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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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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立于人潮偏远处,四周已经足够安静。
我并不怀念地背离着那人声鼎沸的擂台而去。即便我知道,剑神叶侑至今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迄今为止,他仍未折断我的剑。
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和他一决高下。
我知道他的遗憾,但我并不想做这些无端的事,也不想给自己添那些麻烦,所以即便是这次,我也没有出手。
虽然,这恐怕会成为剑神叶侑,毕生的心结。
我丢下那些喧嚣,准备一如既往地离去。
我到了一条小街之上,却仍见着人来人往,他们热烈的讨论着这次擂台比武。那是最优秀的当代武林学子共赏盛况的比赛,是无数人心中的向往。
其实这也不奇怪。
那些年,江湖上总是喜欢打打杀杀,剑客争相出现,笑傲江湖,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也带的众多与武有关的行业发展起来,其中便有擂台。
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决心为天下豪杰做一个排名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牌子,挂着天下第一剑客,到天下第一千剑客的名字。他们将这个排名称为“剑神图”。
我没在剑神图上,我觉得这没有什么意思,一群大老爷们打打杀杀,光着膀子打架真的很没有观感,
我不愿做个剑的搬运工。
如今只想云游天下,见些好风景,见些有趣的人罢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没剑了。
普通的剑自然到处都是,我说的剑,是指的我自己趁手的工具。许多年前我曾经有一把很满意的剑,我将那把剑送给了月行,一个只知道练武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后来,他便被抄家了,那把剑也就没了下落。
我想对人解释下,送剑和抄家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月行被抄家,主要是因为他那个老爹太过贪得无厌,得罪了当地有权有势有钱的恶霸,这才被安排了。
但我仔细一想,还是没说。
一来,因为我送他剑时,只有他一个人。都说剑是武者的老婆,我私底下把我老婆送给他了,我自然不会大肆宣传,他也不会。
二来,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诉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见到热闹,心中有话时,才有了想要找一个有趣的人为伴的想法。
至此,我更加深刻地坚定了“见些好风景,见些有趣的人”的想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如意。
那时,她才十岁左右,瘦得一把骨头。
她是在悬崖下被我发现的,从这个地点来看,我预计她将来恐怕是个人物。
那时,我正处于一个极其孤独,想要朋友却不知如何表达的状态,所以便颓废地手提一壶小酒,怀揣一只烧鸡,自闭地去悬崖旁碰碰运气,也想要躲避下现实。
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的让我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在她眼闪泪花,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几乎是没多大犹豫,就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如意一愣,连忙小鸡捣米似的点点头。
事后想想,这小丫头当时估计根本没想到我会收留她,她只是馋我的烧鸡而已。
我这个榆木脑袋。
不对,我说错了,她才是个榆木脑袋。
如意这丫头的智慧若隐若现,比星盘还要神秘莫测。我感觉她毕生的智商都用在了和我装可怜之上,自从第一次我脑补太多,中了她的招之后,她似乎以为我是个傻子,竟然不厌其烦地用这招。
尤其是我让她练武时,这丫头的脑袋像是白长了似的,拿出来就是个摆设。
我比划着手势和步伐,身体款款而动,伴随着动作一字一句缓缓道:“技贵而变,理妙成圆。”
然后看她。
如意咽咽唾沫,一脸渴求地求情:“师父,最近鸡不贵的,我昨天去看了,才十文钱一只,我们买个小只就可以。”
那样子,小心翼翼中带着渴望,和偷鸡的黄鼠狼有一拼。
如意自小命苦,三岁娘死,六岁爹死,七岁被拐走,结果遇到了几个杀千刀地虐待她,让她做了好几年苦活,寒冬腊月地在河里洗东西,殴打喊骂都是稀疏平常。后来见她慢慢长大,又起了歹心,想要把她卖到青楼。
她终于忍不住,趁着那人一日喝的半醉,用了一块大大的石头给他开了瓢,这才逃出来的。
可以说,她是受了好一番周折才到了悬崖下。
而我,只是无聊着悲春伤秋才瞎逛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因为我竟因这个产生了一点愧疚。
好像没能早点遇到她,是我的错似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便不肯再让她饿肚子,哪怕是装的也不成。
我去镇上买了一只鸡,放在眼巴巴地,像是放光似的盯着烧鸡的如意面前,有点发愁。因为我感觉,这个丫头估计没什么出息了。
就这看着鸡就放光的样子来看,她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个黄鼠狼精了。
不过我不打算丢下她,因为我答应过她不会丢下她。
——在我们刚遇见的时候。
那几天,是如意最乖的时期,有什么吃的都满足了。不过她的确着实能吃,我的身上原本挂着的几点小钱,竟被她吃掉一大半。
于是那夜里,我看着越来越瘦的钱包,有点发愁。
一发愁,我就想站起来走走。瞧见如意缩在破庙的一角,身体缩成虾米,似乎睡得不稳,我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恐怕心里还是害怕的吧。
我过去,找了一件我的衣服给她盖上,然后准备出去走走。
“师父。”
她突然拉住了我,我一看,见她眼睛睁得大大,似乎一点睡意都没有,眼睛里有一点忐忑。
她的小手摩梭了一下,但不肯放下,紧紧拽紧我的衣服,却没说别的话,只又叫了一声“师父”。
其实我没有让她叫过师父,甚至在她第一次喊我师父时特意对他说“不必如此”,称呼“大乞丐”“哥”“叔”“爷”“好心人“”喂”之类的,我都行。
我的辈分可以从天到地,我的身份也可以从血脉相连到一见之欢,我都能接受。
我自认与这世间可有可无的联系着,所以不在意这个称呼。
可她还是执意如此。
直到后来许久,我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她叫我师父,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师父这个词还是有些重量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听过这句话。我没办法成为她爹,便只能当个师父了。
如果那样,抛弃她的时候可能会再多想一会儿?我猜测也许有这个可能。
所以她叫我师父。
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瘦猴一样的小脸,想让她的手放下去,好好解释一下,却触及一把骨头。
她瘦的吓人,弱的离谱,像个小鸡仔似的。
我终于再也说不出口,不再起身,认命似的轻轻地哼唱起来。那是一首歌,我娘以前用它哄过我睡觉,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还吃不吃这套。
我想,就这样吧。当年在悬崖边上时,她跌跌撞撞,满身疮痍地才到达那里,我却悠哉游哉地后去了那么久,本身就是我晚了。
我认下这份罪。
她可能是从我的脸上观察出了什么,看了几秒,微微放下心来,不再那么尖锐紧张地看着我,可手还是在紧紧地抓住我。
我继续舒缓地唱着歌,哄着她睡。她听着我的哼声,很快地睡着了。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装而已,睡醒的话,谁的手还会抓得那么紧,这个傻丫头。
我没戳穿,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索了一夜。她毕竟是小孩子,三更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待她悠悠忽忽挣扎着,又一瞬间睁开眼睛,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还是睡着了,不由得脸上显出一点懊悔。我看见她焦急地半跪起,环视一圈,待看到我时,那点慌张才消散了一点。
”师父。“她连忙奔向我旁边,似乎有点激动,眼神很亮地紧盯着我,可再没说出其他的话来。
我轻轻“嗯”了一声,对她说:“我们一起去买点包子吃吧。等吃完,我教你武功。”
我本来想自己去买包子的,因为和这小丫头一起去,我的钱袋只会瘪得更快。可临走时我突然想到了她昨夜的目光,害怕醒来时,这个小丫头以为我走了,那就阴差阳错撒狗血了,所以我便留到现在。
教武功,则是我想了一夜深思熟虑的成果。她太弱,需要保护,我却不一定能够一直跟着她;我有武功,也渴望有人和我说话,她也不一定能够一直陪着我。
所以我打算把我的某种东西传承给她。
是的,传承。
我想到这时,只觉得有一股微小的细流穿过我的血脉,穿过我的心房,像是点燃了什么。
我很喜欢这个词。
如今,距离那时已经两年,就连如意也已经十二岁了。
她的武功毫无起色,她的饭量猪突猛进。
我的白发在与日俱增,我的钱袋前胸贴后背。
终于,这一日,见如意又偷着懒,极具有“懒驴上磨”精神地“练习一刻钟,偷吃一炷香”时,我面带着几分严肃走进去。
如意抬头看了我一眼,两年的时候,够她构建出一层厚脸皮了。如今她算是知道我不会丢下她,最初的乖巧顷刻间无存。
不过这毕竟又是练剑时偷玩,已经不知道几次了,她心里到底有些惴惴,带着点嬉皮笑脸的不安地站起来。
“师父——”
我没生气,我只是很平常地对她说:“今晚早点吃饭,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出去逛逛。”
她从我的语气里听出逛逛这两个字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于是小心地重复了一遍:“逛逛?”
“对。”我点点头:“也有人把它叫做,劫富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