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5、编号4896

　　老旧的小区终于重新恢复了宁静。

　　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狗都不叫的时间。夏天的夜晚凉爽清澈，没有窗户的窗外此刻月色正好，一轮弯月悬在夜空，还隐约可见几颗不是很亮的星星。

　　但屋内就没那么好了。

　　褚云凛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双手环胸，目光冷冽，气场严肃，但因为刚才陈东宇重新给她的脑袋包了一圈，她半个头都罩在纱布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完全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对面坐着这个不安之夜的罪魁祸首，龙姜本人倒是没有什么闯祸了的自觉，他接过陈东宇递过来的一杯水，闻了闻，问了句：“这是什么？”

　　陈东宇翻了个白眼：“砒.霜！”

　　龙姜“啊”了一声：“毒不死我的。”

　　忍住打他的冲动，陈东宇捏了下拳头，恶狠狠说：“抑制药，让你萎的！”

　　龙姜抬起头来。

　　这时褚云凛开口，她说：“这是弱化你体力的药，你再不喝我就动手了。”

　　龙姜有些委屈：“陈老板都给我打了两针抑制剂了，为什么还要喝药啊？”他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脖子上带了个钨制的银色项圈，项圈很细，上面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纹路。

　　“还让我戴这个，你们这是让我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啊？”

　　褚云凛：“知道就好，别想耍什么花招。”

　　陈东宇手机亮了起来，他望着对话框里的字，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联系了SIBI，那边回复我了，说会把最近的驱魔师调过来。”

　　“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龙姜试探性问道：“能不能别把我交给搜查局？”

　　陈东宇冷笑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呢，你这种千年老妖的存在本来就违背常理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社会。”

　　像是被他的话激了一下，龙姜的表情有些不对，说不上生气，但只是突然感觉冷了几度。

　　“你以为我想活这么久。”他淡淡道：“况且是你们把我弄醒的。”

　　他望向褚云凛，意有所指：“你要对我负责。”

　　褚云凛一声不吭回应他的视线，脸上表情冷冰冰的，还带着一股厌恶。

　　“负你个鬼，你千年老处男啊？神经病！”陈东宇是真的想动手打他，但考虑到即便是这个状态下他也不会是对手，只能忍住。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一定要忍住！等SIBI来把它收走，一切就结束了。毕竟自己干的不是什么正规渠道营生，这么多年SIBI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东宇也不得不多少看他们脸色行事。

　　龙姜没回话了，他喝了药，药效发作得很快，他整个妖此刻显得有些虚弱，眼神都不聚焦了，倦意止不住的上涌，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也不见外，顶不住了就往沙发上一歪，倒了下去。

　　褚云凛本来还以为他会多坚持一下，毕竟很难想象一个千年老妖怪会随便把自己意志薄弱的样子展现给别人看，但眼前龙姜明显是立刻就昏睡过去了，他毫无防备地侧躺在沙发上，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紧闭的眼皮下，长长的眼睫毛一动不动。

　　他的西装领子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撕烂了，其他地方也因为坠落的冲击破破烂烂的，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光着的脚板和露出的一小截脚腕白得发亮。

　　看起来竟有点凄惨。

　　褚云凛盯了他良久，见他一动不动真的没有知觉了，才缓缓皱起眉头来。

　　她有些恍惚，那个对自己下杀手的龙姜，和刚才在楼下信誓旦旦说不会伤害自己的龙姜，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还没得到答案，她先吓了一跳——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为什么会去在意一只千年妖怪？不管它是不是好东西，它首先是个千年妖怪啊！

　　也许是看出来她的神色怪异，陈东宇以为是她精神太紧绷了，忍不住说道：“你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它。”

　　褚云凛摇摇头：“你不是他对手，我来看着。”

　　“那你就打算干坐着等SIBI的人来？”

　　褚云凛沉默片刻，确实怕自己犯困睡了过去，才说道：“那你给我投一部电影吧。”

　　陈东宇眼睛一挑，知道拗不过她，只能拿起手机，给她精心挑选了一部《招魂》。

　　时针指向了四点，空气更加寂静。

　　陈东宇已经回房睡了，不大的客厅里只有墙壁上的投影发着光，褚云凛一动不动望着电影里的画面，此刻剧情正进入高潮，耳机里此起彼伏都是白种人鬼魂的惊声尖叫。

　　不得不说自己抓鬼是一回事，看别人抓鬼又是另一回事，这电影还拍得挺刺激。

　　又过了几十分钟，电影终于落幕，留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尾，第二部昭然若揭。

　　片尾字幕开始滚动的时候，褚云凛聚精会神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一放松，困意抑制不住地涌上来，她感觉自己眼皮都在打架，很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在一点点合拢。

　　透过渐渐垂下的眼帘，她确认龙姜仍然在昏睡，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然后褚云凛觉得更困了，她本就失血过多，大脑供氧不足，困意排山倒海般压着她，双眼半睁半阖间，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往旁边歪了一歪。

　　结果不歪还好，这一歪，她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上。

　　神志不清的褚云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靠着那个舒服的物体眯了一会儿，大概过了十几秒，才后知后觉发现事情不对。

　　心中警铃大作，褚云凛噌地弹了起来，一抬头，不出意外看见龙姜正靠在自己身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她此时完全清醒了，看了一眼龙姜刚刚还躺着的沙发，又看了看他。

　　“你果然是装的。”

　　“消化你们那两支抑制剂确实得需要点时间。”龙姜好整以暇望着她：“换种方式审讯我吧，驱魔师小姐。”

　　褚云凛面色一沉，伸手往兜里摸符纸。

　　然而对方不慌不忙也不害怕，懒洋洋坐着，伸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偏着头盯着褚云凛看，那眼里还带了点玩味的味道。

　　“连W74环也对你没用？”褚云凛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银圈，已经准备出手了。

　　“你们的抑制剂和那些药物确实对我是没用的，不过，”他说着，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这个倒是对我有一点儿影响。”

　　褚云凛没说话，兜里的手还是捏着符纸。

　　“这是钨制的吧。”龙姜自言自语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项圈上的纹路，姿态看起来竟有些暧昧：“确实很适合用来对付小妖怪，不过我怕的也不是钨，是它里面夹着的丹晶。”

　　褚云凛憋了半天，黑着张脸，重复道：“丹晶？”

　　龙姜点点头：“你还记得封印我的那些水晶吗？是新西兰独有的莫里克晶石，因为成分和丹晶类似才被用来封印我的。丹晶太稀少了，只有从一些古墓的殉葬品里能找到残存的晶体，现在早就绝迹了。”

　　他说着，还在抚摸自己的项圈，动作非常轻柔，褚云凛却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能把那项圈捏断。

　　褚云凛盯着他，“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我这不是告诉你我的弱点嘛，免得你对着我老是这么紧张。”龙姜撇了撇嘴角。

　　褚云凛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丹晶已经绝迹了，那这世上你岂不是没有天敌了。”

　　“怎么会。”他眨了眨眼睛，露出非常诚恳且毫无破绽的表情来：“你就是我的天敌。”

　　“……”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陈东宇单手托着笔记本电脑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抬眼扫了一圈，又望回电脑屏幕，讥讽道：“你不会是想泡她吧。”

　　褚云凛脸色一沉，问，“你没睡？”

　　“客厅里有这么颗定时炸弹，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说着，走过来倚靠在沙发背上，余光撇了眼龙姜，视线在他的脸庞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往下扫去。褚云凛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顺着陈东宇的视线，也望向了龙姜脖子以下的那个位置。

　　在破了个口的西装领子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儿的皮肤上似乎有个标记。

　　龙姜没有在意，他了然一般，顺从地伸手扯下领子，微一仰头，将那片雪白的皮肤完全露了出来。

　　他的下颌线流畅而纤长，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褚云凛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被他的喉结勾去了注意力，过了两秒才重新朝锁骨处望去。

　　这下褚云凛看清楚了，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印着褐红色的四个数字：4896。不知道是刻上去的还是画上去的，类似银行卡号的字体，小小的却格外醒目。

　　陈东宇将笔记本递过来，说：“我刚才给他注射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串数字，刚刚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上网查了查，结果找到了这个。”

　　褚云凛望着网页上“SIBI”的logo，最上方的是一行菜单栏，往下就是一张身份登记照片，照片的背景板上是身高标尺，照片里的人胸前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4896。

　　褚云凛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抬头看了看龙姜，脸上多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虽然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那张脸，那懒洋洋的表情，阴冷的眼睛，红色的瞳仁，确实是同一个人。

　　她浏览着页面，一边沉声道：“编号，4896……”

　　陈东宇点点头，“难怪我之前找不到它的资料，它根本就不在搜查局的鬼怪档案库里，而是在apostle花名册。”

　　褚云凛恍惚了片刻，“它是SIBI的人。”

　　陈东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出声纠正道，“严格来说，是他们的‘工具’。”

　　“搜查局虽然统管着世界绝大部分的驱魔师，但是驱魔师的本质还是人类，人类的体能是有上限的，加上社会人伦道德约束，注定驱魔师无法完成一些特别危险的任务。针对这个情况，搜查局会训练一些较为高阶的鬼怪，以身份认可和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作为报酬，让它们去协助驱魔师完成任务。”陈东宇说，“这些经过他们训练的鬼怪，被搜查局统一称作apostle，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他说完，朝龙姜望去，“我说的没错吧。”

　　褚云凛全神贯注地浏览着网页，根本没听到龙姜回没回答。她注意到龙姜是从2007年开始成为编号4896的，2007到2008年间，大部分时间它是作为培训对象，在搜查局接受各类型的训练和测试，期间破例参加过一项看起来非常危险的任务，也似乎正是因为那项任务的成功，它在中期考核中获得了非常优秀的成绩，提前了一段时间正式投入了使用。

　　往后08年09年的记录，都是它参与的任务简述。

　　直到10年，编号4896的履历中任务突然减少了，长达四个月的空白期，终于在2010年7月份有了一条记录：重新进行身份考核。

　　2010年8月：考核等级：二级，经由安全理事会决议：无期封存。

　　再往后，页面到底了。

　　她重新抬起头来，望向龙姜。

　　“你履历还挺精彩。”她出声道，突然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龙姜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些淡漠，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褚云凛咳了一声，继续问，

　　“既然你曾经在搜查局工作过，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说完，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头问陈东宇，“你和搜查局联系的时候，他们也没提起这件事？”

　　陈东宇摊手道，“没有，只让我和对接人联系，说对接人会和我说明详细情况。”

　　褚云凛沉默了，她直觉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又转向龙姜，问，“你为什么会被重新封印？”

　　“我不记得了。”龙姜低声说，他神情看起来非常自然，也很平静，他与褚云凛坦然地对视，毫无保留似的，说，“我的记忆有很多缺失，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

　　褚云凛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一点都看不出来，龙姜温顺地坐在她身旁，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但在褚云凛眼里，他整个人忽然扑朔迷离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笼罩在一片厚重的迷雾之中。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早在自己八岁那年，在搜查局工作的父母于同一个任务中相继失踪，从此了无音讯。她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亲人，而事件的真相和结局至今都没有定论。她从八岁起就觉得自己在一个迷宫里，身边都是迷雾，不论去问谁，都找不到出口。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褚云凛往后望了一眼，才发现陈东宇看起来要走。

　　“你要出门？”

　　他正在玄关处穿鞋，头也不抬，腾出一只手敲了敲手表，说，“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验货日。”

　　褚云凛回过神来，又问，“才五点，你去那么早干嘛？”

　　“你别问了。”他打开门，冲褚云凛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不知道几点回来，搜查局对接人的微信我等下推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刚离开几秒，就看见他又折了回来，补充道，“别和搜查局的人起冲突，别在我家打架，要打架去外面打，还有窗户修理费，药费，包扎费，抑制剂和弱化药，最贵的是新拆封的那个W74环啊！账单我等下发你。”

　　褚云凛：“……”

　　等人真的走远了，龙姜才问，“原来他不是你男朋友啊？”

　　褚云凛冷冷看着他，“你笑什么。”

　　龙姜眉眼弯弯，他趴在自己膝盖上，笑眯眯说，“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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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可公开情报：
W74环：主要由极细的钨丝构成的项圈，表面带着银白色有光泽，内嵌复杂的咒术回路和少许丹晶，硬度很大，熔点和沸点都非常高，经常被用于控制小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