且她们二人都不会落着好,也不会落着坏。这是帝王的平衡术。

      里子既不能伤了心上人,面子也不能伤了一国之母的,还有国家的体统。

      这就是李邵仪。看似偏颇,最终却还是玩着平衡术。

      “丫头,你且看着今日宣旨。”

      纪宛秋神情飞远,眸中大雾深邃,游走其中下步稳,却乱。

      纪宛秋还是忍不住地想,李邵仪今日会偏颇曲是欢多少呢?

      他知道双生子不详,为何没借她的手除之后快,而是让人放出宫呢……

      纪宛秋深感了解的还是不够......

      皇后殿里正在生香,纪宛秋刚点上,合上青铜小炉,兽头的盖子与炉身咬合住。刚俯下身子,正要凑近去闻。

      就听见门外一阵伶仃作响,清脆的铃铛响的又乱又杂。

      若月?

      怎么这么慌张。

      纪宛秋停下手上将要继续的事情,端坐起来,拂拂衣摆。

      手刚在衣摆上一放,就看见若月的急行朝她走来。那步子恨不得要跑起来,一脸焦急的神色相当突兀的撞进在纪宛秋眼里。

      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上头。

      “娘娘......”

      若月声音里都带着点哭腔。纪宛秋皱起眉头,额心拧起个小川字。

      “慢慢说,从不见你这样失态,发生什么......是不是重华殿宣了什么?”

      本想安抚若月,突然脑子里一闪而过,直接吐出来问着。

      纪宛秋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时候,整张脸也是掉了一层血色。下意识的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若月真真拉着哭腔:“曲贵妃的皇子,封王了。”

      这话说的,纪宛秋立马心都从云霄掉至地狱。黑暗一下子都笼罩住她整个眼眶,入目均是无垠黑暗。一口气生生如同一只大掌收扼住她的嗓子,几近呼吸全无。

      一颤,纪宛秋整个人倒在了小案桌上。香炉一下子被打翻,“叮佟”的滚到地上。洒出一地香灰,一时间浓郁的香味扩散,直接扑鼻,

      难受至极。

      悲跄幽怨地说。

      “我想了多少种惩罚,都未曾想到这儿。她曲是欢的儿子出生当日就封王!而我的清运还只是挂着嫡长子的皇子而已。”

      这句话跟呕心一样,痛苦非常。

      纪宛秋手用力,捏着案桌桌角。

      目光突然凌厉,一扫若月。若月芒背在刺,不自觉的跪下。匍在她的脚边。

      若月余光看到,纪宛秋的裙摆还在颤动,心下也难受,张了张嘴,还颤抖着双唇,接下来的怎么都难吐出来。

      “还有什么!”

      纪宛秋咬牙切齿,字字清楚的咬着。

      若月一口气一堵,继续道:“曲贵妃的大哥,之前一直未入仕,刚刚,刚刚被封为太子太傅。”

      纪宛秋闻言,直接气血上脑,顿时犹如被人重伤的猛兽,凶猛里带着绝望的戾气,要扑上敌人实施最后一击。呼吸已经带着浊气,重重的呼出呼进。整个身体都容不下她,只容得下怒,悲,愤和哀......

      曲是欢的大哥,太子太傅,这是要明目张胆立太子不成?

      纪宛秋在不可置信的愤怒里,慢慢求着自己冷静下来,找寻李邵仪的想法。不会的,李邵仪护短,偏颇,但绝对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哄曲是欢。

      现下东唐有两位皇子。

      她的清运,和曲是欢刚出生的皇子。

      除非是真的想立。

      但是李邵仪也不是个昏头昏脑的皇帝,在他的心里必定是立贤为重的。

      纪宛秋眸色深翻,清明下来,也不一定就是教习曲是欢的儿子,也有可能是他的清运的。

      带着颤抖,试探性的威严问道。“说了是教习哪位皇子了吗?”

      这才是关键,既然是太子师,必定有教习的皇子,是不是她曲是欢的还不知道呢。

      遂抱着希望问,但纪宛秋心里还是不稳,被恐惧呃着体内内脏,随时可能被捏爆,死去。

      若月清晰的回复:“奴婢,不清楚。”

      纪宛秋一下子怒意附体,整个人看着眼前的若月,很想责骂鞭打,却念着这是陪着长大的“姐妹”,就直言喝下:“你出去,我安静会......”

      “是。”

      若月刚要退出去,安守义却出现在大殿门前。

      双手举着七彩锦箔玉轴诏书,阔步走来。

      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后。

      安守义讨好地笑着,一脸敦厚。“娘娘,您请接旨。”

      若月连忙扶着纪宛秋下台阶,动作轻慢地跪在圣旨面前。

      纪宛秋神色紧绷,心慌,害怕,紧张,却又是想知道,李邵仪能判个什么东西出来。

      安守义看了一眼纪皇后,又瞟回圣旨上。

      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曲兰临为太子太傅,暂授李清运之师,日后需克谨勤勉,业精于勤。钦此。”

      纪宛秋一下子吐了一口浊气,身子放松一点。这才安心,怦怦乱跳的心才慢慢平稳一点。

      是他的清运。

      “娘娘,替大皇子接旨吧。”

      纪宛秋伸出手,接过旨意。

      安守义弯个躬,就准备走。纪宛秋站起来直接跨出一步,拦下他——

      安守义一愣,一脸赔笑。

      “皇后娘娘可还有其它事宜?”

      放松了的纪宛秋此时又恢复以往常态,横眉冷竖,吊着眉角看着安守义。

      沉声问。“曲是欢的儿子封王?什么封号?”

      安守义料着纪皇后就会这样问,便不慌不忙毫无遮掩的回复。

      “回皇后娘娘话,二皇子赐名李清辰,号辰王。”

      天干地支中,辰字属“龙”……

      叫的虽隐晦,名字里也带刻有天子象征。真是这样小的地方都大方哄着自己的心尖肉……

      纪宛秋心里又隐隐作痛起来。

      心里恨不得将曲是欢放到嘴里咬嚼生吞了才好。这个曲是欢真的是碍眼啊,太碍眼……

      缓缓升腾起一股子杀意,在整个胸腔里弥漫,都将神识快冲散。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听哥哥的话,弄死她!弄死她――

      纪宛秋突然被杀伐之气笼罩着,眼中利剑出鞘,血红可怖,整个人犹如大梦一场。梦里正亲手掐着曲是欢的脖子,看着她娇俏可人的脸蛋扭曲成一堆。

      这样的纪宛秋过于骇人,她自己却不知情。

      吓得若月连忙喊:“娘娘?”

      安守义将这样一丝一毫的细微末节都收入心里,默不作声。面上也还是笑意非常,权当瞎了,看不见。

      纪宛秋被若月一个拉扯,才有些晕眩,手扶着额头,略微回过神来。

      “怎么了?昨日曲贵妃生产,动静太大,本宫没休息好。请安总管给本宫讲讲,我走后,敬国夫人说了些什么,又如何给本宫定罪的。”

      这个“请”字,也算是给皇上一半的脸。

      安守义恭恭敬敬得说。

      “奴才就着自己总结一下。娘娘身边的浅行姑娘承认自己给姚妈妈递过信,说娘娘让她行刺曲贵妃,生产后大虚,体弱,动手再合适不过。”

      “浅行姑娘还说,娘娘让她给,与她一同从侍草司出来,在贵妃处当差的长冬银钱收买,在生产一半时给院子里那棵大树灌铁水,抹桐油。好教旱雷击中,在起火之时,将树根算好角度锯上一半,倒入产阁,来个屋毁人亡!”

      “娘娘还逼迫了淑妃娘娘,让其给曲贵妃喝山楂茶,以致小产。”

      说到这里,纪宛秋实难理解,插上话。

      “王淑妃怎么了?你这话本宫怎么没有听明白?”

      安守义清晰的给纪皇后解释,将细枝末节讲与纪皇后听。

      “安老给曲贵妃把脉时,那只还遗留在身旁的桃露酸汤碗,被检查出来此碗泡过山楂浓汤。长时间用此碗,兼曲贵妃喜冰镇,综合上述,会让曲贵妃小产。还好去岁秋至送的,这些事日才喝上,不然,去岁这孩子都保不住!”

      纪宛秋眉头深锁。“王淑妃的事情,怎么就到了我头上?”

      安守义面色平静,直白评述。“淑妃娘娘不喜酸,一直喜辣。逼问之下,说是这酸果子是去岁娘娘赏她的。皇上再逼问时,淑妃娘娘吓晕了过去,安老一查,竟有孕三月余……便不曾追问,直接作罢。”

      纪宛秋笑得厉害,张嘴就来:“就因为王司桃有孕,那就囫囵给我扣罪名?真是可笑。”

      纪宛秋此时深感李邵仪有变!心中的无力感顿起心头,疲倦不堪起来。

      “继续。”

      安守义看了看纪皇后脸色有些素白,不大安好的模样,偷偷给若月打手势,让她注意一下娘娘。

      若月眼尖,一下子就朝着自家主子身边挪去,稍作搀扶。

      安守义这才继续道。

      “娘娘若觉得哪里不对,去和皇上说道说道。”

      纪宛秋神色倦怠,发笑。

      直言不讳。

      “你们都准备按在我的头上,说道什么?我才懒的与他一般见识。”

      安守义听到这儿,脸上才起第一丝变化,不住的眯着眼睛。

      犹如猫声,细细说到。

      “你知。故此,曲大人教习的是大皇子。”

      安守义交代完圣旨,此时掉头走去。

      若月觉得安守义仗势,这般无礼,退下居然还不行礼,这样走出皇后殿,传出去,算什么。一个皇后,还管不住一个奴才吗。

      拔腿就想上前。

      “若月。”

      纪宛秋一声直接唤住正想上前的若月。自己走到里间,坐下来。

      若月伸出脑袋,朝着殿外大喊一声,“奉茶。”

      门外虽看不到人影,却已有脚步悉悉索索。

      纪宛秋此时才是真的平息心神,细细的愉悦得取了一孤本,准备翻看。

      若月上前问。

      “娘娘,怎么了?”

      纪宛秋看着若月求知若渴,想要她解惑。自己端的笑起来。

      “李邵仪说,所有的罪本宫扛下了,暗自给下的赏赐就是清运得曲太傅教习。这天下,有什么是得太子师还大的呢?些末小罪,无妨。”

      若月仍是丈二的脑袋摸不着。迷迷糊糊的求看着纪宛秋。

      太子师教□□。

      纪宛秋将书卷打到若月侧身,调笑:“犯迷糊。回去细想去。不知道这么笨,本宫带你进宫做什么。”

      若月只得看着纪宛秋高兴,自己也愉悦起来。

      “娘娘开心便好。”

      突然想起什么,又张口小心翼翼询问。

      “那将军的信,皇上会知晓二分吗?”

      纪宛秋心里一惊,那可不是知道嘛。光顾着清运有太子师一事了,还忘了哥哥……

      “去将安守义叫回来。”

      若月立马提着裙子,朝着门外就阔步疾行。

      最终若月是没将人带回来,但带回来了安守义一句话。

      “娘娘小心给将军带话,早早将功赎罪才好。”

      纪宛秋整个脑袋一懵,朝后仰坐过去。

      歇了好一会儿,纪宛秋赶紧写了封信,劝谏自家哥哥认错。

      面子上做给皇上看,周全才好。

      此番事件,曲是欢掩盖了自己双生胎和瞒下给了孩子一条活路。

      而她纪宛秋却担了不少莫须有罪责。

      李邵仪想平息后宫,对她的亏欠需要弥补下来。

      所以,给了曲是欢儿子和哥哥的荣光。

      最终却便宜她了。

      李清辰出生封王,却也抵不过她的清运,有太子师教习。

      曲家一直未出仕的大才子,可是李邵仪留给下一辈皇子们的。

      纪曲两家虽敌对,曲兰临却到了她手上。

      纪宛秋心里喟叹,真是好计谋。依旧让前朝后宫摸不清路子,众人试水不成,依旧提心吊胆不敢随意结党派。

      李邵仪啊李邵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曲是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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