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8、排异反应

　　做完笔录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警察局旁边人烟罕至，离主干道还有一小段距离，几盏路灯下，大叶榕的叶子被照得绿得发亮。

　　龙姜跟在褚云凛后面走了出来，两人站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一时间没了问话和核查，两人间陷入一片有些尴尬的寂静。褚云凛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太真实似的，她抬头看了一眼龙姜，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进行了那个……匹配。

　　他们的伤口刚刚在警察局内都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褚云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手掌上的伤口缠着厚厚一层纱布。龙姜本质是个千年老妖，伤口复原速度远超人类，手上的伤基本都快愈合了，但脖子上的伤就比较严重，可能是因为W74环中含有丹晶的缘故，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那触目惊心的一圈血痕即便是透过纱布仍然显得有些狰狞。

　　察觉到她的视线，龙姜侧过身子，低下头来，这下直接将光源给挡了，把褚云凛彻底罩在一片阴影里。褚云凛盯着他逆光的发丝，之前龙姜在她面前不是坐着就是瘫着，她头一回发现他站直了竟然有这么高，回想到他在搜查局网页上的那张身份照，背景板上的刻度好像都快接近一米九了。

　　她听见龙姜问了句，“怎么了？”

　　褚云凛思忖片刻，也不想拐弯抹角，于是直接问，“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她很迷茫，虽然之前和龙姜进行了所谓的匹配，但是就此刻来说，她并没有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什么必然的联系，又或者说产生了什么类似契约的羁绊。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所谓的匹配是不是只是骗小孩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啊……”龙姜闻言，露出个有些失落的表情，“你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

　　龙姜脸上带着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幽怨的气息，他那低沉的嗓音拖长了，带着一股黏糊糊的撒娇的味道，“你不仅用自己的血唤醒了我，还救了我，而且还匹配了我，你不能赖账，你得对我负责到底。”

　　怎么还强买强卖啊？

　　“你应该清楚，我和你匹配完全是因为事急从权。”褚云凛说，“我和你们搜查局不一样，我习惯单独行动，不需要搭档，也不需要千年老妖来帮我提升灵级。”

　　她停顿片刻，又说，“我今晚来找你，也不是为了救你，就像我刚才和江华说的，如果我不来，你在失控状态下不知道会杀多少人，这才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龙姜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看不见的耳朵耷拉下来：“可你说要带我回家的。”

　　“没错。”褚云凛点点头，“直到搜查局派人将你接回去前，你都必须跟我在一起。”

　　龙姜沉默了，良久，褚云凛才听见他用冷下来的声音说道，“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在意我，我对于你而言，就和4896对于搜查局一样，只是一个数字，或者说，什么也不是。”

　　褚云凛拧了拧眉，纠正道，“你对于搜查局而言应该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你的灵级摆在这儿，他们不会放弃你的。”

　　龙姜听了，转过头来看着她，他没料到褚云凛会一本正经地分析起这个，脸上全然是一副不可置信鸡同鸭讲的表情。

　　片刻，他看起来有些怒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褚云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印象中龙姜有神识的时候脾气都挺好，被手腕那么粗的针管扎的时候都不说二话，但此刻他的背影明显是愠怒的。褚云凛心想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提步就准备追，没料到突然一阵莫名的头晕目眩，她的视野一晃，连忙往旁边抓了一把，稳住身形。

　　眼见龙姜步伐飞快，越走越远，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褚云凛急火攻心，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她这一吼纯属是泄愤，压根没指望起到什么效果，结果阴差阳错的，远处的身影猛地一顿，紧跟着竟然就看见龙姜的身体似乎被什么给禁锢住，死死扣在原地，然后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将他往下一按，直接把他按得单膝跪地。

　　褚云凛眼睛一亮，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又喊了一句，“回来！”

　　果然，只见龙姜慢吞吞、非常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扭转身，竟真朝褚云凛走了回来。

　　他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冷至冰点，一张脸上除了不情愿还是不情愿。

　　难道这就是匹配的好处！

　　“你既然不是真心想和我匹配，为什么还要用匹配机制来控制我。”

　　龙姜站在夜色中，语气淡薄又带着点委屈，炽白灯光里他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半垂的眼脸下，瞳仁中的血色依然若隐若现，在暗影里尤为明显。

　　褚云凛咳了两声，不是为了缓和气氛，是她真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确实是匹配关系了，你得跟我回去，一天二十四小时，你都得在我视线范围内。”

　　龙姜不置可否，他哼了一声，小声说，“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回到陈东宇小区时，远远就看见他在楼下等着。他正在来回踱步抽着烟，旁边垃圾桶的烟灰箱里全是他刚抽完的烟屁股，看起来快抽了有一整盒了，可想而知有多么焦虑。

　　看见龙姜回来了，陈东宇眼睛一亮，把手中没抽完的那根掐了，连忙迎了上来。

　　“好，好，太好了……”他摸了摸龙姜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背，围着他转了两圈，确认龙姜全须全尾后，朝褚云凛露出个赞赏的表情。

　　“褚大师，牛逼。”

　　褚云凛神色疲惫，回到这里后，她觉得身体里的不适感愈发的强烈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头晕的厉害。

　　陈东宇没看出她的异样，一边领着他们上楼一边说，“我刚才等你们的时候，查了你说的那个匹配，好家伙，原来真有那么回事。”他滔滔不绝道，“这些年搜查局里面早就有了很多匹配的先例了，就连B级的驱魔师都能和apostle匹配，所以以你的灵级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我觉得，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你还是有需要和搜查局报备一下。”

　　褚云凛一边爬楼梯，一边有点喘气，她说，“有什么好报备的，还要填一大堆表，即便我不向那边报备，他们也迟早会知道的。”

　　“的确，可主动上报和被动发现结果还是很不一样的。”

　　褚云凛没吭声了，她爬了五楼，头一回觉得陈东宇抠门地让人发指，他这些年靠卖货赚了那么多钱，却仍然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套带电梯的房子，偏要住在这一间六楼步梯的老破小里。

　　走在前面的陈东宇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这时褚云凛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她感觉到自己意识正在慢慢消失，紧跟着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所以说，你——你怎么了？”

　　陈东宇回过头的时候，褚云凛已经被走在最后的龙姜牢牢接在了怀里，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龙姜身上，龙姜站在楼梯中间，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腰，另只手穿过腋下托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站立。

　　失去意识的几秒中，褚云凛感觉自己像是灵魂离体一般，短暂的昏迷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睛。
　　龙姜扶着她，面不改色道，“她发热了。”

　　“什么？”陈东宇几步下来，伸手摸了摸褚云凛的额头，纵是隔着一层纱布，仍然热得烫手。

　　“我靠，这么热！”陈东宇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发的烧？”

　　“不是发烧。”龙姜淡淡道，“是排异反应。”

　　“啊？”

　　“她的灵级原本和我不匹配，这是强制匹配后的排异反应。”

　　陈东宇震惊了，“什么意思？她已经是S级的灵级，你是比她高还是比她低？”

　　“如果我比她低，承受排异反应的就是我了。”龙姜挑眉道，“匹配后，灵力会通过匹配机制从灵级高的一方朝灵级低的一方流动，灵级低的一方在接受陌生的灵力时，身体细胞和本身的磁场会本能产生排斥，这就是排异反应。”

　　陈东宇大为震撼，“那怎么办？”

　　“没办法。”龙姜说，“只能靠自己消化。”

　　“哈？高烧严重起来会死人的。”陈东宇害怕，如果褚云凛病死了，那他也离死不远了。

　　龙姜眼神沉了沉，片刻后，说，“暂且物理隔离吧，我离她远些，减缓灵力传递，应该会好一点。”

　　“……你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问下我的意见。”褚云凛烧得脸色通红，气若游丝，她强撑着站起来，说，“我说了，你得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的……”

　　“是，是。”龙姜打断她，“你放心吧，我们之间存在匹配机制，没有你的勒令，我做不了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倒是真的，资料里就是这么写的。”陈东宇说，“这样吧，我送你回你家，你好好休息，4896今晚就留在我这里，我正好给它做一些测试。”

　　褚云凛大脑中全是一阵接一阵的嗡鸣，陈东宇的话她只听进去了一半，仅存的理智里，她想到既然连陈东宇这么惜命的人都说话了，想必龙姜现在确实不会对常人造成什么威胁……

　　然后她两眼一翻，彻底没了知觉。

　　将褚云凛送回家后，陈东宇将近凌晨才回到自己住所。

　　刚回家，就发现龙姜大摇大摆瘫在沙发上，正在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放得是前段时间大火的《鱿鱼游戏》，此时正播放到抠姜饼糖那个剧情，异常紧张的氛围里，他一口一口咀嚼着薯片。

　　陈东宇：“你不会觉得这里是你家吧？”

　　龙姜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说，“我是看在褚云凛的面子上才留在这里的，这几天我安分守己，你也别来招我。”

　　“好大的口气啊。”陈东宇悻悻望着他，心想真装。

　　他看了看屏幕，冷笑一声，说，“结局是男主赢得了游戏的胜利，获得了巨额奖金，同时也知道了游戏的策划者是谁以及创办这个游戏的初衷。男主回到现实世界中没有用这笔奖金，而是继续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一年之后，他选择再次回到游戏的举办地无人岛上。”

　　终于，龙姜默默转过头来，他手里还掐着一片没入口的薯片，听陈东宇剧透完，那片薯片啪的一下，烟消云散了。

　　陈东宇下意识后退了一下，然后他飞快从柜子里掏出一个仪器，往前一递，说，“该干正事了，来测一下你的灵级，看看你到底什么段位。”

　　龙姜瞥了一眼那拳头大的仪器，看起来像美甲机器似的，他不知道怎么用，就凭直觉将手伸了进去。

　　陈东宇按下开关，结果没想到突然一阵电光夹火星，机器直接炸了。

　　“我靠！你到底什么玩意儿？灵阶仪都能电爆？！”陈东宇大叫一声，他的手被狠狠电了一下，连忙将机器扔到一边。

　　机器的仪表盘上最靠右的刻度是S级，此刻，已经宕机的的灵阶仪的指针却赫然越过最右的刻度，指向了令人恐惧的未知区间。

　　“你……你不会是alpha级的老妖怪吧……”

　　“十年前来说的话，是的。”龙姜跟个没事人似的，非常淡定，他转回过去继续看电视，说，“但封印不仅能封住我的躯体，我的灵力一样会被囤积，所以现在我的灵级是多少，我也说不准。”

　　妖和人类确实不同，灵力是一种天赋，对于人类而言，大部分人的灵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稀释，但是在妖的身上却是截然相反的，修行越深，年岁越大的妖，它们体内的灵力经过长年累月的囤积，会变得更加浓厚。

　　即便在这个天赋上存在着天然的缺陷，但人类凭借优越的智力和族群的庞大，在历史的长河中依旧永远掌控着最高级的文明，可以说，造物主总能在这个世界上制造出各种意义上的公平。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设定：
龙姜官方身高：188cm
龙姜实际年龄：1000岁以上
龙姜心智年龄：不超过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