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110、第 110 章

　　江三玖很讨厌“死”这个字。
　　她不想看到又一个对她好的人离她而去，尤其是……姬臣那样好的人。

　　她咬牙瞪了沈南揭一眼，那眼神有些凶，看得沈南揭凌乱了下发型。
　　“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江三玖自认说到做到，冲他“哼”了声，扭头便走。
　　身后的沈南揭看了眼她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眼姬臣的房门，拍了拍胸口，吐出口气，“小丫头真凶！”

　　因着沈南揭的话，江三玖心里不大舒服。

　　她按按心口，往后院行去，正找到小二，同人家要点儿热水，“还请小哥每晚都送些热水给二楼左侧的公子。”
　　小二接过她递过来的银子，笑呵呵地应了，“姑娘放心。”

　　姬臣的寒疾愈发严重，但江三玖并不想承认沈南揭说的话，总归，有了南家的地灵芝，姬臣会、会好好活下来的……

　　小二一走，江三玖便也要回房，只是不巧，一扭头，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影，珠光宝石，衣缀珍珠，鞋有金银，太过富贵。

　　江三玖愣了下，猝不及防地同夏侯无忧见了面。
　　看到她，夏侯无忧扬唇一笑，那笑容与珠光相称，倒更添几分华贵之感。

　　“小丫头。”夏侯无忧率先开口。
　　江三玖的眼睫颤动了下，他似乎总是叫她“小丫头”，语气带着几分宠溺，但她似乎……总是想同他离得远远的。

　　最开始觉得他是个傻公子，后来知道他运筹帷幄，不输卫溍，认为他别有用心，但他也曾救过她……

　　江三玖不禁想，如果从前夏侯无忧问她，要不要同他回九宸时，她点头答应，会不会不一样了呢？
　　“无忧公子。”她收回念头，敛衽施了一礼，姿态端好。

　　夏侯无忧怔愣了下，小丫头似乎……小丫头变了。
　　模样变了，似乎气质也变了。

　　从前的她，还带着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看他时总是神情忌惮，但如今竟会懂礼知礼，看向他心态平和。
　　可他怎么就觉得那么牙疼呢？

　　早在上尧之时，小丫头为了卫十三而同他置气，他心里就有一股压抑的火苗，再到此时，见她神色平淡，看起来对他不喜不忧，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忍不住再次脱口问道：“要不要同我回九宸？”

　　他甚至想，如果小丫头点头，他拿了南家的药就走，一刻都不多留。
　　但眼前的小丫头只是眼眸闪了闪，似乎没想到他还会这般问，不过一刹，她又将神色压下。

　　夏侯无忧笑了，摇头道：“不好，那样我许是只会当你是个小丫头，也会忍不住欺负你……”

　　江三玖不解地抬眸。
　　恍惚之间，她明白了夏侯无忧的意思，他在说从前，也在说如今。

　　若是从前她应了，他只会觉得她是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丫头，如今应了，那份欺负便会带上几分不明的意味。
　　想到什么，江三玖红了下脸，低头摆弄着衣带子，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夏侯无忧看向她的眸光温柔，道：“不过如今，我以为，我看明了自己的心。”

　　无一女子可上他心头半分，人人都说他夏侯无忧风流，可他素来不曾妄动一分。
　　第一次见江三玖时，他只觉那小黑丫头有趣，后来兴了逗弄的心思。

　　天都之时，岁嫘意欲不轨，他真的想过日后灭了岁云，可小丫头只是道了声谢，送了他不少亮亮的珠子，还不等他答话，转身就走了。
　　让他那一腔的心思生生地停滞住。

　　在小丫头心里，他终究比不过卫溍，她总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有心思的人。
　　可现在，他的那些心思里，有了她。

　　江三玖的耳朵红了下，她亦想到了很多，从初见夏侯无忧再到此时，听到他的话，心里翻涌了两下，随即将心绪压下。

　　她抬眸看他，岔过话题，“无忧公子怎么来了乌啼城？”
　　在她看过来时，夏侯无忧敛了眼底的一抹柔光，见她不接自己的话，夏侯无忧只是笑笑。

　　“父亲的身子不好，去岁曾向南家求过一药，只是所耗药材并不常见，我寻全了药材，送至南家。”

　　江三玖有些讶异，“公子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夏侯无忧摇头，“拍卖会里并无我所要的东西，南家的两位先生将解禁，等他们出来制好了药，我便离开。”

　　江三玖了然，只是有些纳闷，“南家的二位真的被禁足了？”
　　看她似乎很感兴趣，夏侯无忧微微俯身，在她耳旁悄声道：“这关于一个宫中的秘密。”

　　他对此知道的不多，还是父亲当时从天都回来，同母亲感慨时听来的。
　　脖间萦绕着一抹热气，江三玖半退了一小步，夏侯无忧的身子压得又低了点，然后道：“是大王姬。”

　　江三玖脚下顿住，克制住想侧身看他的动作，状似喃喃地问：“南家的二位被禁足，与、与大王姬有何关系？”

　　她知道，宫中的大王姬指的是已出嫁的姬柔，但她明白，夏侯无忧所指的并不是姬柔。

　　“大王姬失踪了，南家在寻这位王姬，天后也在寻。”
　　江三玖眨了两下眼，退了半步，抬眸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急迫，“所以，大王姬是灵犀夫人的女儿？”

　　夏侯无忧见她似乎并不意外有个真正的大王姬，狐疑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摇了摇头，“并非。”
　　江三玖心里一沉。

　　因她也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是灵犀夫人生的大王姬，南家要寻，天后又有何道理禁那两位的足。
　　再者，王姬并非王子，找到又能怎样？

　　“灵犀夫人不能有孕。”夏侯无忧敲着象牙折扇，说：“那真正的大王姬，乃是天后之女。”

　　江三玖的脑中划过那美艳的女子，那时，天后辱她，她却真的没有满腔怨恨，隐隐只是有些委屈。
　　所以，她是她的孩子吗？

　　江三玖想笑，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天后也在寻她，那她寻到自己了吗？

　　“灵犀夫人与天后不和，南家为将灵犀夫人推向高位，早有动摇天后之意。”
　　江三玖紧张地看他，“那……听说灵犀夫人近来十分得宠……”

　　夏侯无忧笑了声，道：“天后与天子少年夫妻，又有大王姬一事，天后永不会失宠。”

　　夏侯无忧素来聪慧，听他这般说，江三玖微微松了口气，想到大王姬，她心里升起些期待，是不是两人因大王姬失踪，而心中愧疚呢？

　　可想到天后，她心里又冷了下，如果青禾的死真的与天后有关呢？

　　还不等她多想，就听夏侯无忧道：“大王姬被天官算出有祸国之兆，天后忍痛命贴身婢女将孩子溺亡，却没想到那婢女带着孩子离开了王宫……”

　　剩下的话，江三玖听不到了，她满脑子都是“溺亡”二字，因一个不知真假的推算，她的母亲……就要将她溺亡。

　　她突然想到韩瑭临死前的那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着一抹悲悯。
　　所以韩瑭是知道的，知道她是天后的女儿，知道天后要杀了她，而……天后派的杀手便是他。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江三玖眼中莹了一层雾气，夏侯无忧见她脸色不好，抿了下唇，关切道：“三玖，怎么了？”

　　江三玖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仰起头又问：“那南家又为何要寻她？”

　　夏侯无忧不解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此事，但小丫头愿同他多说些话，他难掩一喜，接着道：“若我猜得没错，当年那婢女能带着孩子离开王宫，必定有灵犀夫人的手笔，只是，无凭无据，天后不能发难罢了。”

　　“不过后来，天后倒是找回过一女儿，但人是死的。”夏侯无忧神秘兮兮地道：“不过这就是做给天子看的，谁又能不明白？”

　　江三玖明白，如此一来，天子和天后就更不能针对灵犀夫人与南家，找回了大王姬，就连太后都知道了此事，便只能暗自继续寻找真正的大王姬。

　　毕竟，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二人因一句谶言而诛杀自己的孩子，得遭多少唾弃？

　　“大王姬出生那日，天官孟机便身死，这种谶言，加之王姬失踪，自是活不了……”

　　江三玖苦笑，因着她，死了太多人了，天官孟机、那个假的王姬，还有……青禾。

　　也是这一刻，她恍然明白，青禾早在看到那个大巫和千金粉时，便猜到了什么，那个大巫应是天后的人。
　　他想杀了她，但青禾猜到了，先一步除去了那人。
　　可青禾却死了……

　　她的身子有些软，摇晃了两下才站稳，天旋地转间，整个世界都黑了。
　　“江三玖！”夏侯无忧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江三玖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摇摇头，“我没事。”
　　然后抬眼，看向夏侯无忧，问：“南家知道灵犀夫人救了那孩子，他们又为何寻她？”

　　那个婢女应该就是她娘，只是她不明白，灵犀夫人帮她们离开王宫，她娘为什么去了莲花村？

　　“灵犀夫人与南家意在天后之位，自是想救出那孩子，用来要挟天后。”夏侯无忧的语气带了几分同情。

　　“不管怎么说，天后是大王姬的母亲，世人都以为母女连心，如果让天子知道天后想保下这个孩子，岂不是让天子心存了芥蒂？”

　　江三玖缓缓蹲下身子，再控制不住地泪珠滚落。
　　所以，从头到尾，她的亲生父母都不想她存在，救她的人只是想利用她，只有她娘……他娘想要她活着。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
　　她说：“我想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