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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沈修卓气不过,小声抱怨:“江道友,我就说不该低调,低调反而行事不便,你快解开遮掩术法……”

      江玄遥不动声色地拦下他。

      “顶着沧阳宗的名头压人,他们表面恭维,转头就能反咬你欺凌弱小。美名难张扬,恶名传千里,沧阳宗苦心维持的信仰愿力一旦削弱,宗主能放过我们?”

      “可我们怎么能自降身份,向凡人低头!”

      “我有什么身份?”

      沈修卓忽然愣住。

      他眼中的轻蔑受辱,在江玄遥眼中轻如羽毛。

      江玄遥生了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睛,淡然自嘲的时候,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然而,还未等沈修卓同情,手上忽然一沉,江玄遥顺手摘下了他纸扇上的吊坠,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商人们。

      动作行云流水,理直气壮。

      “玉坠上的镶边,是西洲紫银矿产的。一点过路费,不成敬意。”

      那几名油头肥脑的商贾拿出巴掌大小、直筒雕花的鉴宝镜,查验过成色,脸上瞬间灿烂,笑容拧着横肉堆了起来。

      “紫银矿数十年才出一捧的上品……仙君实在是客气了。”

      一旁的唐英枫也被鉴宝镜中浮现的“上品紫银矿”看呆了眼,闻言才想起来提醒:“莫叫仙君,叫公子。”

      沈修卓终于回过神来:“你……你还拿我的东西借花献佛?这可是她当年……”

      这可是和光仙子唯一送过他的东西!!!

      “我知道。”江玄遥只取下玉坠上的紫银镶边,指尖轻绕,又将玉坠挂了回去,“这是她当年被你缠怕了,从杂物箱里随便翻出来送你的。”

      沈修卓:“……”

      ……

      西洲在仙人两界交汇的枢纽,头顶浮空的数百座岛屿之间,飞行法器划过一道道淡金光辉。

      一片热闹繁华,和光仙子的祠堂也修得富丽堂皇。

      只是祠堂门前,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独留两座空荡荡的神兽石像。

      带路的商人对他们四人解释:“各处的仙子祠堂规矩不同,西洲不比帝都,人人排号,井然有序。这里鱼龙混杂,难免有不敬仙子的狂妄之徒混进来破坏祠堂陈设,我们索性阻拦一切外人出入。”

      唐卿翊问:“那西洲普通百姓要向仙子祈愿,该如何进来?”

      轻袍缓带的商人不屑轻笑:“都是荒蛮之地的放牧游民,粗鄙无知,哪里有什么需要对仙子祈愿的?”

      内堂中,仙子石像足有几尺高,唐卿翊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扩大几倍的脸,在空空荡荡的祠堂,两排烛光映照之中含笑俯视。不知怎么地,有点后背发寒。

      它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传闻中骄纵奢侈,保持着十几岁少女顽劣心性的和光仙子。

      更像是一笔泯灭了喜怒哀乐的符号,笑中只剩慈悲,昭示着人间百姓对她虚妄的幻想。

      商人跟紧他们四人,入了内堂仍然守在身边。

      江玄遥淡淡瞥了他一眼。

      “……仙君,七日后皇家围猎,陛下亲临,万一出了问题,我们西洲商会担待不起。”

      江玄遥打了个响指。唐卿翊和沈修卓只见一道透明的幻术符咒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牢牢糊在那西洲商人和唐英枫的双眼双耳上。

      片刻后,商人和少年同时问:“仙君、仙子,你们还要在祠堂中跪拜多久?”

      又同时自言自语:“啊?至少一个时辰?”

      “不,我们当然陪着,以示对和光仙子的尊敬。”

      说完,他们二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屈起,贴紧额角,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修卓看呆了:“给他们催眠不就行了?”

      “催眠时缺失的记忆总有漏洞,不如幻术来得方便。”

      “……江道友真是不走寻常路。”

      “过奖。”

      沈修卓:“。”

      好气。

      江玄遥没管他,走上前轻触堂中石像的衣角,缓缓闭上眼睛。

      唐卿翊:“你懂得多,看得出他在做什么吗?”

      沈修卓:“不知道,我又不会咒术。”

      唐卿翊:“……”

      江玄遥调动了全身灵力,一点点灌入石像中。望着石像平静带笑的眼睛,心中却涟漪般晕开了一丝悲哀。

      ——对不起。

      ——带着煞气污染过的灵力,擅自来打扰你。

      ——你若还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每座祠堂连通仙宫的法阵,必然会用仙子石像做压阵法器。

      修补法阵与仙宫的联系,也只有从石像下手。

      他的灵力化为透明的细丝,探入石像内部的纹路。

      灵脉中的煞气并没有惊起石像异变,像是被它无声无息地接纳融合了。

      却触动了江玄遥腕上银镯,雷电之痛刹那间穿透脊背,惊出一身冷汗。

      唐卿翊担忧地问:“要不我来?”

      江玄遥勉强笑道:“你来的话,石像就要塌成粉了。”

      “可是你……”唐卿翊说到一半,想起沈修卓不知江玄遥在沉冤沼中做过什么,忽然安静下来。

      沈修卓只见两人欲言又止,也愣住了:“江道友,修补法阵耗损如此之大吗?要不今晚我给你扎几针疏通一下经脉?”

      “……”江玄遥咬着牙笑道,“多谢好意,大可不必。”

      三个人各有思量,都不说话了。

      忽然,一道极细的光柱由神像头顶延开,没入云霄,通往来时仙界易世珠的方向。

      阵法已修复。

      江玄遥怅然若失,心中的不甘无处疏解。

      法阵与仙宫的联系断开,石像内部必然积压了大量信仰愿力。若是放任不管,愿力过载,人间数万和光仙子的石像早晚会坍塌。

      仙子石像齐齐坍塌,在不懂仙术法阵的凡人面前必然是大凶之兆。不仅三界人心动荡,沧阳宗也会追究他们办事不利。

      明知宋行蕴可能在偷用她的愿力修炼,江玄遥也必须修复它。

      是他太过弱小了,得到了强大的灵力,却还无力反抗那些辜负了她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眉心的黑雾一闪而过。

      江玄遥刚想收回灵力,灵力丝线忽然在虚空中显形。石像中凡人无从参透解读的纹路,密密麻麻地连成一句古老的咒法。

      沈修卓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这不是仙界也不是人间的文字!”

      唐卿翊神色凝重,朝江玄遥跑过去,牵着他的手,用连心咒悄悄说:“这个阵法,我们在沉冤沼中见过的。”

      江玄遥骤然睁大眼睛。

      移宫换羽阵!

      他在仙界时就觉得奇怪。

      凡人的信仰滴水成川,聚沙成塔。一人愿力虽微不足道,可若是千人、万人对和光仙子的诚心……

      即使宋行蕴灵力再强大,仅凭金身小像代替本尊神魂应允,也并不足以扭转整个人间成千上万仙子祠堂的信仰,将所有愿力据为己有。

      原来,每一间祠堂初初建成时,石像中就埋藏了一道与上古移宫换羽大阵相似的符咒。

      人间祠堂仙子石像、和光仙宫金身小像,两重咒法的偷天换日,才足以将和光仙子的信仰愿力全都转到旁人身上。

      从中受益的,只能是设下仙宫禁制,不让外人随意进出的沧阳宗主本人。

      可仙魔大战后,宋行蕴重伤,又要协手五大宗门修复仙界,无法抽身去人间完成这庞大繁琐的过程。

      他在人间必有接应。

      凡人寿数短如夏花,生老病死不过弹指一瞬,除非修了仙道。百余年过去,不知当年替沧阳宗主完成这一切的人,是否还在世?

      江玄遥指尖微颤,灵力细丝绕着神像内部镌刻的字迹,一点一点,轻轻将古老的咒文抹去。

      一间祠堂中的阵法改动,沧阳宗应当暂且注意不到。

      没有了移宫换羽咒法,就算法阵修复,灵力只能存在和光仙宫,用以养护仙宫砖石草木,旁人动不得。

      沈修卓刚从乾坤袋中拿出留影石,由灵力显形的符咒光芒就消失了。

      “江道友做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用留影石记下那符咒的样子,上报给沧阳宗。”

      江玄遥知道自己太心急,露出了破绽,只能平静应对:“我也不知,或许石料中残留了古时的法阵。”

      “仙子祠堂中的石料必然千挑万选,不会出这种差错的。和光仙宫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也不能错放一丝可疑行迹。如今那咒法消失了,我们要从何查起?”

      顿了顿,沈修卓又说:“江道友还是太心急。”

      唐卿翊虽然没看到江玄遥悄悄抹去石像中的咒文,却忽然觉得身上舒适轻快了许多。

      心里正高兴,那边两位又拌嘴了。

      请沈修卓一起来时,她只念着沈修卓医术高超。江玄遥这连沈雁棠都头疼的体质一旦病痛缠身,三界之中大概唯有沈修卓能应付一下。

      可他们总是针锋相对,今后该如何相处?

      唐卿翊想了想,立刻站到江玄遥旁边。

      “他都这么辛苦了你还盘问什么?要不今后祠堂的法阵你来修补?”

      沈修卓:“?”

      她明明知道他医术专精,仙法全废,根本无法反驳!

      “九儿姑娘,你是不是偏心太重了……”

      江玄遥听不见他们打闹,心绪已经飘远。

      是否人间仙子祠堂石像中,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了移宫换羽咒文?他要怎样一个个破坏,才能不引起仙门警觉,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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