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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一番谈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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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送回去,供于太庙,告知先祖。”
贺拂明指尖打着帘子,腕子稳健,正看着车下那位贵妇人。
不过发髻未盘,应该是没成过亲的女子。
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酱紫色的褂袄窄袖,一圈绒狐狸毛称的她有些贵气,端华的很。
丝毫不亚于一些南息贵胄的妇人,甚至还比一般的贵族富人多了些许沉稳。
她端着一身富贵,身后尽是东唐使团,几位官服加身的大人们都随在她的身后。
当这呦呦句话说出,那妇人瞳孔放大,惊愕着看着呦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句话。
身后的使团十数人文官武官齐齐跪在雪中,大呼:“殿下,不可――万万不可!”
此事自然不妥。
只可惜呦呦已经做的狠绝,几乎是没留商谈遮掩蒙混的余地。
枝香看着比她视线高一丝的红贴,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直接放弃劝说什么‘不可’之类的,呦呦不可能听,她打小生性就执拗。
而是直接询问,究其原因,以头破这事,还兴许有可能。不能跟着呦呦的思路来浑做!
枝香继续道:“贵妃娘娘知道的话,你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最多也不过是将辰王罚上些禁闭,再狠心点也就是杖责,还能如何?
可是听到这里的贺拂明突然手掌一抖,打起的帘子晃了晃,眼瞳微微一缩。
看这位妇人更加凌厉,但遮了层帐子一般,突显的视线依旧柔和。
呦呦听不得曲是欢的名字,直接怒了,但却没之前那么表现的明显。
她笑着,蹲下身子,依旧比枝香高些许。
一只手“啪”的一声抖开,婚书直接展开在枝香面前,这一笔的游龙惊凤的字枝香是在熟悉不过的。
这是李清辰的字,是他亲笔书写!
而这婚书的内容……同时也让枝香步子站不稳,连连退了两步。
枝香有些失了仪态,伸臂将婚书抓在手里,细细看了又看。
确认无误后,突然有些惊慌失措的瞪着眼睛,抖落着声线:“你将他如何了?”
呦呦笑起来,有一种报复感,得逞的笑,轻微出声。
眼睛亮晶晶的似刀。
“你猜?”
带着诡笑一道入了枝香的耳。
呦呦将牌位递过去,枝香茫然无措的接下。只见呦呦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婚书与这灵位一道着人送回东唐,呈送给父皇看,然后放入太庙,好好供着。”
语调里的浅意还有,这件事你们要做好,其余的我不管怎么解释。
这断然是做不成的。
枝香一脸拒绝。
结果呦呦弯下身子,在她的头顶说了一句话,枝香突然惊惧的坐在了雪中,任由几位大人们围着……
她好半响才回过神,然后抖得厉害。
怀里抱着红绸遮盖的牌位,手里揪着婚书――
再抬头之时,车马早都奔向很远的地方了。
好几位大人都围上来问,“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枝香只是摇头,最后凉着嗓子,与各位使团大人说。
“还请大人请一道国书,成全了殿下与南息国安郡主的亲事……”
诸位都大憾不解,这怎么成?
东唐的太子能娶一位死人为妻吗?东唐日后未来国君能无后吗?
此事断断不能行!不少大人都围着枝香。
最后她一个人抱紧排位,脑子里直回荡了一句话。
方才呦呦说:李清辰下了一道封后懿旨在誉王手里,他不开心,曲家全部死绝!
这婚书是李清辰亲笔书写。
这未登帝便下懿旨,这是多大的罪责她能不清楚吗?
可是这事此时此刻当真赌不起,但凡有个万一,那便是一百个曲家,一万个李邵仪喜欢的曲是欢都无用!
抄家灭族是免不了的。
不管呦呦说的是真是假,此时也只能当做是真的再想办法!
她准备往驿站走,那知道自己才在雪里迈了一步,便跌在雪里起不来……
李清辰怎么会在呦呦手里?那曲千屹呢?她脑子被呦呦这一句话搅的一片稀烂。
当呦呦将东西交出去后,沉重的心情略微好了些。
贺璎鱼的事,完结了一部分,现在就是回去找边徽子问是什么毒,再着人调查那几日贺璎鱼接触的人事物就好了。
凡是做过的事情,必定会留有蛛丝马迹,只要细致,应当是查的出来。
马车里贺拂明一句话也没有,就是安静的看着呦呦。
许久,见呦呦面色好了些,他才不痛不痒地问:“那是谁?”
呦呦展开双臂活动可以下,嘴里回答道:“曲是欢的贴身婢子,一同长大的心腹。”
真是没想到这次使团她竟然会来。
贺拂明一听身份,就知道为什么呦呦情绪想隐忍都隐忍不住了。
仇人的贴身婢子上前,可不是一肚子怨憎!她这已经是不错的了。
不再继续问,只是绕开了话题问道:“婚书是李清辰写的?”
呦呦瞧了贺拂明一眼,到时个聪明人。
她随之点头,压根没打算瞒着。“是啊,他写的。”
马车奔回皇宫。
呦呦在被风吹开的帘子缝隙看到了路线,她突然问:“听说你们被贺嘉佑关起来了?除了吃食送进去,一步也不能离开?”
贺拂明脸色突然有些轻微变化。
“是的。”
呦呦突然神色凝结,深邃起来。“所以你就找了国安?”
这话说的无噌无怒,贺拂明也听不清她的意思。
蹙着眉,只好诚实的回答:“是,我找过蒋木,他关得比我还厉害,所以只能找国安。她是怎样的身份,原以为她求情会有些……”
贺拂明没有在说下去。
呦呦脸色已经变了,有些难以描述。
国安什么身份,就是明明是一位郡主,却处处过的比贺嘉佑的公主还好。
整个南息最得贺嘉佑喜欢的一位女子!
就算她求请不了,反掉头回来知道贺拂明被关,他也能在中间教贺璎鱼做些什么……
谁知道她一去不复返。
然后就是前两日,给贺璎鱼递消息五六日后,所有侍卫从他府上撤走没多久就听闻了贺璎鱼死在宫门前的消息……
实在是突然。
呦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突然精光大盛,凌厉的很。
看的贺拂明有些呼吸不畅。
只听呦呦问:“你可有查过她的死因?”贺拂明听后稍许一愣。却耿直着调子说:“你现在是要入宫见贺嘉佑,还谈论国安做什么……是不是前几日的事儿没解决完?”
呦呦看着贺拂明,也是真心实意的替她担心。
但是贺璎鱼的事儿也一样重要。她依旧问:“查过没有?有没有头绪?”
贺拂明见呦呦如此执念,只得说:“有头绪,你今日好好从贺嘉佑那处回来,我就告诉你。”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淡,以力借力的想让呦呦重视与贺嘉佑的谈话,现在当下第一要经!
呦呦也省的,看着贺拂明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她点点头。
“好。”
然后手拨开帘子,已经快到皇宫了……
“蒋木如何?现在出来了吗?还有,之前说了替你们将天兴酒楼的那个掌柜……还需要吗?他在贺淳君背后还做了些什么手段?有没有妨碍到蒋木?”
她说到掌柜时,眼睛一虚,杀人气势骤起。
这个曾经在春日猎与贺淳君勾搭过,虽然都与蒋木共事一主,却终归回忆蒋木道不同,怕是会阻碍蒋木与贺拂明的计划。
不过这动手之事,却是为了蒋木。
之前跟贺拂明说了那大长公主的面首在天兴酒楼,在贺淳君身后之后,贺拂明必定会日日着人监视着一举一动,这都半年了,怕是也能掌握一些。
他不好动手,因为万一留了写细枝末节,暴露了自己,这么些年的筹谋就全部白费了。
不是逼不得已,贺拂明不会自己动手去处理这个人。但是现在呦呦已经开口了,他也不绕弯。
直言起来。
“此人行事风格颇像施幼南,给蒋木确实招惹了不少施幼南的怒意。怕是施幼南还没有发现贺淳君身后有这个人!”
这个人要不是呦呦说与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会注意这个人!
呦呦听罢这话,突然冥思了一息,给蒋木招惹了施幼南的怒意?
她突然脑袋一偏,眉角一蹙。
这怕不是招惹,是故意的祸水东引!
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蒋木身上,让施幼南逼急之后对蒋木下死手,从而在急功近利之间找寻弱点,想对施幼南一击必杀!
这就是就蒋木作为诱饵……施幼南螳螂捕蝉,却不螳螂身后还有一只雀鸟……
这一手实在是高招!
呦呦眉心蹙的紧起来。
沉着嗓子:“蒋木最近如何?”
贺拂明眼神突然有了些闪烁,没有立即说话。
看了一会儿呦呦之后,呦呦视线一询问,才开口说……
“蒋木最近时常往宫里跑,面上是父皇召见,实则……”
他突然不言,呦呦觉得有问题,询问。
“他去做什么?”
贺拂明支支吾吾起来,还真是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将这些年搜集蒋家的罪证整合起来,上交给陛下了……”
呦呦心突然一坠。
蒋木这是要做什么?将这些给贺嘉佑,是好能订了蒋家的罪,他自己的也是蒋家的儿子,能跑得了?
贺嘉佑不可能不知道斩尽杀绝。
蒋家已经让他头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有了这么多罪证,一定会一举斩草除根,而不会留下蒋木这样有手腕的人的!
不然,以蒋木这才能,再跟着新帝再成就一个蒋家并不是不可能!
为了不让蒋家有翻身的机会,贺嘉佑不会放过蒋家一株花草!
所以……
她突然想起来,在半年前春日猎的时候,贺嘉佑曾经告诉过她,他已经开始着手对付蒋家,而且也隐晦的说明白过,蒋木也不会放过……
呦呦额角青筋有些爆裂,觉得头疼。
她伸出手揉捏这眉心。
“蒋木什么时候开始的?”
贺拂明摇头,语气也深沉的很,看来是拦过……没拦住。
呦呦点了点头。
语气惆怅,“怕是在半年前,春日宴上就与陛下开始谋划……”
殷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在慢慢开始好好一起说话交心的。
是不是蒋木知道自己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贺拂明听说是半年前,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我怎么没发现……”
呦呦哼笑,“他瞒住你是真简单。当然,你也很厉害,可是他知道你的一切,你却不知道他的……”
这话说的贺拂明背上一凉。
这话也不尽然,他对蒋木很了解,可以说比蒋木他自己还了解。
但是,他却是当做不知情!
此时此刻他依旧做惊讶深思状,让自己不要在呦呦面前露出写什么……
因为蒋木要对付蒋家,这是他的毕生执念。
用自己一命换取蒋家灭亡,他愿意。更要百年蒋家毁在自己的名誉上!
但是他要装做不知道,他不能拦蒋木的唯一执念,这是他对于朋友的成全,尊重。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蒋木致死之路上,为他留下一道求生的小路罢了。
呦呦更是头疼,蒋木这是打算与蒋家一道赴死……这可真是有点儿像他,可又非常像他。
平常柔柔弱弱的就是一个书生模样,可内里指点江山,大袖一震天地也是能够的。
怕是在蒋家遭遇了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就比如她对曲是欢也放不下是一样的。
但是呦呦放不下,却不想去深究,她只想有自己的一隅天地,绕开不再打交道即可。而不会像蒋木一样,死活不放开!
他放不开的不光是蒋家,也是他自己……
可惜蒋木这点看不开。
原来以前天天说做官是执念,只是为了遮掩这些……遮掩他一条死路的事实。
呦呦余光扫到车马外,要到宫门口了。
她在马车停到宫门口一瞬间,对贺拂明说。
“我的侍卫向笙在广陵,却一直寻不到,帮我寻一下。还有,让蒋木来见我,谢了。”
独身打了帘子起身跳出车外。
王舟正好在马车前候着她,老样子,含笑看着呦呦。
眼光被一层翳遮盖了些,以致呦呦看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王舟:“陛下恭候多时,请吧――”
呦呦正要抬步,突然听到马车帘子被打开的声音,她回头。
贺拂明正看着她,眼中一片和色。
“雪大,路滑,你小心些。”
呦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王舟就进了宫。
腰身挺直。
一身红衣嵌入白宫之中,真是晃眼的厉害――
呦呦去贺嘉佑宫殿外时,王舟先凑近瞧了瞧,说是殿中还有哪位大人在议事,要稍候一下。
她颔首,这是无碍的。
等得。
可是,她最后等出来的是蒋木……
殿门一开,蒋木一身蔚蓝官袍,黑靴,束的官髻,一直银簪子挽着。
第一次见他将全部的头发束起来,整张脸露出来,剑眉星目,脸型削尖,唇线抿着,正吊了点眉角。
显得冷峻起来,双目寒潭,深凝出彩。一身华光,不与世俗一般。
有一骨子从内散出来的威严与距离,一看便是那种心有城府,手有千里之感。
啧,这样的人立于朝堂之上,才是真正的归属。
蒋木见呦呦,一怔过后,原本谈朝事的严谨松和下来,双眼突然柔和看着呦呦,连着步子朝着呦呦走着。
王舟在殿门前,朝着呦呦喊道:“陛下有请。”
呦呦看着蒋木,却朝着王舟点头,“好,就来――”
她见蒋木浑身气质不一样了,和刚才那自散的威严相比。
现在就是以前那种温温和和不谙手腕的样,将城府内敛起来,浑然有些小白似的。
这脸变的着实快了些。
越贴越近,眼睛里的星光柔色愈盛,像是要拥住她一样。
二人相立对站,呦呦吊着眼角。
胸腔哼了一声,才道:“我怎以前未见过你那种胸有沟壑的模样?你看看现在,你这柔情的眼睛,真不似方才那般好看。”
蒋木愣着笑起。
“那有什么好的,我就喜欢这样,如此坦荡的见你。”
真是不要脸。
“坦荡?嗯?”
呦呦上下扫视一番,有些带有疑问的发笑。蒋木真的十分坦荡,张开双臂任她检阅一般。
突然她冷音说,“今日我想与你下一局棋,等我吧……”
然后错肩与蒋木擦身而过。
她想知道,蒋木到底还有多深……是一颗石头要很久很久才见底,还是见不了底。
衣袍抖抖,整理整理去见贺嘉佑。
蒋木听见这话,转过身看着呦呦,那一席素色红衣,白色的发带衬得她实在单薄了些,也不知道冷不冷……
一时间背影看的有些出神。
待殿门合上时,他才回神,眼中又是深凝起来,慢慢的幽光透出来。
下棋?
啧啧――
他抖了都衣袖,迈起步子,稳重的踏出。
这是要看他的深浅……
他眼光愈发深邃起来,有些焦头烂额,这怎么瞒过去?
要是个好糊弄的,他还能糊弄一下。这呦呦哪是寻常女子,糊弄不过去阿……
他蹙起眉,直觉的难办起来。
但是脚下却不是出宫,而是九方阁――
这殿门才进,突然就觉得黑了些,光线没有外面那般明媚。
不过和暖了很多。
她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按照子给父的礼节行的,贺嘉佑正一个人坐在上头,指尖的公文一停,稍稍坐直抬起头看她。
贺嘉佑见她这个礼,只是抬了眼皮,鼻息一嗤。
语调凉飕飕的。
“你要真知道身份,今日这事你便是大错特错。”
呦呦自顾自的起身,搓搓手,冷的厉害。
笑笑。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她想嫁给我,这也算是了了她生前一桩心愿。”
贺嘉佑白眼一翻,额角绷得有些直。
“滚。”
呦呦连忙有些赔笑一样的脸凑近,扒在案桌上。
“得令。就是走之前,让边徽子把解药给我呗。”
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有些没脸没皮,贺嘉佑见状气的腮帮子一涨。
伸出手,头一遭的将呦呦脸给揪住,跟训孩子一样,有些恶狠狠在里头。
“为了让朕放心你出去自由活动敢吃下去,现在还惦记解药做什么,直接毒发身亡算了!”
呦呦心想:不吃,就这点情谊,能出城都是天方夜谭。
但嘴上却是:“怕你担心我跑了不回来,我这样好歹你心里安慰点,免得觉得我私自跑回东唐做太子去了忘了你。”
手上扣了扣奏折边缘。
仰着头正看着贺嘉佑,混不着意的眼眸正看这他的一举一动,提前预知一下。
贺嘉佑沉静的脸没动,与呦呦对视。
彼此都想看出些对方的想法,但是都没得逞。
呦呦一脸随性不上心,有些痞气挂在脸上,却始终瞳孔幽深,岿然不动。
慢慢的,贺嘉佑觉得,这孩子心思太深,更加可怕的是让人看不透。
他做了四十多年这个位置,自认看人没几个不透彻的,偏生这小一辈的尽出人才,屡屡让他有些觉得自己老了。
贺嘉佑许久才张口:“还是晚些吧……”
然后又准备批奏折,笔已经落下,写了‘已阅,移交刑部尚书亲办’。
呦呦也不急要药,这个她只要寻着了一颗,那就能自己做出来,不用回回劳烦贺嘉佑。
她下巴垫在胳膊上,轻音说:“贺璎鱼怎么死的?除了那一味红袖,还有什么?”
贺嘉佑猛然刹住笔,抬头精光大盛,看着呦呦,晦暗不明,有些冷言疏离。
“你果然识毒。”
眼中警示颇多,呦呦被贺嘉佑这样一看,怵然站直身子,觉得贺嘉佑气息不对,自保性的习惯后退了半步,有些防御。
她不准备瞒着,“是的,我识得。不然,我六年前来的第一场宫宴就毙在当场了。”
贺嘉佑眼眸颜色加深,赫然散着一股子危险起来。
幽幽问:“那春日猎蒋木钓的那鱼毒是你下的还是那位御医?”
呦呦噎住了,顶着头皮准备胡诌:“自然不是我。”
贺嘉佑光芒一闪,哼了一声浑厚之音道:“那看来就是你了。”
呦呦:……
他握着笔的手突然拍向桌面,笔被拍断,大喝着:“祭海这样大的事儿你胡弄,这是亵渎神明!”
呦呦眼睛一凛,突然脑袋仰直。
“那是人命,什么神明!”
这祭海一事南息慎重的很,不亚于登帝那一日的祭礼。这是祖宗里骨血里带的仪式!
他浑然吼着:“朕看你就是想护着蒋家那庶子!”
呦呦顶嘴回道:“没错,我就护着他,怎么?话说他替你收集自家罪证,还这样称呼功臣,不会不妥当?”
这能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呦呦偏护,自己没发现不妥的是自己。
贺嘉佑眼睛都瞪直了。
“你还知道的不少,这话他必定不会对你说。看来,你手下的人是真不少,都能知道朕身边的事儿了――”
语调有些阴狠,明显就是让她交人。
呦呦寻思,本来上次李清辰这事就没有完全的过去,虽然曲千屹用十城换了这一次的波澜不深究,可她手下的情报线暂时是用不了了。
那就交吧。
“我可以给你名单,但是我要你保证,蒋家败灭之时,他能活着。”
贺嘉佑眉毛拎起来,冷哼看着她。
“你这样跟朕谈条件,你猜猜给你解药时,朕要如何跟你谈条件?”
……
呦呦浑不着意,“我就要他活,其它的无碍。只要陛下别说把东唐给你,剩下的都好谈。”
贺嘉佑眉毛一吊。
“都好谈?他这么深得你心?”
话里一股子疑窦。
呦呦想点头都点不下去,怎么告诉贺嘉佑蒋木有多得她的心?怕是说不出来。
最后说:“他曾流落到东唐,我们住过一段时日,为我出谋划策过几次,深得我心如何不可?要不是他死命报国,我都想回东唐的时候拐了他去。”
这话是能糊弄过去的。
贺嘉佑身为帝王,用人不可能不查背景,不然蒋木万一是蒋家丢出来试探帝王的该怎么?
所以,蒋木这些年所有的事情,怕是事无巨细的都曾过过眼。
这实话实说反倒不会让贺嘉佑对他们的关系生疑。
蒋木去过东唐,属实,那是他爹的夫人追杀为了活命逃过去的。
去过她的宅子,她住的全是曲是欢置办的,更无疑虑。
蒋木想蒋家倾倒这也是一直以来想做的,他想,她就会帮……
只可惜是一家,有些难逃连坐罪责。
呦呦接着问:“他举报自家,总该法外容情吧?”
贺嘉佑不想与之久谈蒋木,捏着奏折将她的头一敲,甩了她纸笔。
“写吧。”
呦呦拿着,不假思索就开始写。
她手底下又不是只有一分名单,还有一份段进曾经第一次给她的假名单。
她送段进走之前,段进给了一份新名单,还说过,之前给的那一份掺了施幼南给的七八个人的名姓。
原封不动的将这几人直接写出来,顺着查下去,会有些蛛丝马迹勾挂住施幼南……
埋头之时还略微笑笑。
写罢,递给贺嘉佑。
他扫过之后有些蹙眉,指尖捏着,“当真?”
呦呦诚实点头:“当真。不过太重要的我回东唐之时双手奉上,让你一次性清空。现在不行,我还有用。”
这话过于诚实,以至于贺嘉佑接受度不完美,皱起眉头来,手背青筋看的有些明显,很是用力。
恨不得这张纸也甩在她的脸上,着人狠揍她一顿。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小瓷瓶朝她怀里扔去,“赶紧滚。晚些时候找你,耽误朕批阅。”
呦呦稳健的捏住,十分诧异说:“我以为你该有很多话同我说才是,怎么就才这几句吗?”
贺嘉佑懒的看她,将纸放到一旁,又开始批阅这堆积如山的奏折。
“朕只是想看你一眼罢了。”
她摸摸脸,这又是沾了曲是欢的光。眼中翻涌过一阵戾气,才说。
“那你去看姨母不一样吗?”
贺嘉佑笔锋一顿,“你与你母妃更像,她也似你这般,有一股子不正经。”
话带多感触。
呦呦嫌恶的蹙眉。她与曲是欢像?
不正经?曲是欢那么端庄,哪里不正经了?狠厉倒是真。
呦呦打笑,“那你还喜欢她?可看来你也不正经。”
随后二人便是轻松的聊着,偶有遇到贺璎鱼的话题呦呦便忍不住的放低了声音。
真是像极了父子。
他慈祥假严肃,呦呦轻松真无赖。
直到奏折批完,夜幕尽降,呦呦摸着手中的瓷瓶才说。
“将我关起来,与上次一样,但是这次别放精兵,任由几位老嬷嬷看管,将我中这个药的消息散播出去,隔三差五着人揍我一顿。使团的人找人包围起来,一个也別放走。”
贺嘉佑才批阅完,因为有呦呦在这打趣,倒不显得多累。
这一句话,呦呦说的语气格外重些。引得贺嘉佑盯着她。
这话不是呦呦受虐,而是她想让后宫里的人松下警惕从而对她再出手。
她是真的想知道,后宫之中到底是谁对她屡屡出手。
这次还牵扯到了贺璎鱼,借刀杀人,让誉王对付她!
如果她不是对贺璎鱼满怀愧疚“娶”了她,没准还要在誉王身边煽风点火……
贺嘉佑盯了一会儿,沉下眸子:“朕也正想同你说这件事儿,誉王也求了朕让朕为国安作主。但是这一位长的未免也太深了,只能用你去引他出来。如今倒好,你先提出来,那就按你说的做。”
呦呦点头。
贺嘉佑立马就突然大喝一声:“王舟,将辰王拖出去关着,重新关到归墟宫!”
呦呦立马傻眼,归墟宫?
为什么是哪里?
不等呦呦发问,王舟已经带人将她拖出去了……
这个数九寒天,归墟宫多冷……
没多久,她就被拖到了归墟宫,曾经她待过六年的地方……
这才出来不到一年,又回来了……
一阵海边寒风刮过,这风是刀一样,剐骨的很,呦呦连忙窝缩到屋子里。
本来想说明日再……贺嘉佑怎得如此手快?
这蒋木还在九方阁候着她了……
没人看守,她习惯性的爬出墙外,摸着小道去赴约。
才翻进九方阁,一股子暖意就涌在身上。还是九方阁的暖玉铺地暖和……
真是要暖和哭了。
她搓着手。
贺嘉佑应该会将阵仗弄大,所以也不知道蒋木有没有听到消息而离开。
她轻车熟路的去屋子里。
果然,蒋木还好坐在桌子前看书,人还没走,只是这书好像不打算翻一样……
等呦呦蹑手蹑脚近身,才发现蒋木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捏着额心,皱着眉。
一身浑然寒冰。怕是在担忧什么。
掌心下一片阴影,呦呦十难看出他的神情。
呦呦轻音,“怎么?书还能看不进去?不像是你阿。”
一番感慨。
听闻这声音,蒋木倏然起身,人都没看清楚就拥上去。
“才听宫人说你又被关到归墟宫,我正在想如何施救。”
声音发哆嗦,害怕极了的样子。
现在就是抱着她,也觉得似梦幻泡影般遐想不真切,浑身有些颤抖。
直到将她揉在怀里许久,才慢慢回过神。
而呦呦听着耳边那“砰砰”直跳的声音也片刻出神。
“你又怎么了?怎么陛下会下令将你又关起来?还在归墟宫?不是太子身份了吗?陛下怎么还敢这样?你到底做了什么?”
蒋木吓得一大串问题,砸得呦呦直笑,丹凤眼一勾,她伸出双臂挂在蒋木脖子上。
仰着小脸问道:“你居然害怕?”
蒋木面色和缓些,眼中流露担忧,看着呦呦的笑靥,右眼重瞳颜色浅浅的散在她身上。
“害怕,我很害怕。”
他垂下首,将恶心抵在呦呦额间。
“我怕你出事,我怕我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