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储备粮》白西瓜

3、三只吸血鬼

　　破破烂烂的房屋外，十多只人形的生物不断接近。

　　聚集而来的辐化鬼四肢柔软又瘦长，末端平滑得像是鼓胀蠕动的触足，走在泥土上近乎无声。

　　黑雨将这些饿鬼的身体腐蚀得厉害，但没过多久，那些被烧穿的孔洞中又有新的肉芽重新生长填满，愈合如初，强大的恢复力使得它们可以冒雨前行，走上一天一夜都不会疲惫。

　　当第一只辐化鬼的触足踩上门板时，尖鸣应和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彻空屋，过于古老的木头无法支撑住更多的重量，摇摇晃晃得仿佛要散架。

　　院落里还有更多的辐化鬼在往这边爬。

　　向小原靠在墙壁上，听见恶鬼低低的吼叫声越来越近。

　　如今再想逃脱显然是不可能了，如果只有两只，她姑且能够一战，但像现在这般数量，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看在你没有对我开枪的份上，我可以把棺材让给你。”沈唯突然说。

　　“什么？”向小原反应不能。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进棺材里躲着。”沈唯道，“虽然不太舒服，但空间足够。”

　　这是，把适合去世的好地方让给她了吗？

　　“我才不要被挤进棺材里吃掉。”向小原小声吐槽。

　　她宁可死在宽敞点的地方也不愿意被压到硬邦邦的破棺材里。

　　“你和我都不会被吃的。”沈唯说着，面带无奈地拍了拍棺材，“想当初我买它的时候，可是有配套的羽绒垫的。”

　　向小原确实很想配合着问一句那块羽绒垫的下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辐化鬼柔软光滑的触尖正沿着地下室的木门纹路细细滑动，像是在感受又像是在嗅闻，最终确定了两人的方向。

　　触足上密密麻麻的吸盘仿佛变成了眼睛，向小原看着它一点点接近，浑身绷成直线。她的手心出了汗，指甲不断扣着扳机，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就在这时，沈唯与她擦肩而过。

　　“借下你的刀。”

　　向小原感到腿部绑带一松，再抬头时匕首就被轻巧地抽走了。

　　黑压压的触手争先恐后地塞进缝隙，用未知的粘液挤压研磨将木纹涂满，雨水和泥块噼里啪啦落下来，棺材和地板被全然淋湿。

　　在向小原惊愕的目光中，沈唯随手捡起一个花瓶，然后用力砸向地窖门。

　　“别——！”

　　伴随一声轰然巨响，木门被狠狠撞开，花瓶碎片四处纷飞，迎面划开了两人的皮肤。

　　液体满天飞溅，触手如藤蔓般蜂拥而上。

　　．

　　——这人是个神经病吧！？

　　向小原本能抱头卧倒，触手从她头顶惊险掠过，力度之大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辐化鬼的触手能够轻易弯折变换，同时也很有韧性，触身最长能够伸至两米，且十分灵活，若非利器和重型枪械，单依靠人类的力量根本拉不断。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巡逻队队员都偏爱冷兵器。

　　灰尘一个劲儿往鼻腔里涌，向小原咳嗽好几声才勉强止住，而等她抬头想要寻找沈唯的身影时，却发现那人就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沈唯手中刀尖向下，血液凝成艳丽的红珠。

　　门破开的那一刻她本以为他们都会被触手吞没，或者被冲上来的辐化鬼咬断气管，但很神奇的，他们都还活着。

　　辐化鬼相互挤压着干瘪空荡的身体，饥饿促使它们咬着同类的喉骨向前，但恐惧又狠狠拿捏住了心脏，迫使它们不断退缩，在黑泥和污水里屈服于那双不灭的红瞳。

　　不过沈唯也并非完全没事。

　　向小原目光落在他沾血的手掌上。

　　那是沈唯自己的血，温热、透亮，带着一股对于辐化鬼来说难以形容的甜香。

　　但是没有任何一只鬼敢冲上来。它们徘徊着不肯离去，又颤颤巍巍地向里面伸触手，既是试探也是畏惧。

　　见状沈唯用匕首更加用力地割开了手心，连续的鲜血落进泥土，也有小部分沿着掌心纹路一直流进袖口中。

　　他穿的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袖口那枚精致的绿色小鸟扣子仍然泛着光泽，半点氧化的痕迹都没有。

　　向小原望向他的侧脸，从那苍白流畅的下颌线上看到了嫌弃的意味。

　　不知道是在嫌弃辐化鬼还是在嫌弃自己的血。

　　潮湿而冰冷的风从外面倒灌进来，呼呼啦啦吹起额发和衣角，两人面前数不清的触手在这一刻完全散开，像是被严密切割的植物，藤身纷纷避让着什么无形的存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向小原神色迷茫。

　　从来没有见过有辐化鬼会主动停止攻击，它们永远都只会撕扯和啃咬，永远不懂得什么是忍耐。

　　于是向小原迟钝的大脑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止拥有着睡棺材五十年而不动的毅力，还有着震慑辐射怪物的能力。

　　而已经被向小原成功划入“危险分子”的沈唯低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地上不凉吗。”

　　……很凉。

　　于是向小原擦擦脸上的血痕，缓慢爬起来：“为什么辐化鬼都不攻击我们了？”

　　沈唯耸耸肩，语气轻松：“没吃饭，所以没力气吧。”

　　“……”

　　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大概可以说是血脉压制。就好比大部分老鼠遇上猫总会选择逃跑，而猫遇见食物也同样很兴奋——不过沈唯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吃这群丑八怪的血，一咬满嘴黑泥不说，还很恶心。

　　触手很快就在血液的威慑下缩了回去，辐化鬼也不约而同地退至边缘，四肢遮掩在昏暗中，而后上身低俯，用腐烂的头顶来躲避未知的恐惧。

　　地窖外面的光线从楼梯上层层跌落，照亮面前的地板，在向小原劫后余生的心情中仿佛是通往新天地的道路。

　　沈唯将匕首还给她，抬腿上了楼梯：“我们走吧。”

　　向小原咬咬牙，一边快速往自己身上套防护服一边往前跳：“等我一下！”

　　沈唯先一步走上地面，发现屋子内还聚集着许多辐化鬼。

　　地窖的入口本就小得可怜，怪物们还没来得及挤进去就被他手掌上滴滴答答的血痕给吓住了，也顾不得什么饥饿，一个劲儿地往屋外爬。

　　这些辐化鬼拖着残肢断臂从泥水里滚进沙石中，不过几秒钟就远离院落，快要消失在视野里了。

　　房子外的黑雨早已停歇，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几缕，穿过破碎的瓦片，照亮了脚边的淤泥。

　　沈唯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晃荡着明显的烦躁。

　　无论是五十年前，还是现在，他果然最讨厌阳光。即便太阳十分无辜，为地球奉献光和热、为人类带来福祉，但这并不妨碍沈唯将其看作自己的死敌。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辐化鬼这样的怪物都可以自由行走于烈日之下，为什么血族不可以呢？

　　难道就因为吸血鬼长得不够恶心吗？

　　如果他也变成雨水浇灌的产物，会不会得到更多偏爱呢？

　　这时，向小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走吧，去装甲车那里！”

　　女生的声音充满着喜悦，与沈唯低落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沈唯提醒道：“我没有防护服。”

　　“嗯？”哪知向小原不仅不着急，反而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隔着防护服坚硬透明的头罩，沈唯愣是从女生那不甚清晰的眉眼中读出些“你可别再胡扯了”的微妙意味。

　　“其实，你不必装了。”向小原试探着开口，“你都能用气势压倒那些辐化鬼，所以我猜你应该也对辐射有抵抗性吧？”

　　到了现在，向小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他肯定不是人类。

　　能够压制辐化鬼、有一定抗辐射能力，还能在棺材里活那么久，怎么可能是人类？多半是类似辐化鬼那样的存在。

　　其实自黑雨出现后，废都实验室就开始研究有关抗辐射的药物了，学者们用尽办法，从被雨水影响的变异动植物上提取样本进行分析和实验，然而最终也没能有所突破。所谓的抗辐宁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辐射造成的DNA损伤是绝对不可逆的。

　　或许在未来的千百年之后人类可能会进化出抗辐射的基因来，但至少现在，人们只能将自己武装进防护服和金属板之后。

　　“就是不知道，你的抗性能够抵挡多少辐射，如果在黑雨中，是否也像现在这样没什么变化呢？”向小原自言自语。

　　“打住。”沈唯揉揉额角，“你现在的眼神好像要把我解刨了。”

　　“啊，对不起，我就是……太好奇了。”向小原立刻换上活泼的态度，“所以我们一起回废都吧！你能弄清楚关于你自己的问题，我也能把你介绍给我爷爷，这样不好吗？”

　　听起来有些不合适，沈唯想。

　　向小原继续解释：“你放心，我爷爷虽然曾经在废都实验室工作，但他现在退休了，没有心情再弄什么研究了，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他，也不会被实验室知道的。”

　　“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毫无防护措施，一旦离开沙漠被巡逻队的人看见，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刚转化没多久的辐化鬼，肯定立刻对你开枪。”

　　听到这，沈唯拒绝的话又被咽下去了。

　　正如向小原所说，在找到目的地之前，他至少应该伪装一下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比如，穿个防护服什么的。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需要向导去往废都，他也很好奇，所谓的废都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是否与过去的首都有关。

　　于是沈唯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好，先去找你们的装甲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