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44、第 44 章

　　“可她杀过人！”
　　落云满怀恶意地看着她，大吼出声。

　　然后，她看到江三玖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又很畅快地咧起嘴来。
　　那高肿的双颊虽然疼痛，但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快。

　　江三玖，你看，魏青禾她也不是那样完美无缺，你心心念念的人也是脏的！

　　“你胡说！世上最至纯至善之人，便是青禾！”江三玖喊道。

　　“是为你杀的！”落云尖锐出声。
　　等一说完，她仰天大笑起来，口中的血倒流，不由呛到了喉咙。
　　她复低下头，抚着胸口，不断咳着。

　　“你胡说！胡说！”
　　似是落云的神色太过认真，又似是她的声音太过刺耳，江三玖崩溃地大喊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

　　落云看着她有些癫狂的样子，抚着胸口的手垂落，不由苦笑起来。
　　其实，她也不想信，更不想信江三玖……可能不是那个小小的、可以被她们一指头碾死的小丫头。

　　她在得知魏氏要调查魏青禾之死后，便去寻了兄长，但却碰巧看到了魏三公子。
　　魏三公子与魏青禾有三分相像。
　　而去岁各地美人入天虞城时，她曾跟在美人身边，见过魏三公子亲送魏青禾。

　　她认出了他。
　　但很奇怪，为何本该在祁连镇的人，会出现在落霞镇？
　　她心中诧异，只得先一步跟了上去。

　　“不知青禾是何意，哎，既然她要为那个小丫头而杀了天都之人，不管江三玖是否愿意跟着我，我也都会护好她。”
　　魏三哥顿了顿，又对那瘦弱的身影道：“只是如此一来，天都……怕是不能让她跟着去了。”

　　落云不知魏三哥到底在说什么，但她明白一件事，魏青禾为江三玖杀了人。
　　而这个人……
　　她猛然想起那个连长侍卫容都查不出去向的凌大侍！
　　是他！

　　凌大侍，死了……
　　是魏青禾让人杀的！

　　落云想到这些，看着身前的江三玖，讽笑了一声。
　　原来，魏青禾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她和美人会杀她，魏青禾一直以为的都是美人与凌大侍联手，要杀江三玖！

　　魏青禾所想的，都是护着江三玖。
　　所以，江三玖的身份……
　　哈哈哈，她这样卑贱的小丫头，竟然与天都王宫有关！

　　但这一切，她都不会说，更不会告诉江三玖。
　　她要让江三玖日日夜夜都困在仇恨与懊悔之中。

　　一辈子，江三玖都只能做个小小的奴婢！
　　今日是她任人宰割，而他日，便是她江三玖为人鱼肉！

　　落云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泪，扭身望向了半月苑的方向。
　　那个地方渐渐也挂起了白布，美人最后的面容在她脑中闪现。

　　她本以为抓住了魏青禾与魏氏的把柄，却不想美人死了，还死得那样惨，她吊在梁上，用帕子蒙住了脸，待一掀开，纵横斑驳的伤痕，根根刺目。

　　美人死了，如今，她……也要死了。

　　她沉沉吸了口气，讥讽地看向江三玖，语气平淡：“你以为是我们美人想杀她吗？”
　　江三玖的身子一僵。

　　落云扬起唇角，随即敛了笑，冲她大喊道：“是美人不得不杀她！要杀她的那个人，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她的话一落，头猛然一歪，倒在了地上，大睁的双目望着大开的院门。
　　那个方向，是半月苑。

　　落云……咬舌自尽了！

　　她的动作太快，江三玖没来得及阻止，见她跌倒在地，江三玖抑制不住地颤抖，猛地上前揪起落云，不住摇晃着她的身体，“你说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
　　“你起来！落云！你起来！”

　　落云的那双眼圆睁着，脸上的血泪都混在一起，形容甚惨。

　　“你说话！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杀青禾！”

　　“三玖！”阳春见不得这样的江三玖，终是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在她肩头呜咽出声，“三玖，她死了，她死了，她是骗你的，她是故意骗你的，你别这样……”

　　江三玖感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潮湿，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怔怔地看着逐渐僵硬的落云，缓缓松开了手，呢喃地问：“真的吗？”

　　“嗯，真的，三玖，她死了，她是故意的，你报仇了，你替美人报仇了。”阳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吸着鼻子道：“三玖，对不起。”对不起，我打了你。
　　江三玖摇着头，失神地与她靠在一起。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院中，待了好久。
　　直到六色堂来人，寻魏氏做丧宴时，江三玖动了。

　　她抹了把脸，扯了下阳春，见阳春要说话，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声。
　　阳春虽不解，但瞥了眼屋中闪过的几道人影，忙抿紧了唇。

　　江三玖拉着她，一路出了春心苑。
　　魏氏的人一出来，便见两个丫头不见了，但魏二公子没出声，倒是谁都没多在意。

　　魏三哥却是皱了下眉，但因丧宴之事，城主的人催促，也只得作罢，随众人出了院门。

　　在他们走后，江三玖拉着阳春，从矮树后出来。
　　“三玖，我们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啊？”

　　江三玖一顿，侧身看向阳春，问道：“阳春，若是我说，我不想把青禾的尸体交给魏氏，你会怪我吗？”

　　“是你替美人报了仇，你说了算。”阳春摇了摇头，捏了下她的掌心，坚定道。

　　看着阳春微微发肿的眼睛，江三玖笑了下，点了下头，“来，阳春，跟我走。”
　　“嗯，我跟着你。”阳春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走到思鱼池。
　　思鱼池后有个小假山，平日里都无人去，也少有人敢去捉鱼偷花，毕竟那是城主的地方。
　　除了她。
　　所以，江三玖将青禾好好地藏在了那里。

　　阳春见她将盖在青禾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青禾姣好的面容，她捂着嘴，闷闷啜泣。

　　江三玖用帕子给青禾擦了擦脸，“青禾，委屈你了。”
　　只这一天就好。

　　“过了今天，就再无人扰你了。”
　　阳春听着，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江三玖看了眼阳春，唇角上扬，“阳春，帮忙。”
　　“哦哦！”阳春擦了擦眼泪，上前。

　　江三玖背起青禾，又让阳春将被子给青禾盖好，带着阳春往城主府的后山行去。
　　“三玖……”
　　“阳春，什么都别问，也别出声了。”

　　虽然晚上有丧宴，但若被人发现，她便保不住青禾了。
　　阳春没有再言，跟在她身侧，扶着青禾的尸体，两人一路走到后山。

　　待到了后山，阳春才看到有一处被摞起了木架子。
　　她回头望向江三玖，眼里又止不住酸涩起来。

　　这些时日，她被关在房里，晚上总是能听见开院门的声音，原来，三玖每晚都来了这儿，为了摞这木架子。

　　江三玖让她动手，两人将青禾的尸体放在木架之上。
　　“阳春，再好好看眼青禾吧。”

　　“嗯……”阳春捂着嘴，脚下微颤，一点一点挪动到木架前。
　　“美人……青禾，呜呜。”
　　这是阳春第一次唤青禾的名字。

　　她恍惚记起，小的时候娘带着她去叩见魏家的嫡小姐，她缩在娘身后，不敢瞧青禾。
　　那时，青禾望着窗外，看着天边落日，柔声一笑。

　　“春日暖，斜阳醉，叫阳春，好不好？”
　　她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名字，从娘身后忘了过去，看到一双特别漂亮的眸子。
　　眉眼弯弯，如柳枝拂人面。

　　那天晚上，她做梦梦到了青禾。
　　从此以后，她是阳春，是青禾的贴身婢女。

　　青禾带她读书习字，与她一起玩耍，在她生病时，会拉着她的手，求夫人为她寻医，散千金也无妨。
　　她活了，可现在，青禾没了……

　　“呜呜，青禾，三玖为你报仇了！”阳春跪趴在地上，紧紧攥着青禾的手，望着她的面容出声。

　　江三玖在她身后，胡乱地擦了下眼睛，然后拿出火折子，点起了火。
　　大火之中，青禾的面容渐渐看不清。

　　“她总说人要韬光养晦，可她韬光了，也养晦了，却还是躲闪不及，所以……”
　　江三玖吸着鼻子，勾起唇角，“杀人趁早，报仇也要趁早！”

　　燃起的火，在暗夜里亮起光芒，细碎的火焰，在空中颤抖。
　　一点一点吞噬掉了青禾。

　　江三玖从怀中拿出那枚木丹花簪，闭了闭眼，这是她划佟婴的簪子，也是她送给青禾的第一份礼物。

　　木丹同心。
　　她抬起手，将那簪子扔进火里，“青禾，我让它陪着你，我知你不喜欢簪簪子，但这一个簪子，是我对你的祝愿。”

　　“祝你来世做个平凡的姑娘，不再背负家族荣宠，在田野之间，自由自在。”

　　那簪子上还有佟婴已干涸了的血迹。
　　她道：“我用佟婴的血祭奠你，青禾，我为你报仇了。”
　　只是，我还没给你买更多好看的簪子，还没给你讲完村口秀才讲过的故事，也没给你带回来桃花甜酿。

　　“青禾，明年我及笄，你给我簪礼好不好？”
　　“到时候，我带桃花甜酿来。”

　　空寂的山林之中，在灼灼的火光里，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