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97、第 97 章

　　女子玉腕轻舒，面如芙蕖映朝日，唇角上翘，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冯曦若心尖一颤，知道卫绾儿是在敲打她。
　　她忙起身跪地，仰起的脸上，满是惊慌，“天后娘娘，妾正想求娘娘一事，娘娘身份尊贵，妾死不足惜，但妾对娘娘忠心可鉴，恳求娘娘救妾一命！”

　　“哦？”看她一瞬可怜起来的脸，卫绾儿来了几分兴致，“说说看。”
　　“娘娘，妾求您，万不能让天虞城的人前来，尤其是城主身边伺候的小丫鬟。”

　　听她提起那个小丫头，卫绾儿唇边的笑意一僵，“为何？”
　　她倒是知道，那个小丫头同妹几关系甚好，而她让红琢去查那丫头的身份，红琢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呢。

　　冯曦若：“那小丫头甚是了得，佟氏之女就是她杀的！”
　　冯曦若见卫绾儿不意外，便知佟婴之死，天后全部都知晓，而魏青禾的死，可能也是天后指使佟婴干的。

　　借刀杀人，魏青禾这般死，而妹几，也是如此死的。
　　她为了往上爬，不得不攀住天后这棵大树，否则，会和这宫中的很多女人一样，要么寂寂无闻一辈子，要么横死宫中。

　　既然她不想死，又想往上爬，何不投靠天后，为她除掉她的眼中钉呢？
　　要怪，就怪妹几太蠢。

　　季萂送的东西，妹几自然不会吃，但因她接连多次示好，妹几便忘了江三玖的话，还真的可怜起她来了。

　　她只需把季萂送的补品，放上点儿东西，装作是自己给她的，她就吃了。
　　而死人，不会说话，也就不会有人知道那补品曾经过她的手，而季萂……百口莫辩。

　　她压下神思，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带着哭腔道：“妾怕那丫头不管不顾地跑来天都，若是教她发现是妾所为，她会杀了妾的！”

　　“你说那个小丫头？”卫绾儿没把江三玖放在眼里，毕竟这天都不是一个小小婢女想来就来的，更何况，王宫是她说了算。

　　不过，卫绾儿只是道：“你慌什么？一个区区婢女还能把你怎样？再说，天虞至天都路远，妹几的尸体是放不住的！”

　　冯曦若闻言，脸上佯装出来的惧意渐渐消散，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见她似是很怕那个小丫头，卫绾儿轻嗤了声，“杀人的时候，没见你怕，倒是提起一个小婢子，怕成这样！”

　　冯曦若脸上微窘，半晌，似是不经意道：“妾的确是有些怕那江三玖的……”

　　“你说……”卫绾儿听到那个名字，蓦地打断她，问：“她叫什么？”
　　冯曦若顿了下，复道：“江三玖。”

　　卫绾儿的目光陡然变得幽远，三玖……

　　“说起来，妾还挺奇怪的，早些年间，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她模样俊俏，眼睛像天上的星子，后来却突然变得又丑又黑……”冯曦若只当没看见天后的神色，自顾地说下去。

　　卫绾儿这才猛然一惊，素来沉稳的面容出现一丝龟裂。

　　冯曦若看到卫绾儿的反应，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江三玖到底什么身份，但她不会忘记那张令她惊艳的脸，小小年纪，便是那般风姿，让她一度很是嫉妒。

　　而如今，看到眼前这张脸，她竟能将二人的脸渐渐重合。
　　也就是说，江三玖与天后有关，算算年纪，天后的确可能是江三玖的母亲。

　　只是，天后的女儿又怎会流落在外？
　　所以，只怕是江三玖玷污了王室血脉，可她倒未曾听说天后在嫁给天子之前，曾为人妇，那么……是不是说明江三玖是卑贱之人的野种？

　　这么想着，冯曦若的眼中划过一道暗芒。

　　而天后并没注意，她只是在想，那个孩子叫三玖，曾经很是漂亮。
　　她没有心思再同冯曦若说话，摆了摆手，让她回去，“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冯曦若故作松了口气，施了一礼，欢喜地出了殿门。
　　而踏下石阶的一刹，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等她一走，红琢朝外看看，见无人在外，忙将门关上，回身至卫绾儿身旁道：“娘娘，那江三玖的爹娘早就从村子里搬走，只是村中的人奇怪，为何不带上江三玖，但听说……”

　　红琢低下声音：“听说，他们走的当晚，有一群杀手就沿着车辙追了上去，至于人死没死，村里的人就不知道了。”

　　卫绾儿捏紧了手，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意，“还打听到了什么？”
　　红琢蹙了下眉，道：“他们一家人是十几年前到的莲花村，母亲相貌不凡……”

　　卫绾儿的手陡然一松，哼笑一声：“果然，她就是阿婴抱走的那个孩子！”

　　突的，她又苍凉一笑，“三玖、三玖……三月初九啊！”
　　三月初九，是那孩子的生辰。

　　“娘娘……”红琢怜惜地看向天后。

　　卫绾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是杀伐果断，“给卫溍去信，让他——”
　　她嗓音微哽，吐出三个字，道：“杀了她。”

　　*
　　卫溍看着江三玖的脸，那张小脸日渐白皙，正如聂之崖所说，她是个美人。

　　他垂下眼睫，看向她那只被岁嫘再次扭伤的手。
　　眼中寒芒微闪，他抬手轻轻覆在江三玖的手上，这次伤得更重。
　　只怕，还得养上月余。

　　卫溍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多留，径自出了江三玖的屋子。

　　如果他没猜错，江三玖并非郑氏亲女，而郑氏很可能来自天都王宫，或许……是宫中的女官。

　　他不知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天都有一阵子的确很乱，听说是最负盛名的天官死了。

　　那位天官名唤“孟机”，取“窥测天机”之意，推算从无差错。
　　他死在哪一日呢？
　　卫溍隐约记得，那天是三月初九。

　　因为那一日，母亲望着天边的月，对他说：“月牙山上可以看到两个月亮，那是天虞城没有的颜色。”

　　似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母亲笑了，也是唯一一次，母亲没有咒骂他，没有厌恶地盯着他。
　　三月初九啊……

　　卫溍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月亮，其实天虞城的月亮，同月牙城、天都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只是今夜，他无端觉得月色有些凉。

　　他收回目光，往外走去，临出春心苑院门时，遇见了岁虞。

　　岁虞似是在院外站了许久，见他出来，眼角微弯，似是觉得此时并不适合微笑，她敛了笑意。

　　“听说……妹几美人殁了，三玖素来与她交好，我便想来看看她。”

　　“嗯。”卫溍道：“她睡下了，岁虞姑娘先回去吧。”
　　岁虞没有动，半晌，她一脸的歉意地仰起头，“我、我知道兄长做的事了。”

　　她的面容在月华掩映之中，泛着冷冷的白，一双眼满是歉疚。
　　卫溍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他分得清楚，岁虞与岁嫘并不一样，岁嫘会做些阴诡之事，但岁虞不会。
　　只是……

　　“岁虞姑娘来我天虞已久，只怕岁大人会心中担忧，听闻岁雍父子在回城路上遇到杀手，怕是无心生你的气了。”卫溍道。

　　岁虞神色一僵，心中那句“是因为江三玖吗”，差点儿脱口而出。
　　她扯了下唇角，牵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道了声“好”。

　　卫溍点点头，错过她身侧，一路往六色堂行去。
　　珠珠讨厌岁嫘，虽没有不喜岁虞，但见到她……难免不会想起天都之事。

　　更何况……岁虞堂堂世家之女，不便多在他府中逗留，更不该为他做什么吃食。

　　第二日一早，魏斯等人就得知岁虞要走的消息，纷纷来六色堂劝卫溍。

　　卫溍不动声色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成了岁氏的人？”

　　魏斯一怔，忙道：“绝无此事！”
　　他只是觉得岁虞姑娘同公子更配，公子这些时日对岁虞姑娘也很好，怎么突然就撵人走了？

　　“魏大人，是我自己要走的。”岁虞提起裙摆，跨进屋中，看向卫溍时，一脸的无措，“我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回去，有些危险，便想向魏大人借些人手。”

　　卫溍了然，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卫溍让魏斯选出一队人马，护送岁虞离开。
　　这一次，没有让魏斯前行护送。

　　岁虞眼睫一颤，知道卫溍是要同自己划清界限。

　　卫溍知道，岁虞为人谦和，很多时候想法也多，只要她想，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上她。
　　只是，不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卫溍合上书册，扫了魏斯一眼，魏斯再不敢迟疑，忙去挑选人马。

　　岁虞怔怔地看着他，苦笑一声。
　　“你……是喜欢上江三玖了吗？”她终是问了出来。

　　卫溍眸光微敛。
　　岁虞哪还能不懂，早在昨天见卫溍一直陪在江三玖身边，抱着她回春心苑，她便明白了。

　　只是，她不甘心啊……
　　她等了那么多年。
　　隐在袖中的手攥握成拳，面上依旧含着浅笑，她道：“我明白了。”

　　岁虞离开天虞的那天，天都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到了卫溍手中。
　　是天子传令。
　　——诛江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