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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不是意外的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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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狄!”
“……罗殿下?!”
上官狄站在贾家楼下,这会儿一扭头,差点没当场双腿一软跪下去。
北平王罗艺的儿子,燕山公罗成,这位本应该在北平王府好好呆着的尊贵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座贾家楼,本是济南城一带最大的酒店,听说今日为庆祝十三太保母亲的寿诞,满楼都让秦琼一人给包圆了,专门接待不是官面人的外省宾客。
上官狄奉自家主子靠山王杨林的命令,来接十三太保秦琼,因为人生地不熟,一路上打听了好几回,才赶到这里。
他顾及身份有别,还特地叫掌柜派了伙计上去,不要惊动旁人,只悄悄通知秦琼下来。
没想到这位燕山公,竟也跟着从贾家楼上下来了。
罗成为什么会千里迢迢,从北平府来到济南城?
他身为官面人,为什么会上贾家楼?
难道他也是来给秦老太太拜寿的?
他和秦琼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你怎么下来了?”
秦琼怔住。
他正打算和上官狄去后院牵马,前往义父杨林临时驻扎的大营,没想到罗成竟跟着下来了。
刚才在楼上,他不是已经说好,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耐心等他消息么?
“我不能下来?”
“不是……刚才……”
“我下来可不是为了找你。”
罗成笑了笑,道:“我是为了找上官狄。”
上官狄也怔住。
罗成无缘无故找他干什么?
“我找上官狄,自然是为了去见杨伯伯。”
“杨王爷只叫我一个人去,没有叫你。他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可我已经知道他来了。”
罗成又笑了笑,道:“前两年,上官狄送来杨伯伯亲自挑选的一套黄金铠、一匣子南浦珍珠,作为年礼,可把我爹给高兴坏了。要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必须一直坐镇幽州,无法擅离职守,早就亲自赶赴登州,和杨伯伯好好喝上一杯。”
秦琼道:“所以……”
罗成道:“所以我作为小辈,既然知道尊长就在附近,哪有不前去拜访之理?到时若让杨伯伯知道了,不但我有失礼数,我爹也岂非要落得个管教不严的名声?”
上官狄赔笑道:“殿下还记着这件事,王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罗成斜睨了他一眼,忽然道:“杨伯伯怎么派你来接表哥?他不过是唐壁手下一名旗牌官,就算再着急办劫皇杠的案子,按规矩也不该派你来。”
表哥?
谁是罗成的表哥?
难道是秦琼?
上官狄怔了怔,伸手一指秦琼,道:“罗殿下兴许来得匆忙,还不知道,这位就是王爷前些天新认下的义儿干殿下,我们都称呼十三太保。”
罗成挑眉道:“表哥,你这事怎么不和我说?”
秦琼咳嗽两声,道:“你来得匆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
罗成道:“现在说也不算晚。”
他用眼角瞟着秦琼,道:“怪不得杨伯伯要派上官狄来。若不让他来,那就只能让十二家废物太保来了。”
秦琼苦笑道:“阿成,你再说下去,我们今天还能不能见到杨王爷?”
罗成道:“杨伯伯几时派你来的?”
他眼睛看着秦琼,话却是对上官狄说的。
上官狄忙道:“今天早上,大队人马刚安置好,王爷就派小的出来了。因十三太保在登州时,已和王爷提过,秦老太太的寿诞是九月初九,王爷一直记着。”
罗成道:“照你这样说,杨伯伯岂非是专门来给我舅妈贺寿的?为什么这事不说,一开口只提龙签龙票?吓得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上官狄道:“还请罗殿下恕罪,非是小的故意隐瞒不说,只因小的一路打听过来,听闻贾家楼上坐的来客,都不是官面人,小的生怕说出十三太保的关系,容易让人误会,所以只提了公务上的事。”
罗成道:“你想的倒也周全,只不过伙计这一通传话,真让我们以为是杨伯伯特地派你过来,斥责表哥办案不力似的。”
上官狄少不得又要赔礼道歉。
罗成摆手止住了他,缓缓道:“杨伯伯这一次来,真的只是来贺寿,没有别的事了吗?”
上官狄擦着汗道:“罗殿下英明,王爷这次来,其实是顺路。等见过十三太保,他老人家就要亲自护送二次凑齐的皇杠进京。”
罗成道:“他要进京?”
上官狄道:“不错,王爷说了,因为第一次的皇杠被劫,损失惨重,他实在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只好自己来。”
罗成道:“他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上官狄道:“三万。”
罗成笑道:“三万?看来杨伯伯这一次是铁了心的和贼杠上了,不怕贼来,就怕贼不来。”
上官狄道:“罗殿下既已清楚王爷的决心,是否可以移驾……”
罗成道:“大营在哪里?”
上官狄道:“不远,就在南门外。”
罗成道:“好,你先走,我和表哥随后就到。”
上官狄道:“这……”
罗成道:“你得先回去和杨伯伯说一声,说我也来了。”
他忽然板起了脸,慢慢道:“你如果执意和我们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杨伯伯到时若要挑你的错,说你不懂接待人的礼数,立即拖下去挨板子,那我可帮不了你。”
上官狄道:“是,是,多谢罗殿下提醒,小的这就走。”
上官狄果然走得很快。
他赶着马,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贾家楼。
罗成笑了。
他笑着道:“还好我选择下来看看,不像那一帮傻子,想不出办法,就知道呆在楼上干着急。”
秦琼却没有笑。
他的表情很严肃。
“阿成,你刚才为什么要喊我表哥?”
“不喊你表哥,喊你什么?”
罗成皱眉道:“你本来就是我表哥,你就算要瞒,别人也迟早都会知道的。”
他似乎有点生气:“更何况你在楼上时,明明都已主动和他们介绍过,我是你表弟,不是别的什么人。”
秦琼叹了口气,道:“那不一样。”
罗成道:“有什么不一样?”
秦琼道:“你应该知道杨林是谁。”
罗成道:“他是靠山王,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和我爹交情一向不错。”
秦琼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罗成怔了怔,忽然低下头,低声道:“……他和你有杀父之仇。”
秦琼道:“无论你我和上官狄再如何熟稔,他终究也还是杨林的手下。”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的。”
罗成道:“我……”
秦琼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在叫我表哥的时候,上官狄的表情很奇怪?”
罗成道:“我以为他是在惊讶,惊讶你居然有一个王爷亲戚。”
秦琼道:“不错,他确实在惊讶,惊讶我居然有一个王爷亲戚。但只要他回去和杨林一说,杨林或许要比他更惊讶。”
他缓缓道:“到时我一进大营,说不定迎接我的,就不只是一桌酒席,还有杨林的猜忌和刑罚。”
罗成的头垂得更低:“表哥,我错了。”
秦琼没有说话。
罗成咬着嘴唇,道:“表哥,我真不是有意……”
秦琼忽然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怎么当上‘十三太保’的。”
罗成点了点头。
秦琼道:“我和杨林初次见面,是我为了替程咬金他们顶罪,也是替山东一省的官员顶罪,涂须染面前往登州,说自己是劫皇杠的匪徒,要找杨林拿二次皇杠。”
罗成睁大了眼。
秦琼道:“那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出行前已留了遗书给母亲。谁知机缘巧合之下,上官狄竟认出了我,告知杨林我是秦琼。杨林见我武功不错,要收我为义子,又问我家世来历,我只好说自己亲戚祖辈都是平民百姓。”
罗成道:“他这个‘爱将之癖’,我爹也曾和我提过。只不过他一身本事虽好,但看人眼光实在差了些,膝下十二个干儿子全是拿不出手的窝囊废,一个个只剩嘴皮子还算利落,会说好听的——偏偏老匹夫就爱这一套。”
秦琼道:“杨林当时一开口,就想让我在他麾下做个副将,不要再回济南。又说在唐壁手下当差,哪里比得上在登州安逸?”
罗成惊道:“你……你答应了?”
秦琼道:“我找借口推辞了,说母亲寿诞将至,我侥幸捡回一条命,怎么也得回去拜寿。而且认义父这事,也需回禀高堂,才算过了明路。杨林勉强不得,只能让我回来。”
罗成冷哼一声,道:“区区一个副将,他也真好意思开口!你要想当,早在北平府时,就已当上了,何必等到现在?何况武家那帮碍事的也死绝了,现在别说副将,就算是大将军,你只要说一声,我爹马上能安排。”
秦琼失笑道:“又说孩子话。”
罗成道:“你要真留在北平府该多好,手下干活的都是自己人,就算你犯了错,底下人也不敢说,还会帮忙遮掩。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子受气,两面不是人?”
秦琼道:“你这么着急下来,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不至于让我在杨林面前受气?”
罗成道:“用不着想办法。”
秦琼道:“用不着?”
罗成道:“我的身份,就是办法。”
他瞪了秦琼一眼,道:“既然你都不怕受气,我还怕什么?我是北平王独子,世袭的燕山公,名号虽比不得杨林那个‘皇叔’有分量,但我爹好歹也坐拥一方土地,是个正经王爷,比起在长安讨生活的邱家,总能让杨林更在意一点。”
秦琼苦笑摇头。
罗成道:“表哥,我这个办法再不好,总比你什么都不想,一门心思舍命去送死要来得强些。”
他撇了撇嘴,道:“哪怕杨林到时真抹不开面子,觉得自己受了欺骗,一气之下要杀你,那也没什么。只要我跟着你,他就不可能真动手。”
秦琼道:“你不能去。”
罗成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秦琼道:“因为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比你的办法更好,更妥当。”
罗成道:“我不信。”
秦琼道:“你靠过来一点。”
他伸手拉过罗成,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说得很小心。
罗成的眼睛亮了。
秦琼道:“你现在信了吗?”
罗成道:“怪不得你在楼上敢放话,让大家安心。”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可是,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办法当众说出来,让他们都真正安心?”
秦琼道:“酒楼上人多眼杂,我若真把这个办法当众说出来,说不定事情马上就会起变化,变得更麻烦。”
他虽然说得很隐晦,但罗成已经明白表哥的意思。
秦琼道:“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事情,是马上回去,和他们说清楚,杨林不是来找我的麻烦,他只是想见一见我。”
罗成道:“可是,我已经和上官狄说了,我也要去见杨林。”
他咬着嘴唇,迟疑道:“而且……你觉得那个单……他们肯听我解释?”
秦琼怔了怔,叹息着道:“希望我们回来时,他们还能安安静静坐在楼上等着,而不是又惹出了什么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