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也得冲业绩》关山月未央

10、回到起点

　　“路上小心”“务必马到功成”“阿生，你好生照顾少爷”……大家的殷切期盼都被阿生被收尽行囊，送行的人止步朱红大门前，目光里带着期盼，带着担忧目送着朱涉水和阿生一主一仆毅然的背影。

　　离开这东亭县需要经过一段水路，阿生熟识水性，自然由阿生陪同前往。

　　波光粼粼的湖面仍旧泛着一丝清冷，朱涉水扶着船沿，略带期盼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他在找常安，一行数月自然想与老友告别，可朱涉水遍寻不到，也气馁的低下了头。

　　正懊恼间，朱涉水觉得船的吃水不对，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像是有形的蚂蚁爬满了朱涉水满头满背，他无措地望向阿生，阿生也是满面仓惶之色。

　　“少，少爷，这不，不对劲”阿生的嘴里好像塞进了石头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朱涉水用力扣着船边的手骨节泛白“没别的办法了，往岸边划”

　　好像是为了回应朱涉水这句话，船剧烈摇晃起来，剧烈翻腾的河水就像是对他们无尽的嘲讽

　　朱涉水闭上眼，似乎是等待命运的审判，过去的十五年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他扶着船的手慢慢松开，长时间血液不流通的皮肤开始慢慢发红“可惜了，最后没能和常安道个别，他的志向恐怕我实现不了了”

　　轻生的念头刚起便发现船被人扶正，海浪也掀起了另一阵波澜，朱涉水惊喜地睁开眼睛，果然对上了那张期盼中的脸。

　　常安面色凝重，手机抓了一颗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像一个人头“上次饶你一次你又作恶，这次我定不饶你”

　　那团黑色的头颅抬起空洞外凸的眼睛紧盯着常安“我还差最后一个垫背的就能解脱了，你少拦我，你想在这恶心的湖底待一辈子，我可不想，收起你的清高滚远点儿”话音刚落便十指成爪抓向朱涉水，朱涉水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尖利的指甲刺穿，船却突然被推远，尖利的指甲穿透常安的皮肤，发出闷闷的咕唧声，浓稠的暗色液体留下来，滴答滴答汇入湖水，转眼消失无踪。

　　“不要，不要，常安”朱涉水嘶吼着想从船上跳下来，阿生见状连滚带爬地抱住朱涉水“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啊”船因为两人的挣扎高低起伏着。

　　常安看了一眼奋力挣扎的朱涉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折断了恶鬼的指甲，恶鬼瞬间狂躁爆起，却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几声粘稠晦暗的“嗬嗬”声

　　冰凉的温度贴上皮肤，朱涉水像是被点穴般安静下来，他双眼血红，像是嗜血的怪物

　　“务必携吾之志，成吾之愿”常安冰冷的手中攥着一物也如他一般冰凉“此乃吾仅存的阳间之物，务必妥善保管”

　　朱涉水接过东西，刚想开口便觉得后颈剧痛，眼前一黑，竟然被常安劈昏了，常安用最后的一丝法力猛推船身，船无桨自行，常安嘴角勾出一丝释然的笑。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渡过了东亭湖，朱涉水猛然起身，抓着阿生问“常安，常安呢”

　　阿生闻声一撇嘴哭了出来“呜呜呜，常公子，没了”

　　“没了，说清楚，什么叫没了”朱涉水着魔般晃着阿生的肩膀，骨节用力到变形，好像要嵌入阿生的皮肉

　　“常公子用最后一点法力行了船，自己和恶鬼搏斗，最后最后”阿生像是遇到了极度痛苦般抽噎着说不出话

　　“最后如何了”“最后被恶鬼活活掐死了”

　　朱涉水听完之后像是被抽了力气般颓然倒地，阿生忙去扶他，朱涉水握着常安临死前送他的玉，冰凉得像是常安的皮肤，朱涉水立志一定成常安之愿

　　不知是不是常安暗中保佑，朱涉水竟真的拔得头筹，高中状元，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之时，朱涉水又去了一趟东亭湖，东亭湖安静得像是熟睡的孩子，只泛起微微的水花，这里安静如初，却再不见常安的身影。朱涉水把玉佩埋在不远处的小山上，为常安立了一座衣冠冢，朱涉水坐在常安坟边为他烧纸“常安啊，你的报国志我一定会替你实现的，我只怪着世事无常，涉水难涉水，常安不得常安”

　　泪水滴滴答答落在纸钱上，惹得火烧得更旺，直到纸钱燃尽，火焰熄灭，朱涉水才起身，拍掉手上的余灰浮尘，向着墓碑作了个揖“告辞，朱某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所谓的“过些时日”是七年后，朱涉水参加过皇上的寿宴，喝了不少酒水，躺在床上浑浑噩噩进入梦乡，他又梦到了常安出生时的场景，人头攒动的厢房，门口踱步的常父，孩子健康洪亮的啼哭，都一如往常，直到奶妈抱出孩子时一切才开始不同，所有画面像是忽然加快，院子里四季更替七载，最后只剩下常安一人，孩童模样的常安幽幽开口“这些年过得可好？”

　　朱涉水木然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莹润眼眶，这些年他经常梦到常安，但是多为常安为他而死的画面，从未见过他活人的模样，更没有如此平静自然的与自己说话，这一切太真实让朱涉水的情绪突然爆发“尚可，那常兄可好？”

　　“我知你有愧于我，内心必然不安，想必不知是你助我转世”常安的声音真如七岁孩童般稚嫩，语气却与东亭湖时的常安无异“你是我救的最后一人，是第九百九十九为我所救之人”

　　朱涉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舌头像是被打了死结，愧疚，喜悦，难以置信，几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像是要冲破胸膛

　　“有空再来看一看我吧，你答应过的”常安笑着，身影却像是滴入湖中的墨汁，越来越淡，直到消失

　　朱涉水忽然惊醒，看着圆圆的月亮，内心慢慢平静下来，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和圣上告了假，片刻不停赶回了东亭湖，远远看到常安坟前有一个人，看着他的稚嫩的背影朱涉水愣了片刻，缓步上前，生怕脚步声惊扰了眼前人

　　谁知那人有感应似的回过了头，六七岁的样子，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右手紧紧握着一只糖葫芦，见到朱涉水靠近，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朱涉水看到他的正脸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强装镇定，抑制着喉咙里的颤抖“你多大了？”

　　“七岁”

　　“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做官，把公道留在这人间”

　　“你父母尚存否？”

　　常安不说话，只是失落的摇摇头，想了想又开口道“母亲病逝，父亲疯了，把自己和家一起烧掉了”苦涩的眼泪滑落脸颊，像是上好的珍珠，在脸上留下了来过的痕迹

　　“那你叫什么名字”朱涉水控制不住的颤抖，紧咬着嘴唇，等待着自己想要却又不敢触碰的答案

　　“吾乃常家长子，常安”常安不卑不亢的挺起胸膛，似是为这件事感到无比自豪

　　朱涉水抱住了眼前的孩子，泪水终于再也止不住了，在一个孩子面前涕泗横流，哭成了泪人“你可愿被我收养，随我回京？”

　　小常安有些迷茫的看着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高大男人，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好”

　　北上的路上，常安新奇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新世界”眼中流光溢彩，朱涉水盯着波澜起伏碧色无边的湖水发呆

　　常安，你前世的愿望我帮你实现了，这一世的志向，你便自己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