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81、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我在家思索了很长很长时间。

　　我想，一直以来，如意喊我师父，还是或多或少给我留下了一点束缚的。
　　那就是，在她面前，我会不自觉地觉得自己年长，觉得自己要替她考虑。
　　我曾经想要让她长大，但与此同时，我将自己拔得更老了。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完全是错的。
　　因为我自持一点隐形的“前师父”的架子，所以并不能完全放下身段。
　　而现在，我就要拔去这个架子。

　　我踌躇满志地想了半天，计划了半天，觉得这正是我思维上的误区。
　　既然我仍然放不下如意，而如意身边也没有其他适宜的男子——云见不算。
　　这可以近似于“两情相悦”了，我现在去追求，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无法哄如意来见我，那我就自己去见她，然后让她哄我。
　　如果这样，第一步就是接近了。

　　这倒是很有道理，但配合我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总不能我装成小孩，装成失忆，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我思索了半天，想了很多又推翻了很多，最后决定就按照第一个办法去做。
　　我正大光明地进去。

　　那……那里明明也是我的房子，我进去……也没什么事吧？
　　我给自己打气。

　　说做就做，第二天，我就让人给我打包了简单的行李，由维行带着，和我一起去了石槐镇的房子。
　　……之所以带人，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找人壮壮胆。

　　我走到拐角处时，突然站住，维行立即喊了我一声，提醒下我。
　　这是我特意对他说的，以防我迟疑了。
　　然而我停下，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我看到前面，云见正趴在庭院墙壁旁的一棵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树上落得雪可能打在了他的头上，让他一个激灵，云见懵懵懂懂地一抬头，突然看见了我，浑身一颤。
　　下一秒，我就只看到了摇头晃脑的树干和扑扑簌簌落的雪，云见连着扑腾，像是初初学会飞的小鸟用力扇动翅膀，转眼就不见了。
　　“……”不会是掉下去了吧？

　　我顿了顿，还是道：“继续走吧。”
　　维行大呼了一口气，我估计他也担心我回去。

　　门没有关，半关着，我的手抬起，触着门，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打开之后会遇到什么，也许平淡些，如意对我熟视无睹。
　　或许激烈些，如意直接拿着扫帚把我赶出去。
　　……不过后面这个可能性不大。

　　然而两个都不是。正当我准备推开门时，门竟然自己开了。
　　我和如意目光相触，她愣了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是我。
　　我有些不安地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还是轻声喊道：“如意。”

　　她没有理我，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对我熟视无睹。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滑落下去，然后垂眸低声道：“让开一下。”
　　我连忙让开了下，这才发现她手中拿着个瓷碗。
　　……她原来不是给我开门的吗？

　　如意拿着瓷碗，一路朝前走，似乎正好和她心有灵犀，那另外一边的拐角处突然走出了妹妹。
　　妹妹笑眯眯的，和姐姐一起，正卖着花生糖。
　　如意从那里买来了一大把，她似乎和那两个姑娘关系不错，也算有说有笑。

　　我听到声音回头，就见屋子里，云见睁着亮闪闪的眼睛，摆出了一个很考验身体素质的姿势，正在那里听墙角。
　　见我望过去，还有点狡黠地一抬头，哼了一声。

　　如意在那里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然后才拿着一大碗花生糖回来。
　　她回来时，待走到我面前时，停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自己进了去。

　　云见还趴在两扇门之间，只有头伸了出来，像个伸出龟壳的王八。
　　他故意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住店？住店的话一日十两。”
　　我看了眼他，对维行说：“给他一百两。”

　　我直接走了进去，待经过他时，我说：“一百两不白给你，帮我兜着点。”
　　“兜着点？”他好像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挑挑眉：“再给一百两。”

　　云见当即一合掌：“我好像感受到了点什么？”
　　维行又给了一百两。
　　云见贪得无厌：“好像快懂了，就只有一点！”

　　我笑了笑下，拿出了两百两银票，递给他：“这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工钱，别太贪心，不然的话什么都得不到。这下懂了吗？”
　　他这次喜开颜笑：“懂了，放心吧。”

　　云见看来是真懂了，立即对我详细地说了最近的情况。
　　他说最近如意没什么事，就经常去医馆帮他的忙，老大夫年龄也大了，基本将医馆所有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去打牌九。
　　风马六倒是不去，最近几日总是在家陪旗云，因为旗云姑娘怀孕了。他开心的很，也顽固的很，明明家里就有云见这个小大夫，他非不相信，自己去请了附近的接生婆看，说是她们有经验些。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然后给我安排了以前我住着的房间。
　　那里现在没人住，只是放满了杂物，乱糟糟的。
　　我说我不嫌弃，云见小脸一扬：“那就好。”

　　我看着他那美滋滋地脸，心想，云见倒是看得开些，只是估计心中难免也有气。
　　不然的话也不会进门要“过路钱”，还特意把我安排在这里。
　　只是他到底平和些，所以我也就装作不知道。

　　不过我心里一想，刚才一来就看到他挂在树枝上，十有八九就是在看我来没来。
　　这样一琢磨，我心里就乐了，不计较这些了。

　　我和维行将东西收拾了下，如意一直没有出来，直到中午时，她才从房间里出来。
　　如意在东厨里做饭。
　　之前都是旗云和她一起的，只是如今旗云有孕，不方便，所以这事就落在了如意的身上。

　　我遥遥看了眼正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云见，刚才对他的那点不满又浮了上来。
　　这小子就不知道帮忙帮忙。

　　不过正好，他不去，刚好让我有机会去单独见见如意。
　　我看了一眼维行：“维行，你先去。”
　　见维行瞪大眼睛，一副一言难尽，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只好道：“你去了，我起来发现你不在，然后去找你。”

　　维行这才懂得我的意图，最初有点不愿意，但最终还是在我的请求下去了。
　　我连忙整理了下衣服，琢磨着等下应该怎么做。

　　我一时拿不准，也觉得现在就去找维行的话有点刻意，就想到了云见。
　　这次我直接去了。
　　云见见我关上门，还吓了一跳：”大大大大哥，你怎么了？

　　我说：“没功夫和你瞎扯。告诉我，如意喜欢什么？”
　　云见看起来比我还懵：“大哥，你问我干嘛？你自己不知道？”
　　我看着他没说话，我感觉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嘻嘻一笑，很快调整了过来：“放心吧，如意没什么喜欢的。她随和的很。”
　　我算是明白，刚才那五百两彻底打水漂了。

　　我懒得和他磨蹭，想着时间过了会儿，现在去找如意应该没那么突兀。
　　云见似看出我的忐忑，一点没有同情心地说道：“大哥，想去就直接去呗。不要磨磨蹭蹭，腻腻歪歪的，像我，见如意的时候，从来都不磨蹭，推门就进。”
　　我看了他一眼，想敲下他的头，可毕竟这段时间带来的生疏还在，我不自在地放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有些严厉道：“如意是个姑娘，你要是以后敢随便推门就进，别怪我不客气。”
　　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敢见如意的时候磨磨蹭蹭，腻腻歪歪的，我更绕不了你。”

　　我在云见那里取到了完全用不到的废话真经，就打算朝如意那里走去。
　　结果刚走去没多久，就听到啪嗒一声，极为清脆。
　　我愣了下，立即朝东厨而去。

　　我慌张打开门，立即朝如意看去。
　　就见到如意恼怒无语的脸，维行有些不知所措地露着双手，手上沾着水，面前的地上碎了好几个碗。
　　如意看着我们两个，忍无可忍，指着门：“出去！”

　　我们坐在房间里，深刻地反思刚才的情况。
　　维行看了我一眼，有些郁闷地说道：”公子，我按照您的吩咐进去，想要帮下忙，结果如意姑娘也不开口，一直沉默。我想着不能将您供出来，就自己找话说，说想要帮下忙。如意姑娘好像有点生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碗。我……”
　　他说道这时又露出了几分尴尬：“我想着等您，结果一不小心……”

　　我意识到了此刻的失误。
　　我让一个天天摸剑的人去洗碗，这不碎才怪。
　　况且，刚才如意的神色让我意识到，我将其他人推在我的前面，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如意更加恼怒。

　　于是我说：“维行，吃完饭后，你走吧。”
　　维行蓦然抬头，眼里震惊十足：“公，公子，您不能因为我不会洗碗就让我走啊。”
　　“……”我也无语了下：“我说的意思是，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

　　维行这才美滋滋地答应了。

　　我们这边说这话，门那里也发出了点声音，原来是外出的风马六和旗云回来了。
　　旗云姑娘相较以往，脸上多了点肉，风马六则因喜事临门，开心得很。
　　他们两个一回来，云见便像兔子一样，滕的一下窜出去，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

　　他们应该是在说我，因为风马六和旗云都抬头朝我这边看了下。

　　我待在房间里，只觉得时间漫长，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们的打量。
　　可我没想到，过了会儿，却是风马六主动来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什么秘诀，我总觉得他比很多年前要年轻了。
　　他进来时，穿着一身长衫，上面纹理细致，一看就是旗云姑娘给他选的。
　　龙须发各散左右，让他显得几分和善了。

　　我迟疑了下：“风兄，多年不见，你怎么越看越年轻了？”
　　风马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原本估计也还有点不自在，可是此刻听我这么一说，一层薄冰好像被打破。
　　“怎么，现在想要恭维我啊？”他边说边拿起茶杯，闻见是酒，朝后仰了下，将酒杯发现：“这里怎么还有酒啊？”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刚才喝了点。”
　　风马六这人还是没有学会给人面子，直接道：“酒壮怂人胆啊？”

　　我简直不想要和他继续说这个问题，这人惯来和我不和，我已经不指望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好话了。
　　于是我互相伤害道：“风兄，你老来得子，高兴得胡言乱语了。”
　　我这么一说，风马六立即生气了，眼睛瞪得老大：“什么老来得子，我可只和云儿只差九年零三个月。”

　　“……”我默了下，从这句话里体味到了什么：“经常有人问你这个问题？”
　　这话并不算是无缘无故，毕竟风马六以前那个不修边幅的样子，的确看着像是旗云姑娘的爹。
　　但旗云姑娘早年命苦，又流落风尘之中，他们也算是曾经过风霜烈日过。

　　经过这些的人怎么会害怕别人的目光呢？
　　毕竟眼睛不会发光，看到的也只是日光的一个角而已。
　　更何况如今已经尘埃落地了。

　　“哼！”风马六也很不爽，立即反击道：“我这快十年的都成功了，你这……哦你和如意相差多少，总没有我多吧？你怎么没成功？”
　　我不想在这里和他说起我为什么没成功，这人只会幸灾乐祸，于是我指着门口，将如意之前给我的话送给了他：“出去。”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才很快严肃下来，看了看酒杯，然后对我说道。
　　“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都没怎么看过你喝酒。”
　　我也沉默了下，才道：“人都是会变得的，不是嘛？”

　　风马六看着我，很久没说话，随即这老畜牲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牛，突然一下子冲过来，将维行都吓了一跳，就要拔剑。
　　他一下子拽住我的衣服：“说实话，我有点忍不下去了。你小子，为什么不说？不就是朝廷里面的那点事儿嘛？现在都解决了，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如意不都在这里嘛，直接去啊！”
　　我被这个老畜牲一拽，觉得呼吸都紧了，可他话里的意思让我后知后觉：“你，你知道……”

　　我一把甩开我，还在讽刺：“我哪能不知啊，周家倒了，天大的事情，贺家回来了，这几件事一串，我要是猜不到，那岂不是成猪了？”
　　事实证明，风马六真的差点成猪。
　　根据我事后的调查，这人根本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还以为我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如意，人都气疯了，几次三番地想要来找我算账。
　　幸而旗云姑娘此刻有孕，暂时让他没去，之后贺大人又背着我偷偷写信，他这才明白。

　　——对的，贺大人又背着我偷偷写信。
　　我看到他都忐忑。
　　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喜欢背后写小纸条的爹啊？

　　然而我此时却不知道，因此当风马六这样说时，我的心里柔软一片，突然有了点委屈。
　　他才叹了口气，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你。兄弟，去吧。我看的出，如意那丫头心里肯定还有你的。”
　　我正是需要这样一个答案，让我定心的鼓励。

　　于是我感动的一塌糊涂：“风兄，多谢。”

　　他的目光微晃，落在了维行手中的剑上，半晌才又开口。
　　“我理解你，因为曾经我也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不得不做。只是不同的是，我的执念是因为自己的不甘，所以我放下即可。”
　　他又抬头看向我：“可你不行，你的执念里有血有仇，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消除，所以我理解你。可如意到底是我的徒弟，我不能说你这件事情不对，但若是以后你负了她，我便再不会原谅。

　　我从未如此看他顺眼，眼里几乎泛了泪，又再次道了谢。
　　风马六手一扬，小得意：“不客气。”
　　他手负身后，晃晃悠悠地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悠哉道：“对了，如意是我徒弟，那你以后，岂不是也算我徒弟了。对了，徒弟，你师娘生子，别忘记上礼啊！”

　　“……”这个老畜牲，还是那畜生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