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5、第 5 章

　　第五章
　　诚然，我捡到如意时，她已经十岁多了，且我知道她是因为要被卖到青楼所以才逃出来了，所以我对男女之防这一块极为注意，睡觉时都是远远地和她一左一右，平时也没多少肢体上的接触，练武时更是尽量避免。
　　我琢磨着……是因为我的过度提防，所以这小丫头现在并不太清楚这一块的含义了嘛？
　　又或者说，是我久别俗世太久，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贴个手心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脑子中混沌一片，甚至觉得是因为我喝多了的缘故，听说有一种人十分擅长做梦，当他多次暗示自己时，便能够达到和现实混淆的效果。
　　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处于这个境界，浑浑噩噩，甚至连如意什么时候放开了我都不知道，因为当我再一次接上我断掉的意识时，小乞丐已经回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在安顿着我。

　　我被安顿的睡不着了。
　　模模糊糊，我的意识重新回到了如意第一次生气时的日子。
　　那日我终于回来时，发现她手中抱着柳叶；而之后的好几日，破庙之中的菩萨像上，连续好几天出现了柳叶。

　　我怀疑她拜了菩萨。

　　我们住的破庙里有一个破了的观音像，以前如意一个人不敢在家的时候我曾经骗过她说观音会保护她的，如意半信半疑。
　　她其实不是很相信，但她有时候会拜。

　　至于祭拜的东西——我们是穷人，穷人没那么多东西去祭拜神仙，就算有，我也不肯。
　　不为别的，既然人人有求于神仙时都要祭拜他们，一模一样，神仙又怎么会眷顾你？
　　我偏偏要让神仙卯着劲地先证明下自己的能力，让我拜服，如此这般不比千篇一律的磕头祷告更加吸引人？

　　……好吧，其实那些都是胡扯。
　　主要是我个人只顾面前蝇头小利，深觉给神仙不如先填饱自己的肚子，管好自己不去乱搞事，不给神仙添乱，这难道不是更大的尊敬？
　　这种奇妙的思想让我一直保持了现在，住破庙，却不敬神。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小原因。
　　那就是最初我察觉到如意虽然不也敬神，但却拜观音，为此有几分奇异。于是去问她为何。
　　她最开始不肯说，过了很久才小声说，她以前逃出去的那天曾经偷偷地对老天祈求，然后最终终于顺利地逃脱了，现在也不必挨打了。
　　所以为了这个，她打算偶尔做个神仙的信徒，遇见神仙便拜拜。

　　我听完就郁闷和生气了，对如意的脑回路不解，同时深觉神仙抢了我的功劳。
　　明明是我救了她，她谢神仙干嘛？

　　只过了一些时间，又仔细想了想，我这个大个人了，没必要和个小孩置气，拜神也就让她去拜吧。
　　不过在我气消之前，我还是对如意说：拜神可以，别用食物，用柳枝。
　　话本里，观音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给杨柳枝，实惠又实在。

　　——同时也存了点小心思。
　　钱总会有全无的一天，但柳枝全无的可能性很小。
　　我们这边一年四季冷的不算太久，杨柳散的不太快，柳枝柳条落叶晚，唯那深冬之时才完全落地，但可幸，深冬过得快。

　　有神可祈祷，是好事；
　　那么多的日子可以畅所欲言，也是好事。
　　我望着屋外沾染上白霜的灰色砖瓦，这样想到。

　　做好了告别的工作，我便暂时安了心，打算投入到我偷盗生涯的最后一场，来一个华丽的收场。
　　这次我选定的倒霉蛋还是之前我和如意去的那个大官家，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虽然我没有跌倒，但如意是从这里趴下，我琢磨着身为师父，便代她站起来吧。

　　大官不愧是大官，权利，地位都不缺，浑身散发着一股权势的气息，似乎猖狂地叫着“来偷我啊来偷我啊”，让人一看就牙痒痒心痒痒。
　　如此嚣张，贼不惦记谁惦记啊？
　　谁看了不说一句：劫富济贫，该！

　　然而经过我多日的调研观察，我深知越是如此外露的大官，越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像是那种浑水摸鱼，趁机搜刮三瓜两枣的固然可行，但支撑不了养活我和如意下辈子的宏伟愿望。
　　像是珠宝首饰的没用，钱庄很难换出去，销赃时很容易被发现。所以，若是想要真正的一劳永逸，我必须深入腹地，了解府内情况，找出他们的钱财所在地。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主要就是偷偷暗地里观察，并且等待时机。

　　然而我没有想到，时机还没有等待出来，倒让我等待出来了徒弟。

　　临近年关，大管家里倒是也热闹，请了一些戏班子和伶人来，吹吹唱唱，吵吵闹闹，我隔着人潮朝着戏班子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一般来说人多的时候最适合浑水摸鱼，我想摸鱼，就只好静静在哪里等待。
　　闲得无聊，我便睁着眼睛四处望了望，四处暖和的很，美人环绕，宾客亲至，端坐两旁，首先便将我的目光挤成狭长的一道口子，落在了最高位的大官之上。

　　他看起来有些老，有些不怒自威，正和左下位的一个人说着什么，推杯换盏，看起来有种独坐高楼的威严。周围有许多不认识的人或谄笑或笑里藏刀的正抬头看着他。
　　我看了几眼都不想再看了，只觉得一股冲鼻的气息袭击了我。
　　市侩，谄媚，奴颜婢膝；张狂，铺张，一掷千金，这些词在我的脑海中晃悠，只觉得贪官污吏，概乎于此吧。

　　然而不知是不是我鄙视憎恶的眼神太过明显，那大官突然一顿，像是被人点了穴，手中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随即，他还保留着那个推杯换盏的动作，只眼睛向我所在的方向看来。
　　我一窒，难道这人竟然是个高手，发现了我的位置？
　　然而下一刻，我便发现是我自己想多了，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呢？他站了起来，刚才还或多或少有些端着的表情显露出几份笑，我一看他朝向的方向，便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来了。

　　来者——我倒是也认识，正是那恶霸，不仅抄了月行的家，害得我送给月行的那把剑现在也不知所踪。

　　那恶霸平心而论，还是有几份色，相貌当当，风度翩翩，却奈何是个装腔作势的衣冠禽兽，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杀人夺宝的事情。
　　所以我就不平心而论，我偏要斜着眼睛看他。

　　当然，我深觉我和他是有区别的，例如我只夺些这些大官不看重的钱财，可却从来不杀人。
　　至于区别大不大，这不在我关心的范畴之内。

　　我只遗憾，自己失误了，不应该将此次作为我职业生涯的一个结点，不偷这个恶霸一次，我岂能心安？
　　我还没有真正的退出这最后一战，便想着重出江湖了。

　　然而我心里，却是隐隐明白我这遗憾的。
　　以大官作为我的最后一战，是我早就计划好的。而恶霸，我也将其记在心里，原本是想要让如意去的。待她学成之日，顷刻入府，将恶霸府内搅得天翻地覆，如此便可以在江湖上一战成名。
　　只可惜，如今，我这个计划落空了。

　　我长叹一口气，眼神无意识地落在了台上，目光却瞬间凝住。
　　因为我看到，在台上，如意和那小乞丐穿着人模狗样的，一人穿着粉色长袖，一人穿着绿色长衫，正拿着棍子上蹿下跳地配合着戏班子的人耍猴似的舞着呢。

　　“……”

　　我发誓，当初在我的想象中，如意出现在那恶霸眼前，绝不是现在这个年纪，也不是现在这个打扮，更不是现在这个姿势。
　　一瞬间，脑子里曾经浮现的那些红衣倾城，动如魅影，神出鬼没……全部在我看到如意连翻了三个跟头，露出两颊上鲜红的两个红贴和头顶上滑稽的丸子时，噗嗤一声，破碎了。

　　我几乎是以呆滞的表情看完如意的表演，直到人潮又一次哄闹时，我才反应过来，如意已经表现完毕了。
　　我看着一个小厮将她带了下去，如意和小乞丐跟在其他人的身后，看起来很兴奋，这点兴奋在那小厮给了他们二人各三钱银子的时候达到了最高潮。
　　那小厮眉飞色舞，一派嘚瑟：“老爷赏的，接着吧。”

　　如意和小乞丐相识一眼，眼睛都亮了，两人一模一样的没有出息，同时伸出双手捧着，嘴微微张大，目光从上落到下，见到那银子落在了手心时，简直是眉飞色舞起来。
　　如意那家伙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我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指不定又怎么吹捧呢。
　　小乞丐更没出息，呼吸都急促起来，不住地看看手心，又捧着心，差点说不出话来。

　　呵。我不由冷笑一声，我给钱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个臭丫头激动成这样？

　　如意吹捧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问那小厮：“那这位老爷，我们可不可以待在这里看会儿啊？”
　　小厮微不足道，人微言轻，可刚才又被如意吹捧的很舒服，见她个子小小，样貌乖巧喜人，想着应该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便也就点点头：“行吧。不过……”
　　他装腔作势地看了一眼，道：“这高门大宅的，可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随便踏进去的，扰了贵人清静，谁也救不了你。你们两个就在前宅这处，后宅那里，万万不能进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宅，与前宅相比，后宅更显威严庄重，从一处雕饰华美的门探去，只见腹地无处不美，恍若人间仙境。
　　而与此相对的，门口处每间隔几步就有人守着，看起来有几份森严。
　　果然，如意只看了这一眼，先是被后宅的华美看得眼睛发亮，还没发出感叹，就被那包围着高墙外的小厮吓到了，瞬间老实了。

　　我简直被她那怂样子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这两个家伙似乎真的被小厮的那番话所震，并没有像平常那般调皮捣蛋，而是两个人排排坐，目露一点克制过的热烈光芒，朝着宴席看去。
　　这让我或多或少松了口气，若是他们这时候不听话，我简直不知道是该现身偷东西，还是该现身教育孩子了。

　　我又等了不一会儿，外面一声哄闹响声，我望去，原来是他们要散了。
　　那恶霸大尾巴狼似的作了个揖，面带恰到好处的一点关切，大官大笑，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手握月光杯，朝着众人示意，随即一饮而尽。
　　众人不由叫好。

　　时机到了。我暗暗想。
　　抬头望去，只见此刻月影暗淡，人潮窜动，众人闹闹哄哄，准备离去。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待偷完东西后，便可以顺着人潮溜出去，神鬼不察。
　　我看了一眼四周，悄然进了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