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9、第 9 章

　　第九章
　　正如如意所说，打那日她厚颜无耻地进了门，吃饱喝足之后，就极富有变脸精神地开始絮叨了。
　　此人气人起来很是让人冒火，缠人起来让人觉得黏糊糊，甩都甩不到。
　　我不由替她未来的夫君感到忧愁，这得造多大孽啊。

　　且这人听到小乞丐那日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缠乱打的方式后，立即就有探索精神地尝试了一下，正如此刻，我坐在门槛上，看着如意“弱柳扶大风”的抹着泪。

　　“师父~”如意这句话叫的千弯百转：“我想学武功嘛！”
　　小乞丐在旁，像个杂毛鹦鹉似的，有样学样。不过他显然在街上浪迹许久，深谙这招，做的比如意还到位。
　　他一只手放在眼角，一哒一哒地无泪而抽泣，一边还把肩膀抖了抖：“师父~~人家也想学嘛！”
　　我：“……”

　　我抖抖身子，很想说不要“霸王硬上弓”。我对小乞丐说过的，不要喊我师父，结果他竟先斩后奏，不顾我的意愿。
　　——为此我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出个说明，以后喊师父得加钱。
　　看如意和小乞丐那样，深觉这可能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然而此刻却被小乞丐这句话恶心的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仅是我，就连如意也被他的“惟妙惟肖”惊呆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乞丐，惊叹道：“小乞丐，你比我还像个女人啊。”
　　这句话委实不是什么夸奖，无论从各个层面上。
　　于是小乞丐立即摒弃了刚才装模作样的“奴家”行为，立即将小胳膊一伸：“我是男人，男子汉懂不懂？”

　　如意的嘴有时候能气死人，例如此刻，她老老实实地摇头：“没看出来。”
　　小乞丐被话里的真诚打动，气的头都要冒烟，我在旁看热闹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师父！”这两人互损完，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了，如意看我在一旁乐不可支的样子，不由有些气恼地喊了我一声。
　　我摇摇头，还残留着几分笑意，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如意啊如意，师父前些年便是被蒙蔽，没有清楚地意识到你的这伶牙俐齿，所以一直才会要求着你，让你学武功。如今见你将小乞丐气的脸红脖子粗，我觉得更不应该教你武功了。”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真诚地说道：“你这张巧嘴，伶牙俐齿，卖卖艺估计也能活得很好。或者，你完全可以去当个状师，完全靠嘴吃饭。舞刀弄棒的，师父觉得很埋没你这个人才。”

　　“师父！”如意跳脚：“我不管，你必须要教我，不然……我就烦死你烦死你，一直烦到你答应为止。”
　　“怎么？”我挑挑眉，看着拉着我的衣角拽个不停的如意：“现在一哭二闹三上吊已经第二阶段了？我要不要未雨绸缪，先去给你找个绳子啊？”
　　如意直接把我的胳膊拉过去，放在她的脖子处，然后死死拽住我的手腕，那样子像是想把我的胳膊当上吊的绳子：“我不管，师父你不教我，我还不如上吊好啦！”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上吊威胁师父的？”
　　“师父——”如意这才放开我的手，正色道：“师父，我也想很强很强，也想像师父一样，我也想保护师父。”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意是看到我从大官府内逃脱了，但同样的，她也看到了我被众多的人围殴。
　　也许她会不自觉地去想，万一我没逃脱呢？万一那群人之后追上来了呢？

　　也许，她突然学武，也有这个原因吧？

　　不可否认，如意说我有时候有些心软，这点基本还是正确的。
　　且主要是我一直以来，便希望如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女侠，之前因为她不想学武而被迫中断，如今她终于来了兴趣，我怎么可能不心软。

　　而我那日没有同意的原因则在于，一来，那场恶作剧让我对人在江湖的腥风血雨有了一点体会，那种以为如意被抓住的恐惧和害怕，直到现在回想起时，还觉得心在打鼓。
　　于是如意一说，我便登时没理她。
　　而另外一个方面则在于，如意是个三分钟热度，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我不确定她是真心，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在我意识到，正如我因为担心如意习武之后有朝一日会遇到危险，如意也会担心我会被抓住，而她自己无能为力。
　　我因为自己的恐慌，忽略了她的想法。
　　于是在经过几日的思考后，我将这个选择权放在了如意身上，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我要认真地观察并和她谈谈，看看她这次是否认真，是否有毅力和决心去克服练武中的各种困难。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几日后，我去找如意和小乞丐。
　　我们按照三足鼎立的方向坐着。

　　“你说，你要习武？”我开门见山，直接这样问道。

　　如意眼睛都亮了，顿时重重一点头：“嗯！”
　　小乞丐见状，连忙叫嚷道：“还有我。”说着，他也学着如意刚才的那样，用比她更重的语气，也狠狠地“嗯”了一声，好像非这样不能表达出他的决心。
　　我：“……”

　　“学武路上会有很多困难，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确定吗？”
　　我打算单刀直入，先提出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嗯嗯，我知道啊。”她如数家珍：“寒冬腊月，烈日酷暑，都得拿着棍子舞来舞去，经常还会把手磨破。而且而且——站久了总觉得腿特别疼，晚上只想倒头就睡……”
　　她说了很多很多，我感觉她自己都快要把自己说放弃了。

　　小乞丐连忙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如意立即停止，用着收尾性的总结陈词的语气，在刚才一大堆练武的痛苦后说道：“我确定。”
　　一点都看不出来勉强。

　　我嘴角抽了抽，问道：“若是不想，可以不用勉强。”
　　“师父，我可以的！”

　　我觉得这和空口说白话一样，没什么说服力。
　　于是我拢拢袖子，摇了摇头：“你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师父。”她却突然道：“我知道很难很难。可那么多的痛苦，师父当时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师父能挨过，我也要挨过，我也要像师父那样，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盗。”
　　我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有点动容，正准备说些什么，可最后两个字却立即将我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前面的……倒是还可以，最后那句话就别要了。”我佯装咳了一声，说道。

　　“哦哦。”如意立即点头。
　　我看了她一眼，还是对她的决心持有怀疑，于是我问道：“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你之前练武的时候遇到的一些困难，你有没有想过办法如何克服？”
　　如意没想到我这次不让她练嘴皮子了，反而真的想要让她在行动上说出个一二三来，登时卡了个壳，但她这人在面对我时一向机灵的很，于是稍微等了片刻，便立即巴拉巴拉说出了很多。

　　“很，很多啊，比如说，我会让小乞丐监督我，也会让师父监督我。我……我也会给自己打气，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去坚持。另外，另外……”
　　她说话的样子有点像是小孩子牙疼时，黏黏糊糊地说“以后再也吃不糖了”，此番说个七七八八，终于忍不住大哭一声，使劲地抱住我的胳膊。
　　“如果，如果实在不行，师父可以再也不给我买烧鸡吃了。”

　　我一听，先是一嘿，这决心还挺大。
　　但又仔细一想，有种女大不由爹的苍凉感，如今这小丫头自己能赚钱了，她可以自己买了。
　　不过冲着这份决心，我打算再和她拉扯拉扯。

　　“除了烧鸡，其他的也不许。”我先是试探地说道。
　　如意似乎牙疼了一下，但想着自己现在有小金库了，也就咬咬牙，同意了。
　　“行。”

　　我继续得寸进尺：“现在呢，也不是我追着喊着要教你了，是你自己缠着我，想要学武的。”
　　如意似乎从我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连自己的语气都小心翼翼了：“师父的意思是……”
　　我亲切地笑了笑：“所以，得加钱。”

　　如意还没说，小乞丐立即大叫一声：“艹，你师父好鸡贼！”
　　……行，现在又叫“你师父”了？
　　不过总算把他这乱叫别人师父的毛病治好了。

　　小乞丐这么一说，如意倒是没再开口，只瞪大眼睛，脸色也够呛，红了绿，绿了红，让人无端地想起芭蕉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要看看她怎么回答。

　　终于，如意憋了憋：“给钱，也行。只不过，我钱不多啊。”
　　我笑笑，很善解人意：“别怕，师父不嫌弃。”
　　如意手抖了抖，从口袋里磨磨蹭蹭地拿出了十文钱给我。

　　我将十文钱在手上垫了垫，铜钱发出清脆的声音，有点响，可惜响的有名无实——那么响，也才十文钱吗？
　　我看着钱，道：“那日的三钱银子，只剩下这么点了？”
　　我说的是那日她去大官家卖艺，大官赏她的。其实若是去一般人家卖艺，每次能有一钱银子都算是大丰收了，若是在街上卖艺，得到的只会更少。

　　但我看看手中的十文钱，虽少，却也觉得心满意足。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如意的手中拿钱，而且，这也勉勉强强算是她重新学武的决心了。
　　我看着如意，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满意，打算顺水推舟，同意了她的提议。

　　那知如意原本就郁闷地用下巴点着胸口，没抬头，听到我这么问，还以为我觉得十文钱少，又磨磨蹭蹭，可怜巴巴地从怀里又拿出了几文钱，放在我的手中。
　　“师父，就只有这么多了。”
　　……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我被她那小眼神看得心软，咳了一声勉强点点头：“那，那好吧。”
　　我将钱放进口袋，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小乞丐那黑乎乎的手伸出来，我顺着胳膊望去，只见他头扭后面，不忍看状，一巴掌捂面，一手拿着几文钱长长地朝我伸出手来，十分艰难挣扎道：“师父，给你！”
　　…… 完了，几文钱又让他买到了叫我师父的机会，我觉得……有点亏。

　　不过到手的钱万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于是我到底还是接过，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好吧。”
　　自此，刚才那吵吵闹闹的声音总算是消失了，眼前一个两个都低下头，很不开心。
　　我却很开心，只是见到面前两个愁云惨淡的头顶，想了想，还是打算安慰一下，给他们最后一把希望。

　　“好了，我收下了，你们目前的表现，我很满意。不过呢，我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若是你们学好武功，成为盖世高手之后，你们想做什么？”
　　这原本只是我心血来潮临时想要问的，目的就是看他们现在打焉儿的样子，想要给他们树立一个美好的前景，画一个大大的饼，舒缓一下气氛。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我刚一说完，小乞丐就立即跳起，率先大声道：“我要去当大盗，一次性偷很多很多钱，比我们卖一晚上艺赚的多多了。”
　　我眼皮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如意的脸慢慢变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我，若是我练了武，就能随时和霖少爷见面了，谁都没有办法阻止我。”
　　我：“……”

　　我感觉有一股凝滞的鲜血堵在我的喉咙处，一瞬间感到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尾。
　　我只想确定他们的决心，现在决心好不容易确定了，方向却歪了。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想要培养出一个好徒弟来，让她成为盖世大侠。
　　路遇一个小乞丐，他原本好吃懒做，后被我的徒弟教导的想要自食其力。

　　可现在，小乞丐妄图成为江洋大盗，小徒弟试图成为采花大盗。
　　我仿佛看到了百年后的话本子里，一口唾沫一个钉似的袭击着我。
　　——凭你也配为人师？

　　教武功？
　　教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