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11、心魔幻境

　　碰到龙姜的一瞬间，周遭场景突然都变了。褚云凛迈出的那一步刚一落地，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片触感奇异的液体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地上是几乎二十厘米厚的一层水银，放眼望去，像是来到一片漫无边际的水银浅滩，头顶是漆黑的天幕，连一丁点星光都没有，而目所能及之处，全是比人还高的巨大红色晶簇。

　　“幻境？”褚云凛喃喃道，她向前走了两步，银色反光的固态液体毫不沾身，哪怕淹没到了小腿，只要稍一抖动就能全部掉落。

　　没走多久，她就看见了前面的龙姜。

　　和褚云凛不同，他看起来像是昏迷状态，龙姜背靠着一座几乎有两人高的巨大晶簇，诡异的是那晶簇像是有生命一样，源源不断从母体中分出许多根的长长的晶体，像触手一样卷住龙姜的四肢，正将他往晶簇的中心吞没。

　　褚云凛见情况不妙，几步冲上前一把拽住龙姜的胳膊，他半张脸都快嵌入晶簇之中了，但仍然双眼紧闭如同毫无知觉一般。

　　触碰到龙姜的瞬间，她立刻共情到了龙姜的内心世界，巨大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像无数小虫子密密麻麻在蚕食她的所有感官，褚云凛顿时明白了这些晶簇是什么——是丹晶，是龙姜说过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害怕的东西。褚云凛脑中回闪过两人匹配时看到的画面，似乎龙姜曾在很久以前被人以水银封棺下葬，再结合这一望无际的丹晶晶簇，原来这里竟是龙姜的心魔之所。

　　看来这是走廊里那只巨脸怪造出的幻境，它自知明着来不可能是龙姜对手，于是用了阴招想将龙姜拉入了万劫不复的心魔。

　　褚云凛那瞬间有些后怕——如果是自己先接触到了施了幻境的墙壁，那么自己的心魔会是什么？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先把龙姜拉出来。她一只脚蹬住晶簇的外层，手抓住龙姜的肩膀，用了吃奶的力气拉了一会儿，龙姜纹丝不动。

　　她怒了，扬手一张爆破符，将半边晶簇炸了个稀烂。

　　龙姜终于得以脱出，失去支撑的身体软绵绵倒在了褚云凛身上。褚云凛拍了几下他的脸，又叫了声他的名字，这才看见龙姜眼皮动了动，然后缓慢地睁开条缝。

　　刚一睁眼，漫天遍野的红色晶簇立即撞入视线之中，龙姜浑身一僵，没等褚云凛反应过来，他一双手已经飞快抱住了她的腰，他浑身都在发抖，一颗脑袋用力埋在她的胸口，用力到似乎想将自己藏进褚云凛的身体，像在躲什么洪水巨兽。

　　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瞬间被他的身躯包裹住了，片刻后，她感觉到自己胸前变得潮湿起来，褚云凛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龙姜脸上的眼泪。

　　“求求你，救我……”

　　她共感着龙姜那极度悲恐的情绪，红色的幻境中，两人心绪交融，褚云凛心里一酸，她抬手摸了摸龙姜乱糟糟的发顶，轻声道：“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与此同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褚云凛抬起头，看见那张巨脸像一颗人头气球一样漂浮在高空，巨脸下长长的脖子就像一根连着气球的线，底下连接着一望无际的水银浅滩。

　　巨脸的五官基本都消失了，声音像是从天空深处传来：“你们出不去的，你们都得……死。”

　　褚云凛冷笑一声，她一手护住龙姜，一手抽出符来。

　　见她出符，那巨脸在高空中转了一圈，明明看不清五官，但感觉它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脸。

　　“驱魔师……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我的领地……”它又咯咯咯笑了一阵，“你看起来……比那些普通的人类……要好吃多了……”

　　褚云凛懒得跟他废话，手指一松，几张符咒随风飘起：“普告万灵，水急奉行，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那一整片的水银瞬间像有了生命，泛着银白色金属色泽的固态液体从地面缓缓升起，形成两股反地心引力的水龙卷，扶摇直上。

　　巨脸似是愣了一下：“你……你为何还能使用符咒……”

　　“你这幻境也就三脚猫本领，只能吓吓别人，”褚云凛抬起手来，往空中一指，“小鬼，我不吃你这套。”

　　话音刚落，那两股由水银凝成的水龙卷猛地朝巨脸卷去，巨脸体积过大，躲闪不及，瞬间就被那两股水龙卷吸住，巨大的压强将它死死控制在涡旋之中。

　　望着巨脸在涡旋中像涡轮洗衣机脱水一样飞速卷动，褚云凛从兜里摸出另一张符来，一边淡淡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汞的密度是海水的十三倍，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用的原料……和场地。”

　　说完，将手中黄符一扬，褚云凛眸中灵光涌动，她随着口诀掐出手指秘名：“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诛邪！”

　　原本在地下停车场褚云凛是绝对不敢用九字真言的，运气不好可能整栋楼都会塌掉，但好在现在来到了幻境，她身手能得以施展。只见符纸瞬间化为神龙之灵，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即咆哮着朝巨脸冲去。

　　那张巨脸被水龙卷所禁锢，无法逃脱，结结实实承受了一次龙灵的穿刺，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张脸像面具一样从中间裂了个口子，裂缝中迸射出黑色的雾气。

　　那一团雾气散发着不同的味道，竟都是人的魂魄。褚云凛从当中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是张洁华的那一丝魂魄，竟然真的是被这巨脸怪给吃了。

　　“你害的人够多了，该消失了。”褚云凛冷冷说道，她的发丝都因灵力涌动而飘起，手指一拨，驭驶龙神之灵再度杀去。

　　震耳欲聋的龙啸在天地间回响，那张巨脸上出现了更多的裂纹，没多久，一声脆响，它彻底碎了。

　　失去头颅的那条长长的脖子像没了风筝的线，轻飘飘从空中坠落。同时，漆黑的天幕中也出现一道接一道的裂缝，像破碎的镜面般一片片剥落。

　　周围血红色的晶簇随着幻境的逐渐瓦解，也渐渐化为碎片。大片破碎的晶体碎屑随着气流在空中卷动，恍然间似漫天的花雨。

　　在这诡异的美景中，龙姜终于从心魔中脱离出来，他从褚云凛胸口仰起头，瞳孔中映着漆黑的天幕和红色的碎片。

　　“你清醒了？”褚云凛看了他一眼，说：“正好，你帮我把……”

　　话没说完，就听见龙姜似乎呜了一声，他脸一皱，又飞快将头埋回褚云凛胸口，将她抱得更紧，瓮声瓮气说了一句：“好可怕……”

　　褚云凛头上青筋暴起，一把揪住龙姜头发将他薅起来：“还装是吧？”

　　他眨了眨眼睛，洁白脸庞上还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龙姜吸了吸鼻子，小声叫了一句：“你刚刚还说要保护我的，凛凛……”

　　褚云凛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脸有些红，但褚云凛将其归结于是因内心无名火起，她不再废话，一脚就将龙姜从已经支离破碎的幻境中踹了出去。

　　回到停车场的走廊，褚云凛皱着眉打量着周围，虽然她破除了幻境，但现实中盘绕在这一层的煞气仍旧有增无减。

　　她想起龙姜刚才说的话，如果说那张巨脸真的和八口棺材有关，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另外七个怨灵在等着自己？

　　褚云凛扫了一眼身边那人：“喂，你刚才说的另外七个是什么意思？”

　　“是旧时的残影。”龙姜委屈地摸着屁股上被踢了的位置，边说：“陈老板详细查阅了当年的报道，那八口棺材挖出来后虽被妥善送去了寺庙超度，但是这几百年间，那八具尸体的怨气和当地的凶气早便融为一体了。”

　　褚云凛想起这整座广场的倒霉布局，觉得这个说法倒也有几分可信。

　　“确实，这的确是个积阴地，即便没有那八口棺材，风水本来也不好。”褚云凛往前走了几步，“这么说那八个穷凶极恶的亡魂仍留有一口气在这？之前是由李俊明他们看管才没有出事吗？”

　　龙姜不置可否：“这就得去问当事人了。”言下之意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

　　经过刚刚那一闹，想要抓出剩余七个恶灵想来没那么容易了。有神识的恶灵并不好抓，它们邪恶且非常警觉，不像电影里会一边鬼叫着一边送上门，尤其是遇到级别较高的驱魔师的时候，它们会很鸡贼地隐藏起来，非常难找。倒霉的是这广场占地宽广，光是一层的构造就四通八达，像个迷宫似的，想抓出那剩下七个简直是难上加难。褚云凛想到这里，扶额叹了口气。

　　这钱真不好赚。

　　她也不是不想直接一网打尽，但是刚才那巨脸鬼玩阴的，给龙姜设了心魔幻境，要是不杀了它破除幻境，龙姜估计在里面就没了。

　　陷入幻境的人比死了还不如，虽仍存活于世，但也仅仅是一副没用的躯壳而已。褚云凛想起龙姜刚刚瑟瑟发抖的样子，看来丹晶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巨大的心理阴影。她心中一动，抬头望了他一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龙姜也朝她望去。

　　漆黑狭窄的走廊里，两人四目交接，气氛有些微妙，褚云凛其实很想问龙姜成为旱魃之前的事情，但又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近到可以追问身世的程度，于是又忍了下来。

　　她换了个问题，说：“这座广场不太平，放任不管的话估计这几天还会有命案发生。”停顿片刻，继续道：“得通知搜查局和政府对接，看能不能把这一片给暂时封了——”

　　龙姜忽然打断她：“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褚云凛知道他是不想和搜查局有任何联系，但也实在不相信龙姜能有什么办法，于是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有主意？”

　　“简单。”龙姜微微一笑，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狡黠，没等褚云凛阻止，就见他抬起手，飞快地打了个响指。

　　轰隆一声，走廊尽头有什么东西突然爆炸了，巨大的爆破冲击夹着铁片碎石电缆一股脑飞了出来。肇事者上前一步，将毫无防备的褚云凛挡在身后，那飞沙走石海啸一样扑了过来，顿时他的后背连带头发都被沙土淹没了。

　　满地残骸中，龙姜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冲褚云凛露出个计划通的笑来。

　　停车场的警报马上拉响了，褚云凛脸都变黑了，赶在被保安发现之前，扯着灰头土脸的龙姜赶紧往外跑。

　　一上到一层，就见二层三层一直到顶层的电机房，全部都炸了。整个力湾广场陷入一片恐慌，有人喊爆炸了，有人喊着火了，还有离谱的在喊恐怖袭击，场面乱成一团，所有人都争相恐后地往外跑。

　　嘈杂鼎沸的人群里，褚云凛被挤来挤去，广场就这一个出口，全部人都在往这边挤。混乱中，她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向前，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紧跟着又压了过来。

　　赶在她摔倒之前，龙姜及时地扶了她一把，随后强硬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体范围内，单手圈护住她。

　　龙姜搂着她，脚步加快，混在逃离的人群里，迅速离开了肇事现场。

　　一出外头，发现竟然已经黄昏了，她并不觉得在幻境中过了多久，但出乎意料现实中似乎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褚云凛回头看了一眼，见大量人群从里面涌出来，保安和附近的交警都赶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巨大的混乱中，唯有旁边这位始作俑者看起来事不关己。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褚云凛压低声音骂了一声：“万一有人受伤怎么办？”

　　龙姜乖巧地眨眨眼：“我对活人的气味还是很敏感的，这一条线上有没有人在我判断得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整理全是灰尘和泥土的头发，一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某种刚从泥里打滚出来的小动物。

　　看着他无辜的眼神，褚云凛无语了，见龙姜满头满脸都是泥尘，忍不住伸手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对于褚云凛的靠近龙姜似乎很开心，他眯着眼甩了甩脑袋想将黏在头发里的小石头都甩掉，褚云凛躲闪不及，被那些碎石泥土迎面甩了一脸。

　　“……”

　　她满头黑线，正欲发作，就听见龙姜的肚子咕了一声。

　　“我饿了。”他眼神湿漉漉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褚云凛彻底没办法了，时值饭点，她干脆带龙姜进了一家饺子店。

　　她给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饺子拉面，等上菜的时候，龙姜盯着旁边透明厨房里正在捏饺子的工作人员，似乎对这种现包现卖还供人围观的食堂风格挺有兴趣。

　　“喂，”褚云凛喊了他一声，看起来是犹豫再三才开口的：“你……也需要吃饭的吗？”

　　龙姜一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他笑了声：“当然，只不过需求没有普通人这么大，一般一天一顿就可以。”他说着，饶有意思地翘起唇角：“除了正常食物以外，血其实也可以——”

　　“？”

　　褚云凛脸色一变，就见龙姜恶作剧一般笑出声：“哈哈，开玩笑的，就算是血，大概也只有你的血才感兴趣，别人我看不上的。”

　　你这算是开玩笑吗？褚云凛心中有股寒意上来了，她怎么觉得自己处境更危险了。

　　服务员端着两晚拉面上来了，放下碗后，褚云凛拆了双筷子，刚准备动嘴，就见龙姜坐在对面盯着那碗饺子面一动不动。褚云凛以为他不会拆筷子，但又觉得他不可能不会，思来想去间，手里已经帮他拆了一双递了过去。

　　龙姜像是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褚云凛递来的筷子，他的视线从筷子移到褚云凛脸上，那眼神深邃且柔和，还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欢欣。

　　“谢谢，”龙姜轻轻说了声：“这是第一次有人带我出来吃饭。”

　　褚云凛动筷的手一顿，心中似是慢了一拍。

　　她没有抬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开始吃面。吃到一半的时候，陈东宇的电话打了进来。

　　“褚云凛，你干嘛关机啊？”陈东宇声音听起来很烦躁：“找你几小时都找不到人，你——”

　　“我在工作，那些东西能干扰电磁波，你又不是不知道。”褚云凛边说边继续吃面：“什么事？”

　　“我让4896去找你，你们见到了吗？”

　　“见到了。”她抬头瞥了一眼龙姜：“我们正在外面吃饭。”

　　那边陈东宇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发生了点事，你们吃完了来我这一趟。”

　　“不去。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又是一阵沉默，在褚云凛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陈东宇的声音才传来：“李俊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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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可公开情报：
丹晶：一种可与灵力回路产生高频共鸣的晶石，古代经常将其用于驱邪、祭祀，也有用于制作棺椁供君王下葬。因为产量稀少且使用广泛，在现代已经绝迹，只能从少部分古墓中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