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储备粮》白西瓜

5、五只吸血鬼

　　装甲车穿过荒野，将废弃小屋和不见天日的地窖远远抛在身后，车尾烟尘四起，风沙遮掩不住轮胎深碾过沙地的印记。

　　太阳此刻已经走过大半，云层没有聚拢的趋势，这证明黑雨还没有来，可冬季天黑得总会很早，随着时间流逝，天空边缘已然被染上些微醺的颜色。

　　如果再找不到后勤队的人，他们就必须返回废都。

　　向小原一动不动地正坐着，眼睛来回搜寻，不肯错过任何线索，直到酸涩得不行才肯眨一两下。

　　两人从路过房屋开始，大约开了有三个小时，以人类步行的速度来看，不可能在这些时间里超出装甲车的行程，可到现在为止，他们除了找到一些辐化鬼的尸体和防护服残片外，再无其他。

　　种种迹象表明，后勤队的人确实往这个方向走了，但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开车都追不上他们？

　　向小原用力眨眨眼睛，很快又睁开，瞪得比之前还要大。她的目光四处寻找，热切得几乎能将头罩和挡风玻璃穿透。

　　沈唯正要说话，突然一声枪响。

　　装甲车跟着整个颤动，向小原没反应过来，头罩一下子撞上玻璃。

　　轮胎被子弹穿破，车厢向单边歪去，沈唯猛打方向盘，身下轮胎的痕迹像是伤疤割裂干土，车体在飞扬的尘沙中扭曲蜿蜒至好几米开外。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耳畔。

　　等到车彻底停稳，沈唯的脚才从刹车上移开。

　　身旁的向小原惊魂未定，抬起头时眼前全是星星。值得庆幸的是，安全带避免了她被甩出车窗的命运。

　　沈唯跳下车，环顾四周。过人的视力使得他能够轻而易举看清远处的景物，如果在黑夜，他甚至看得到百米外叶片每一段的轮廓。

　　远处起伏的岩石群落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动作很快，像是直接融化进地里的风，等沈唯注意到时，原地只剩下被沙粒填满的草甸在摇晃。

　　黑雨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这片区域的辐射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即使不穿防护服也可以在地面行动，所以，沈唯确信他没有看错，那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如果荒野之上还有巡逻队和后勤队之外的人存在，那很可能是他们的敌人。

　　向小原晕晕乎乎的，把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是有人在开枪？”

　　沈唯收回目光：“我们的轮胎被打中了。”

　　“没关系，后备箱里还有备用的，一共四个呢！”向小原立刻打开车门跳下来。

　　“不用。”沈唯制止她，“备用的留着回废都时用。”

　　即使他们换上了新轮胎，也有很大的可能再次被开枪击中，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危险分子排除掉。

　　“要去追吗？”向小原想明白后问。

　　荒野中能够用来当作掩体的地方不多，细细搜寻一下，或许就有所发现，但他们无法判断对面的人数，贸然行动可能会被偷袭或是闯入陷阱。

　　思及此，沈唯犹豫着要不要把头罩摘下来。

　　他对人血的味道很敏感，在没有阻隔的情况下，他能够借助风闻到人类特有的血液香，再加上荒野里空旷宽广，血味可以传得更远。

　　但是……

　　他抬头看看天边红彤彤圆滚滚的太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唯思索道：“开了这么久的车，应该距离你的同伴很近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步行。”向小原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沈唯点点头：“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看着车。”

　　“不行！”向小原立刻否决，“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要是你遇到辐化鬼怎么办？”

　　现在荒野里的危险可不只是辐化鬼了，沈唯想，还有藏在岩石缝和地底的人类。

　　“他们不会再来了。”

　　向小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来？它们可的行踪不像动物那样有规可寻。”

　　因为他的血的效力和维持力还没那么废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房子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内辐化鬼的活动数量会大大降低。

　　但沈唯不能说实话，只有胡乱猜想：“辐化鬼本质上也是生物，需要休息，既然白天和黑夜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所以日出日落就是它们恢复体力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只是理论。”哪知向小原正色，“我们做过相关记录，发现有小部分辐化鬼仍然会在清晨和黄昏时行动。”

　　沈唯耐心道：“只是小部分而已，不可能再聚集了。而且你可以把枪借给我，我刚刚看到后备箱还有猎枪。”

　　“这倒是无所谓……”向小原说。

　　“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就回来。或者，你再给我一个对讲机。”沈唯道。

　　犹豫半晌，向小原才把对讲机递过去：“那你不可以自己行动，要是发现了开枪的人，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能冲动，在原地等我开车来。”

　　沈唯随意说好。

　　他转身打开后备箱，将那把猎枪背上，又检查了防护服的遮阳性，确保一切都没有问题后才准备离开。

　　这时向小原及时叫住他：“等一下！”

　　沈唯微微回头，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呢？”向小原看着他，眉头紧皱，“我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要陪我做到这一步呢？”

　　是啊，为什么呢？
　　他本不是乐于助人的家伙啊。

　　沈唯低下头，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道：
　　“可能是因为我思想觉悟高吧。”

　　．

　　——扯谎。

　　向小原坐在副驾驶后知后觉：
　　沈唯拿走了防护服、拿走了猎枪，甚至拿走了一只对讲机……他不会，要溜了吧？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没有水和食物、没有装甲车，沈唯要如何穿过荒野前往废都呢？他甚至都不知道废都的具体方位。

　　向小原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疼，她似乎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有关沈唯的，有关黑雨辐射的，还有那个破破烂烂被辐化鬼侵占的房子……对，就像沈唯说的，应该是有一栋房子，房子底下还有个放置着棺材的地下室。

　　但她记不起来，那些重要的片段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除了，它们变成光怪陆离的残骸，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无声分解。

　　向小原取下头罩，打开车窗，在皮肤接触到窗外吹进来的风时一阵恍惚。

　　．

　　十五分钟后，沈唯找到了藏在岩石群下的地洞。

　　地洞四周有凌乱的脚印，还没有被飞沙掩埋，证明刚刚有人在附近活动。他大致比量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的身材应该可以进去。

　　在岩石后面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出现，他才跳下地洞。

　　地洞狭窄低矮，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但这对沈唯来说毫无影响，黑暗的环境对于他反而十分舒适。

　　沈唯四处打量，看见道路两旁还镶嵌着煤油灯，脚下横着两条铁轨一直延伸到洞的深处。

　　这里大概是个废弃的矿洞，钢筋铁轨稳稳支撑着土层未曾坍塌，一些普通的矿石随处可见，只是现在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当作据点，连防辐射用的铅板都被钉在洞壁上了。

　　沈唯把头罩摘下来，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极淡的腐化味。

　　戴着头罩太久，他感觉整个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因此骤然闻到这股味道，他还有些不太确定。

　　辐化鬼身上会有这些，但也很像黑泥的气味。

　　他继续往前走，在洞穴的尽头严密扣着一扇重铅门。

　　与旁边锈化的金属柱相比，铅门显得崭新又干净，想来是不久前才装上的，所以这个矿洞很可能是在最近才被占领的。

　　沈唯抬起一只脚，狠狠往门上踹。

　　但回应他的不是铅门被破开的声音，而是他自己隐忍的闷哼。

　　沉闷的响动回荡在洞道，余音如同飞速扩散的波纹，搅乱了空气的安宁。而铅门纹丝不动，仍然安如磐石，仿佛在原地嘲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肿胀的钝痛自脚尖传来，沿着骨骼一路爬上了小腿，震得他整个人阵阵麻木。

　　过去来自母亲良好的教育让沈唯忍住骂人的冲动，只得靠在一旁，可怜兮兮地按住脚踝。

　　是他忘记了，他已经太久没有摄入食物，没有新鲜血液供给的身体正陷入越发糟糕的境地，各项机能都下降到一个可以被称为“弱鸡”的水平，除了某些血族本身的特质外，他什么都做不到，几乎与一个瘦弱的病人无异。

　　“……好饿。”
　　沈唯抬起头，一边缓解疼痛，一边又感觉到熟悉的饥饿感从胃里传来。

　　必须要尽快找点能吃的才行。

　　荒野里很难有小动物出现，即使有，也会被黑雨杀死，连尸体都会被那些不知饱腹为何物的辐化鬼吞下，骨头渣都不剩。沈唯不想吃辐化鬼，它们太恶心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其他活物身上。

　　比如人类。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一个人来追踪敌人。

　　沈唯按住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心里想现在应该没办法再挑食了。
　　约定本就是用来打破的，十年不喝人血的规束，就在今天挣脱好了，等到解决生存问题、吃饱喝足，他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履行约定。

　　沈唯正要起身离开，忽然门后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有人正在接近。

　　意识到这点，他立刻躲在门边的铁柱旁。

　　钥匙插/进门里，锁芯随之转动，铅门被缓缓打开，晃晃悠悠地遮住了某只吸血鬼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形。

　　温暖的灯火驱散通道中的灰尘，来者高举煤油灯，为身后的人竭尽所能地照亮地面。

　　“先生，请小心些，别被石头硌着脚。”

　　一群人通过铅门走进来，全都穿了与废都后勤队一样的防护服，他们头戴面罩，背后是猎枪，衣物摩擦间，印在洞壁两边的影子不断变换，像是图谋不轨的恶爪。

　　这些似乎就是占领矿洞的人，可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一座被废弃矿洞里还有什么值得这群人冒险驻扎的理由吗？

　　从脚步声判断，来者一共七个，对于现在的沈唯来说，有些棘手。

　　不，他把目光放到他们背后整整齐齐的枪上，想，很是棘手……绝对打不过。

　　“先生，马上要到地面了，您换上防护服吧？”提着灯的人小心翼翼地说。

　　沈唯这才注意到，在他们中间还有个没穿防护服的人。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男性，西装革履，手持大衣，但身材并不高大，反而还在这群身着防护服的扛枪壮汉中显得颇瘦，手里还拄着拐杖，倒有几分上了年纪的意味。

　　一股古龙水的味道酝酿在鼻尖，混合着甜血，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沈唯立刻断定，这个人的血应该还不错，是可以兑水喝下去的水平。

　　而正当沈唯打算收回视线时，他看见那个被称为先生的人缓缓侧过头，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很隐晦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