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不是实话的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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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太太怔了半天，才道：“这里为什么不能呆了？”
罗成道：“还不是因为……因为表哥结交的那些朋友！”
秦琼道：“阿成，你别乱说……”
罗成瞪着他，道：“我乱说？都到现在这地步了，你还认为他们是好人？”
秦琼道：“他们……”
罗成道：“他们要真讲义气，又怎么会轻易放咬金哥哥下楼去找杨林？”
秦琼的脸色变了。
在回来的路上，罗成明明已经和他约定好，谁也不许在秦老太太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老太太担心流泪。
为什么表弟现在却……
秦老太太道：“宝贝儿，你说……谁去找杨林？”
罗成噘着嘴，道：“舅妈，您说还能有谁？那可是舅父昔日同僚的独生子，南陈长春关总镇的少爷，跟秦安大哥一样叫您‘干娘’的干儿子，和表哥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发小，程咬金，程阿丑。”
秦老太太睁大了眼，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成看了看秦老太太，又看了看秦琼，似乎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表哥，我不是有意……我……我就是气不过他们……”
秦琼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很复杂，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娘，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我本不打算和您说的，实在是怕您担心太过，影响身体……”
秦老太太道：“怕？我看你根本就没怕过，若不是你表弟一个劲劝我走，说的话多了，才透出点端倪来，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她气得头上珠翠一阵响动：“你是不是以为，上次去登州替阿丑送了一次命，就算是把早年间的交情还清了？阿丑和你那些朋友可不一样，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她娘还是一起逃过难的干姐妹！”
秦琼急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成也劝道：“舅妈，我们从杨林大营出来后，临时改道先去了一趟贾家楼，才回的家。本想着早点和大家说清楚表哥没事，也好让他们放宽心，免得一不留神，又做出什么乱子。谁知道竟然……”
他咬着嘴唇，道：“表哥早在下楼之前，就已再三嘱咐，叫楼上的人没事不要乱走，安心等他回来。您也清楚，咬金哥哥是个急脾气，若没有人趁机起哄，骗他说表哥毁了龙签龙票，一定会被杨林砍头，他又哪里敢不听表哥的话，非得去杨林大营里一命换一命？”
秦琼道：“我们有军令在身，必须回来整备盔甲，收拾行李，才好返营的。如果我们在贾家楼上听到消息，就马上回去救人，那时阿丑说不定刚到辕门前叫阵，双方一碰头，阿丑这人嘴上向来没遮拦……就算他不开口和我相认，这事也未免太过巧合，杨林又不是蠢人，心中一定会起猜疑。”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况且杨林哪怕再生气，再想杀人，也要先顾着没找到的四十八万两皇杠银子。阿丑就算被捉住，只要咬紧牙关不招供，就不会死的。”
秦老太太道：“他是不会死，可落在杨林手里，能有什么好活路？你……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她又瞪着罗成，厉声道：“你表哥是个傻的，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说清楚？这是真要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
罗成一怔，道：“我看表哥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就以为……就以为他一定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周全……”
他似乎被秦老太太吓了一大跳，几乎已忍不住要哭出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秦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你就不该顺着他！”
到底谁顺着谁？
这来来回回一路上，出主意的人，下命令的人，要求秦琼听话行事的人，明明一直都是罗成。
到头来罗成一撇嘴，瞒着秦老太太不说实话的人，反倒成了秦琼。
可现在这一闷棍打下来，秦琼还真得心甘情愿受着，不能解释，更不能说一切其实都是表弟的主意。
不然秦罗两家的交情，他们表兄弟的情分，都会在今天彻底断绝。
他很清楚，罗成这样做，并不是在害他，更不是在挑拨离间他们母子关系。
因为只有把这一连串责任全推到秦琼身上，让秦琼主动认错，秦老太太才不会去追究程咬金的过失，更不会去埋怨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回返大营去救人。
哪怕罗成在秦老太太口中，已经当上了“宝贝儿”，听起来比叫自家儿子还要亲热十倍，他毕竟也还是个外甥，不是秦老太太的亲儿子。
秦琼赶紧上前两步，道：“娘，是我不对，您别怪表弟。”
罗成却道：“舅妈，其实咬金哥哥这次去劫营，倒也不能说全是坏事。”
秦老太太皱眉道：“怎么不是坏事？”
罗成道：“杨林捉了咬金哥哥，必然是要关起来慢慢审问的。可他现在哪里有这闲工夫？进京送二次皇杠银是头等大事，谁也耽误不起。”
他笑了笑，道：“所以审问咬金哥哥的差事，多半会落在山东一省的官员手里。”
秦琼道：“阿成说的不错。倘若唐璧知趣，安排让历城县就近收监阿丑，那一班牢头狱卒，还能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厚待阿丑吗？”
罗成斜睨他一眼，缓缓道：“从来万事福祸相依，咬金哥哥去劫营，我们反而还能保住他。倘若他还现在留在贾家楼上，跟着表哥那些朋友乱来，说不定今晚过后，就没他这个人了。”
秦老太太一怔，道：“今晚？你表哥那些朋友，今晚究竟打算干什么？”
秦琼道：“也不一定是今晚。这事我和阿成还只是在胡乱猜测，做不得准……”
罗成忍不住道：“表哥，都到这时候了，你也别再事事都瞒着舅妈。舅妈什么场面没见过？你那些朋友，一个个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绿林人！我们今天若不把话都摊开来讲清楚，我看舅妈是不会愿意走的。”
秦琼还没开口，秦老太太似已想到了什么，颤声道：“他们……他们让阿丑去劫营，是想找借口反隋？”
秦琼道：“也不一定……”
罗成忽然道：“表哥，难道你忘了？徐茂功刚才在楼上就说过，‘从来英雄做事，不怕一时兴起，只怕夜长梦多。’现在连舅妈都能看出来他们心思，难道其他人还看不出来？”
秦琼道：“可是……”
罗成道：“你在楼上也曾说过，让大家多耽一阵，等救下咬金哥哥之后，再走不迟。”
秦琼道：“不错。”
罗成道：“你那句话，相当是给徐茂功吃了一粒定心丸，告诉他‘今晚可以成事’。”
秦琼一怔。
罗成道：“你我都是官面人，要救咬金哥哥，万不能像他们那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接聚众闹事。所以哪怕你没有明说，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救人，但以徐茂功的本事，多少也能猜出一二。毕竟我们能用的办法，实在不算多。”
他慢慢道：“徐茂功这人的心思，向来鬼得很，我们打算保住咬金哥哥的法子，一定也是他计划里的一步棋。只要咬金哥哥出发去了杨林大营，这盘棋就必定得按着他的步调走，我们就算在后面如何阻拦，也终究拦不住的。”
秦琼迟疑道：“你是说……他们打算劫牢反狱？”
罗成道：“恐怕不止。一旦过了今晚，或许你我都要变成杨林征讨名单上的反隋逆贼。”
秦老太太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颤声道：“可……可你们那时已经在杨林军中了……怎么能……”
罗成道：“贾家楼上这帮人，个个都是表哥知根知底的‘好朋友’，谁见了他，都得喊一声‘二哥’的。否则表哥岂会为了他们，连龙签龙票都肯毁去？”
他冷笑一声，道：“从来扯起反旗要生事的，或找一个名门出身的领袖，或寻一个国破家亡的遗孤，只有在两者皆求不得的情况下，才会另外再立说法。”
秦老太太恍然道：“怪不得他们和你表哥这样要好，就因为他是南陈的……”
罗成道：“不错，表哥和咬金哥哥，都是南陈名门之后，又都和杨林有杀父之仇。咬金哥哥劫过皇杠，通缉令据说贴满了山东一省的大小街巷；而表哥又素来在民众中有个好名声，您也肯定听过，那什么‘赛专诸、似孟尝’……”
秦琼道：“阿成，别说了。”
罗成道：“表哥，难道你真打算把舅妈留在这里，送给他们当人质？再让他们把你我两家的关系都抖出来，逼着我全家老小跟着一起反？”
他冷冷道：“我是无所谓，我爹私底下也一直在招兵买马，等待时机。你在北平时，这事我们从未瞒过你。可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明面上还是大隋朝的北平王，是效忠大隋的臣子！你不想在杨林面前暴露真身，我又何尝想让我爹的一番苦心白费？”
秦琼赶紧道：“阿成，我只是在想，徐茂功他们就算再着急，也得拿出私藏的皇杠银子来邀买人心，招揽人才，否则光是四十几个人，哪里可能成事？然而短短一晚上的光景，又能买来多少人马，多少粮草？”
罗成道：“这就看徐茂功的本事了。”
秦琼道：“我看这事至少也得耗费去一两天工夫，并非今晚就马上要打杀见血的。”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们兄弟一场，他们再如何想利用我成事，也不至于……不尊重我和我娘……”
罗成道：“表哥，当年你和舅妈从马鸣关离开时，倘若遇到追兵，你还有闲情去管别人的生死么？”
秦琼又一怔。
罗成道：“他们这帮人，饮血酒时口口声声，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连咬金哥哥对你的真挚情义，都能下狠心去操纵设计，拿来当成事的引子，现在秦家上下也不过区区十几条人命，在他们眼中，比起造反的大事业，又算得了什么？”
他冷笑道：“从来造反起义，总是要有死人，要有流血牺牲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不是实话的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