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109、第 109 章

　　江三玖的耳朵终于清净了。
　　一到乌啼城，他们便住进第一楼，南家的拍卖会正是在此举行，他们住在这儿，也更方便些。

　　沈南揭没有银子，身上的东西也不想当，涎着脸借了姬臣不少银子，定了间上房，就在江三玖隔壁。

　　江三玖喝了口茶，看向姬臣道：“公子怎的就借他银子了？”

　　虽说沈南揭的打扮，看上去是个大家公子，但这人瞧着实在不靠谱，日日拿着小镜子照来照去，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美不美？”

　　江三玖甩了甩脑袋，把沈南揭从脑子里踢出去。
　　其实，沈南揭其人的确是美的，他从来不涂粉，不点唇，自认“天生丽质”。

　　大周尚美，也有男子傅粉点唇，但沈南揭却极为不屑，他的脸天然雕饰，眉浓而剑形入鬓，鼻挺而尖，却又尖得圆润，肤白而莹，唇红不妖。

　　脸上不涂脂抹粉，衣着更是雅素，一袭月牙色宽袍，腰间系着青绿色带子，上缀着三股彩绳，彩绳之下只缀着一颗彩色琉璃珠。

　　全身上下只有琉璃珠值钱，却说这是自己那一身打扮的点睛之笔，决不能当了！

　　想到此，江三玖额角跳了跳，不免又疑惑起来：“公子可是认得这位南揭公子？”

　　沈南揭说自己是逃罪来的，而那群人追着他喊“公子南揭”，想来身份奇高。

　　在大周，只有城主之子，才可被称为“公子某某”，比如夏侯无忧，便是“公子无忧”。
　　其他大家之子也可称“公子”，却只只能是“江公子”。

　　果然，听姬臣道：“他乃叶落城城主沈安之次子，公子南揭。”

　　姬臣说罢，又咳了起来，江三玖忙给他倒了杯茶，拿过他手里的玉葫芦药瓶，打开给他倒了两粒药。

　　姬臣感激地看她一眼，将药给吃了，等气匀了些，他叹了声，脸上划过一抹怅然，“三姑娘可知天子命建燕飞行宫之事？”

　　江三玖端着茶的手一抖，垂眸点头，“嗯，知道。”

　　姬臣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他喝了口茶，润了下嗓子道：“燕飞行宫建在叶落城燕飞江边，天子命的是将军韦从前去督建。”

　　江三玖是知道这个将军韦从的，当年卫溍为报柳季叔截杀之仇，给他设了个套，引得天子震怒，天子当时想要攻打上尧，命的就是这位将军点将。

　　“韦从其人带兵打仗是好，但为人有诸多恶性。”姬臣说到此，眉头皱了皱，似是对韦从极为厌恶，“他自认能力不俗，却在天子脚下杀人掠妻。”

　　江三玖倒抽了口气，韦从在天都任职，却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杀人，还有……抢夺人妻？
　　“天子便不管吗？”

　　姬臣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天子需要的，只是良将，更何况……”天子自己也是如此。

　　剩下的，姬臣咽了下去，只道：“如今大周一片太平，并无战乱，天子想建行宫，便需要一个自己看重的官员前去督建，天子便选了韦从。”

　　“南揭公子所犯之罪，可是与韦从有关？”
　　姬臣点点头，此事他也是在半路收到公孙子牙的书信才知道的。

　　“听子牙先生说，韦从在叶落城也不改其行径，行宫一成，沈南揭外出游历回来，得知那些腌臜事，便在行宫前将人给杀了，韦从的一个手下看清了他的脸，跑死了两匹马，报给了天都。”

　　江三玖呆了下，倒是对沈南揭刮目相看了。
　　原来不是个自恋的公子，而是个除暴安良的好人！

　　“追杀沈南揭的人，便是韦从的手下。”
　　江三玖嗤笑一声，“只许他杀人，却不许人杀他，是何道理？”

　　韦从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人治罪，他手下怎么好意思将这事报去天都的？
　　要她说，沈南揭杀得好！

　　见她一脸气鼓鼓的，姬臣笑了笑，安慰她道：“韦从带的人马不多，沈南揭逃得也快，我既是遇上了，自然能帮则帮。”

　　江三玖敛了怒意，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柔和，无邪公子永远都是这样的好……
　　救了她、救了阳春，现在……救了沈南揭。

　　“那……”江三玖咬了下唇，“报到天都之后，南揭公子可会有事？”

　　姬臣道：“沈南揭是叶落城的公子，韦从的兵马虽多，却也是天子的，天子即便想要为他出头，也要想想叶落城城主，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只是，如今韦从的死士咬得紧，沈南揭不得不跑。”姬臣摇头笑了笑。

　　江三玖想到沈南揭跑得衣襟大开，发丝乱了的样子，也掩唇笑了起来。
　　让这位那般看重容貌的公子，跑得这般不得体，也是难为他了！

　　听姬臣讲了这许多，无论韦从，还是天子，听起来都十分不好，想到天都所见，穆辛大卿认为燕飞行宫劳民伤财，天子却一怒之下，将其车裂。

　　江三玖心里沉了沉，不由得抬眸看向姬臣，“公子以为，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心下有几分紧张，隐在衣袖的手微微捏紧。

　　姬臣的面容却是沉肃下来，半晌，却是叹了一声，未言一语。

　　天子虽是姬臣叔父，但同样也害他至深，而天子对于韦从一事，从未插手，大有放任的意思，亲佞臣小人，又哪里会是一个好君王？

　　门外开始吵闹起来，听着像是南家正在往第一楼运送东西。
　　“听闻拍卖会由小公子来主持？”
　　“自然如此。南家老家主和南重二人闭门不出已三年有余，只怕今年依旧如此了。”
　　“小公子年岁不小，也确是该有一番作为了。”

　　“咚咚”两声响起，江三玖和姬臣对视一眼，起身开了门，还没等她看清，一道素色身影滑进屋中。

　　江三玖倒是没在意沈南揭，只是看着下方打扮得五光十色的夏侯无忧，愣了一瞬。

　　自从天都一别，她再没见过夏侯无忧，那时觉得他不守信用，负了卫溍夺上尧五城之约，他救了她后，她也未曾多谢什么。

　　只是想着，那日他拦截在上尧，险些一箭射到卫溍，而她拦身而救，便觉得他们扯平了。
　　年岁太小，总有些糊里糊涂。

　　江三玖心下有几分惭愧，却也更不敢见他了，见那人抬头望过来，她忙将门关上。

　　“南揭公子这是怎么了？”姬臣摩挲着腰间的玉葫芦药瓶，好笑地看向沈南揭。

　　沈南揭自顾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大口。
　　“我如今才知，南家那两位是被天后禁足了！”

　　江三玖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沈南揭神气道：“我听门外两位老兄谈得热烈，心中又十分好奇，便邀两人进房小酌了一杯。”

　　江三玖无语，他现在还是逃犯之身，也不怕外面会有韦从的人，竟这般恣意。

　　“不过，听说灵犀夫人近来甚是得宠，天子也有意提携南家。”沈南揭道。
　　提及天子与灵犀夫人，江三玖心里紧了下。

　　本还想听他再说什么，沈南揭自顾又拿着小镜子照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对姬臣道：“无邪兄，为从这二人口中套点儿消息，我要了两壶上好的桃花酿。”

　　他不舍地从镜子上移开眼，看向姬臣，“记在了你账上。”
　　姬臣轻笑：“好。”

　　沈南揭继续盯着小镜子看，看着看着，眼睛一亮，八卦地同二人道：“你们可知我刚刚看到了谁？”

　　“谁？”江三玖直觉不妙。
　　果然听他道：“九宸的公子无忧！”
　　姬臣略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夏侯无忧也会来。

　　“我在外游历时，曾去过九宸城，见过夏侯无忧一次，今日瞧着，倒是更好看了些，不过啊，啧……”

　　想到刚刚无意瞥见夏侯无忧的那身行头，沈南揭又照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碎发，将头上的冠玉正了正，道：“我与夏侯无忧那厮不一样，那厮恨不得把金子穿在身上，我才不像他那般俗气。”

　　他放下镜子，认真地看着他们，道：“是雅素的美。”
　　江三玖默了瞬，旋即上下打量他两眼，诚然沈南揭深谙美之一道，身姿卓绝，亦是如他所说衣着雅素，但……这么自恋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就算是……
　　江三玖顿了下，压下心底的念头。

　　“不过说起我见过最美的，当属天虞城城主……”沈南揭低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声，“少年之时，便名动天都，一鞋尖缀珠惹得无数人效仿。”

　　那个名字被提及，江三玖心底再次钝痛了下，头垂得低低的。

　　大周尚美，卫溍素来崇尚美之一道，虽不如沈南揭这般过分，但衣着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朱雀城主服有十几套，每一套都是绣娘们耗时良久才缝制而成的。

　　“咦？郑玖姑娘在想什么？”
　　为行走在外，江三玖化了个名字，名“郑玖”，姬臣也取了一个假名“陈无邪”。
　　沈南揭看着落拓不羁，但心思却活络，早就看出这二人用了假姓名，且姬臣身份不凡，但却不曾拆穿。

　　江三玖摇摇头，“没什么。”
　　沈南揭颔首，也不多问，倒是姬臣多看了江三玖一眼，手中的玉葫芦药瓶被他不自觉地收紧。

　　沈南揭是个小喇叭，从进来就没曾住嘴，便是住嘴，也是在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好颜色。
　　等看姬臣脸色微有些苍白，连咳了几声后，江三玖终于忍不住，扯着他的大袖，拉他出了屋门。

　　沈南揭还“哎呀哎呀”地叫着，等出了屋子，却闭口不言了。
　　一双眼睛盯着江三玖。

　　江三玖无语，刚想说什么，就听他道：“他是不是快死了？”
　　指着姬臣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