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30、魔花摩诃

　　褚云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浑身剧痛，每个细胞都像在撕裂然后又重组，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尽所有力气，柱着破魔刀，一步一步朝龙姜走了过去。

　　金玖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来也想去帮忙，但是才走了一步又吐出一口血。

　　表里世界更换时会产生巨量的灵力回流反应，第一次时靠褚云凛的净心咒做了抵挡，但是这一次，他和褚云凛都没时间做出反应。驱魔师也是凡人之躯，灵力回流的冲击基本上等同于一次成人体重规模的撞击，而且是内伤，会让人非常痛苦。

　　他咬着牙，刚准备往前走，腰上忽然一紧，紧跟着，整个人悬空了。

　　一回头，张寒令单手捞着他，正低脸朝他望来。

　　“……张师兄！”金玖差点哭了，恨不得抱住对方的大腿，“您来得真是时候简直是天神下凡……快帮忙拦住她！”

　　张寒令不声不响，带着他往后疾退，一眨眼退出了一百多米远，然后还嫌不够似的，往上蹬了几步，找了棵视野好，同时足够隐秘的树杈蹲下。

　　金玖懵了，不明白自己师兄此举是何意，毕竟远处那位红眼睛的妖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而自己和褚云凛又刚刚才从另外的维度中强行脱除——就像刚进新地图，血线都还不大健康，对方技能也是一无所知，怎么打boss？

　　张寒令一张面无波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金玖纷呈的脸色。
　　只听他淡淡问了一句：“金玖，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金玖更晕了，他这位师兄平日里最是寡言少语，但今天行事作风却跳脱得像人格分裂。
　　考虑到现在形势已经很苦逼了，他只能选了好消息。

　　张寒令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好消息是，你的入职测试通过了，等回去后就可以找人事科办理入职手续了。”
　　金玖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个好消息在此时来说似乎并算不得上是真的好消息。

　　他嗫嗫嚅嚅，小心翼翼问：“那……坏消息是？”

　　“坏消息就是……”
　　张寒令看都没看他，视线一直跟随着百米外举步维艰的褚云凛，背后巨大的剑匣似在蠢蠢欲动。
　　“如果等会4896暴走，你得协助我，杀了它。”

　　“4896？什么4896？”

　　张寒令指了指远处的龙姜：“编号4896，它是目前组织内级别最高的一批apostle之一。”

　　金玖愕然，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上班搬砖的第一天，就遇到这么个硬茬。
　　过了半晌，他神志不清般问道：“我打得过吗？”

　　也许是这个问题过于弱智，张寒令这才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

　　“这次委托其实和你关系不大，入职测试只是顺带而已。组织的本意，是想借这朵摩诃来测试4896的蜕阈值……”

　　“您说摩诃……等下，蜕阈值？！”金玖倒吸一口气，“您的意思是说，它……它已经到了能历劫的程度了？这怎么可能！”

　　他从前只在资料里看过，这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超过一千年的鬼怪由于灵力囤积过厚，有可能会经历天劫，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或许是这种年头的东西在自然界本就超出了存在的概念，所以自然也会产生将它们灭亡的规则。

　　至于它们的天劫，威力非常巨大，动辄甚至可以摧毁一整座城市，故而搜查局会通过蜕阈值这种数值来判定这些千年老妖是否到达历劫的临界值，好提前做好准备。
　　震惊之余，金玖同时产生了一个非常令他胆寒的疑问：“张师兄，这么说的话，这个4896已经活了一千年了？”
　　它就是褚云凛提到的那个千年旱魃？

　　“不止。”

　　金玖咽了一口唾沫：“它怎么会和褚云凛在一起？”

　　“他们未经组织允许，私自进行了灵级匹配。”张寒令停顿片刻，接着道，“这次你传回的情报非常有用，也是靠这个我们才推断出囚夕山长有摩诃花。关于这点，我之后会在报告里写清楚。”

　　金玖明白张寒令话中的意思：他的转正成绩一定会非常出色，这也意味着他转正后很有可能不需要再下基层锻炼，而是直接分配到热门城市。

　　这真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但金玖此刻高兴不起来。在SIBI的非自然生物类目记录中，摩诃花属于非生物界可见常体门致幻植物纲，它本来的样子很多人都知道，叫曼珠沙华，摩诃是曼珠沙华积年异变后的产物，它可以投射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遗憾、怨恨，被它迷惑的人们的灵魂会永远困在摩诃之中，成为它的养分。

　　很显然，4896中招了。而且4896的灵级对摩诃来说应该非常的肥美。

　　金玖心里有些打鼓：“看它现在这样子……不会也被摩诃吸收了吧？”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张寒令目不斜视，语气非常冷淡，“看仔细了，这种灵级的apostle不是随处可见的，算是给你加课了。”

　　金玖安静了半晌，眼见褚云凛离龙姜越来越近，忍不住有些担心，又开口问了句：“张师兄，那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放心。”张寒令看起来很有把握，不冷不淡道，“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别的意思。金玖控制不住内心油然而生的八卦，问：“您也和她认识吗？”

　　张寒令不置可否，用更冷一些的声音命令道：“专心。”
　　“……好。”

　　褚云凛停下了脚步，她离此时龙姜只有大概两米的距离。妖冶的摩诃恣意绽放着，猩红的巨日下，龙姜撩眼朝她望来。

　　“原来是朵摩诃。”她唇角一动，露出个冷笑，“所以说，致幻科的植物成精了最是讨厌，连搜查局的仪器都检测不出来。”

　　那朵花像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意，鲜红色的尖韧花瓣随着风招摇，瓣尖更是缠绵悱恻地绕上了龙姜的大腿，如同在宣誓它的所有权。

　　她拔出刀来，脸上怒意浮动：“你离他远点！”

　　龙姜突然开口，声音却不是他本人的声音，而是混杂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像有无数的人同时在通过他的嘴巴说话。
　　“驱魔师，别费力气了，它已经是我的了。”

　　褚云凛望着龙姜失焦的眼睛，咬牙道：“你清醒一点！”

　　摩诃的花瓣伸长过来，像一缕血色的水草，蠢蠢欲动似要朝褚云凛靠近。
　　“你既如此不舍，不如一同留下，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褚云凛眼睛都不眨，一刀劈断那片花瓣，“不许用龙姜的声音说话！”

　　红色花瓣往后一缩，静默片刻，像炸毛的狐狸一般，又猛地尽数笔直展开。

　　“驱魔师……”龙姜的嘴唇僵硬地发出声音，“成为我的一部分，是无上的极乐，永无痛苦与仇恨……涅槃……”

　　褚云凛眉头一皱，厌恶道：“无上的极乐？这几十年来你在这里不停散发致幻气体，堆砌石像，欺骗残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他们的灵魂被你永远困在虚空之中，无法投胎，你告诉我，阴魂不散算是哪门子的极乐？”

　　“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摩诃诡谲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普佛世界……”

　　褚云凛：“屁话真多。”

　　说完，她双手持刀，越过龙姜一步砍向那朵摩诃。

　　与此同时，整座囚夕山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威力巨大的血爆自地底喷涌而出，将迎面砍下的褚云凛直接冲飞。那朵血色的摩诃此刻褪去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显出它原本的面目来。转瞬间，花茎下的地面仿佛是千百万冤魂流干的鲜血汇聚，花瓣连接地面，吮吸着那些红色的浆液，如同恶鬼扑食般抢夺着饕餮盛宴。

　　它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我做错了什么？他们想消失，我就让他们消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神！”

　　褚云凛一个翻身落地，单手撑地稳住身形，抬头一看，龙姜脚下的血色土地开始下沉，摩诃充血的花瓣缠绕着龙姜，将他往未知的地底拉去。

　　龙姜意识游离，没有知觉，任凭摩诃将他拽落，毫无反抗。

　　褚云凛往前迈了一步，血爆中，无数猩红色的血线将她和龙姜分隔开，皮肤一触及那些血线，就像蚂蟥一样将她牢牢吸附住。

　　她在这棘手的阻挡物下无法前进，挥刀斩断几条血线后，褚云凛望着已经下沉了一半身体的龙姜，心急如焚。

　　不可能让他成为摩诃的一部分，她绝对不允许！

　　电光火石间，许多与龙姜相处的往日记忆一齐涌了上来，她忽然记起他们匹配完的那个夜晚，街道上暖黄色的灯光似乎此刻就照在他的发丝，褚云凛心中一动。

　　“龙姜，不许跟它走！”褚云凛周身灵气洄转，汇聚在她与龙姜结缔匹配契约的手心——
　　“醒过来！”

　　匹配机制刹那间生效了，龙姜失焦的目光突然清明了一瞬。

　　他伸出只手，抓住下陷圈的边沿。一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褚云凛。

　　但他们之间隔着无数的血线。褚云凛不停挥砍着那些企图近身的血线，一边朝他喊：“清醒了就快点给我过来！”

　　“为什么？”龙姜手指抓紧，血泥从他指缝中溢出来，他望着褚云凛，“为什么还要救我？”

　　褚云凛瞪大眼睛：“你……”

　　“我不想活了。”龙姜面色阴沉，毫无血色，“够久了，你让我死吧。”

　　“想死？想死也不能在这里死！”褚云凛吼他，忍无可忍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是摩诃引诱你堕落的手段，这么拙劣、垃圾——你明知记忆被它篡改，还心甘情愿跟它去死？”

　　“我说了，都一样，无所谓。”龙姜死气沉沉道，“我被封棺制魃的过程是事实，一千年前没有人救我，现在也别救我了。”

　　“那我能怎么办？我一千年前又不在，我如果在的话——”
　　褚云凛又气又着急，龙姜此刻心如死灰，油盐不进。她逼不得已，此时只有一个选择。

　　褚云凛往前迈了一步，径自踏入血线的范围之中，瞬间，蜂拥而来的血线嵌入她的皮肤，吸食着她的血液。

　　龙姜一愣，然后看见褚云凛又朝自己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和她的步伐一样坚定，像箭的轨迹一样，笔直、清晰。

　　“你如果实在想死，那我跟你一起下去。”褚云凛一步步朝他走近，在漫天狂舞的血线中，挥了几刀也无济于事，她索性垂下握刀的手，任由那些血线贪婪地吸附在她身上。
　　“不管底下有什么，不管你再怎么躲避，我这次一定不会放任你不管——”

　　龙姜脸色顿时变了，他手掌往地上一撑，另只手一下扯断缠绕着他的摩诃花瓣，从地下一步跃了上来。

　　他汹涌的情绪于右手凝结成猩红之光，抬手之间，所有飞窜的血线都往他的掌心聚拢。

　　不远处，张寒令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伸手摸到背后的剑匣，蓄势待发的模样让金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头脑发热，“暴走了？！”

　　张寒令没说话，他手中抓着的那个类似怀表的东西，在感受到龙姜的灵级波动后指针立马飞速旋转起来。然后他远远看见龙姜托着那一团纠结缠绕的血线，一个转身，猛地朝那朵绽放的摩诃花砸了下去。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