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37、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实际上，在好多年的江湖生涯里，几乎十之七八的时间里，风马六是不记得自己是有徒弟的。
　　而其中一二，又是没钱时才让他想起来的。
　　找一个小乞丐要钱，他倒是也挺好意思。

　　可是，在那些曾经最为难过的日子里，他们师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到底相遇了。

　　也并不是毫无温暖的。
　　云见肯偷偷在口袋里藏钱给风马六偷，风马六也会在嘲讽之后尽力地给他报仇。
　　不然他们不会那么留恋，不然风马六也不会那么烦闷。

　　然而江湖就是江湖，虽有人情，也有规矩。
　　师父的意义过于重大，一个徒弟，焉能有两个师父？
　　那是对尊师重道最大的蔑视，也是对所学的不尊重。

　　风马六原本是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还等着这小子给他养老呢。
　　可是这段时间的所观所感，除了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负责之外。
　　也感受到自己并无法帮助他什么了。

　　还不如放手。

　　成为一代名医，行侠仗义，救死扶伤，这不比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赌徒师父好？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再是好的前后辈，也可以是永不相见的陌生人。
　　只是再也不会是师徒了。

　　然仔细想想，不是师徒也没什么了不起，两个人又不是一定不见面了？
　　又不是死了？
　　干嘛这么悲春伤秋，搞的纠结郁闷。

　　风马六笑着的喝了一葫芦酒，可能是因为太过好笑，手一下没拿稳，酒水顺着头发掉落下来。
　　一滴两滴。
　　像是人的眼泪。

　　我进来时，就看到风马六这幅场景。
　　我有些尴尬：“抱歉。”抱歉看到他如此难堪的一幕。
　　我相信没多少男子会希望看到自己在另外一个男子面前流泪。
　　更何况我和他还说不上融洽。

　　然而奇怪的是，他这次却喊上我：“坐下聊聊吧。”
　　我一顿，缓缓地走了过去。

　　一股浓烈的酒味向我扑面而来。
　　我怀疑他是不是还看我心里不爽，想要借这招来杀了我。

　　可他的确很忧愁。
　　他看了我，先说了句让我很有感触的大实话：“说实话，最开始见到你，觉得你很烦。”
　　我没什么话说。难道我要说，我也是？

　　不过他这个“最开始”让我有了点期待，于是我问道：“那现在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也是。”
　　我：“……”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词应该配个“但是”吗？

　　他继续说道：“云见的事情，谢谢你。”
　　我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自嘲了下：“云见……我和他相遇了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想过要给他取个名字。”
　　我只能沉默。

　　“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不是那种会一直陷入情绪的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水都洒了出来。
　　我猜里面没有了，因为他喝完就随手扔了。

　　他说：“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他喝酒似乎越喝越清醒，口中的酒很快咽入腹中，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冷静。
　　“前几日，你遇到的那个，是我以前的师弟。”

　　我笑了下，配合道：“那个小九？”
　　他“嗯”了下，沉默了会儿才说：“他不仅是我的徒弟，也是剑神叶侑的徒弟。”

　　我脑海中极快地思索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转化了下有点吃惊。
　　“也就是说，你是……”
　　“对。”他平静承认：“我是剑神叶侑的师弟，一辈子没有赢过他的师弟。”

　　我一时没说话。
　　他没想到我听了这话竟然这么镇定，有点吃惊，眉一挑：“哑巴了？”
　　我拍了拍被他手打了下的地方，斟酌着：“没赢过也不要紧，下次别比了。”
　　风马六：“……”

　　他自己说起一辈子的耻辱的事情都没有生气，竟然因为别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气的快要升天。
　　我看他那样子都替他辛苦。

　　“好歹我也只是输一点，要是你，可就差一大截呢？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我觉得有点无辜。
　　虽然我自认可以吊打剑神叶侑，但那一直在我心里，可从来没说出来。
　　这人这句话简直就是迁怒。

　　我看了他一眼，十分不要脸地说道：“可我也没和他屡败屡战啊。”
　　风马六：“……”
　　他被我气的更狠了。

　　可能是的确有大事要谈，今日这样他都没走，只让我离他远点，别让他看到我。
　　但也不能走，他还有事对我说。

　　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我只好站在门口，无奈道：“说吧。”

　　他刚才被我气得很了，原本的长篇大幅也没有了，极其简单道：“叶侑是我师兄，武学天赋极高，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把绝世宝剑，名叫云霜剑。堂前燕偷的那把宝剑乃是他的次佩剑，但也算宝剑之一，除了价值高外，还是南方武盟的号令标志。”
　　我意识到他的确说的都是大事，立即严肃正色地听着。

　　“可朝廷和武林向来虽互不相犯，但也不会让南北联合起来，于是便派了堂前燕去。”
　　说起这个名字让他有些不开心：“那堂前燕十有八九是洛阳贺家派去的人，此地附近只有贺家有能力，能在武林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堂前燕藏起来，不让众人发现。”
　　“那日我被暴露在剑神府内，当时天黑，其他人可能认不出，但我那几个师兄弟肯定知道。所以他们在暗中跟踪我。”

　　我挑了下眉，心想：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你那小师弟不是就看出来，特意给你通风报信了吗？
　　又想起这几日暗中偷窥的人，想必就是剑神府内的人了。

　　我有点奇怪：“你败在他手下那么多次，倒是对他还算尊重。”
　　一般人恐怕就因此嫉妒愤恨了，他倒是还一口一个剑神，搞的还挺客气。
　　不像个手下败将，倒是像个追求者。

　　“他是个天生的剑神，用剑极神，不是你能够比拟的。在这方面，我败得心甘情愿。”
　　他接受的了对方的优秀，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似乎是看出我内心的嘲讽，风马六突然说道。
　　然后他低沉道：“也不是我能比拟的。我败给他很多次后，从此一蹶不振。一次喝醉酒之后，听闻这世间有一处地上，可破任何人的不败之地，所以我就去了。”

　　我顿时被引起了好奇，这个地方倒是神奇：“那是哪里？”
　　他吐出了两个字：“赌场。”
　　“……”怪不得这么多年你天天围着赌场去转呢？这话是谁说的？倒是挺有道理。
　　改天就用这个故事给如意讲讲，以免以后她误入歧途，走进赌场。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别有意味：“上次……你对我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在赌场里立于不败之地，是真的吗？”
　　“……”我在他那眼神里有点兜不住：“当然是假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倒是也没有生气，露出了一个“果真如此，我早该知道”的表情，一派平静到死灰的表情。

　　“那把剑丢了，叶侑就算不为了给那大块头报仇，也要为了联合南方诸联盟，和维护他的颜面，来将我抓回去。我不确定能够保护了你们。”
　　我沉默了下：“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他露出了点无所谓：“本来没想管你们的，因为想着就是为你们报仇才惹得七七八八的事，就来了。但现在，觉得告诉你们也无妨，能逃一个算一个咯。”

　　他说“来了”二字，让我想到了追他的人。
　　于是我问道：“那那个霖少爷为什么追你，还追你到这里？”
　　他愣了下，估计是一时没有想到霖少爷是谁，听了我后半句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追我来这里的那个贺家的人？之前对你说过咯，那个堂前燕引着我过去，谁知道那贺家发什么疯，非要追着我咬？不过反正我估计也要死了，他们为什么追我，我也管不着了。”

　　说道最后，他竟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感了。

　　我隐隐可以猜到，朝廷不会让武林这般发展下去，贺家出手，可能是因为如此？
　　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肯定都在门外等着。

　　而暂时没有出手，恐怕是顾及着风马六的武功，又或者，他们仍然以为那把神剑在风马六这里，不想玉石俱焚。
　　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都很危险。
　　很有可能成为武林和朝廷对抗时的献祭。

　　他说完，像是轻松很多了：“这几日我也很难受。原本有点信不过你，但现在似乎信不过也没其他人可信了。你带着那两个离开吧，我去引开他们的视线，你们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到时候把我压出去也行，估计也算你们功劳一件。”
　　我没感到他紧张，我甚至觉得他还有点兴奋，有点不可思议：“你这么想死？”
　　“想死？”他露出了个鄙夷诧异的“你没事吧”的目光：“我为什么想死？活着多好。不过，活着给的叶侑添点乱再死，我是很开心的。”

　　我笑笑，他这种死都要给别人添堵的心态，我并不知道怎么评价。
　　“你呢？”他突然开口：“你一直让我留在这里，却什么都没有说。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锐利的眼神犹如一把刀剑刺向了我。
　　-
　　我走了出去。

　　我看向四周，春日疯长的枝丫伸出，张牙舞爪的，从远处一眼望去，有点像是沉默埋伏的侍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到风马六刚才那番话的影响，我感觉我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只好摇摇头，想要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
　　结果刚一抬脚，我便愣住了。
　　这下总不是草木皆兵。

　　因为我明明白白地看着眼前，许久未出现的，正浅浅微笑着的堂前燕就站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