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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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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修卓和吴辞舟两人找了一处水源不多,岸滩空旷的灵湖,要帮唐卿翊压制灵力。
这两人一个粗布麻衣剑穗飘飞,一个锦衣华服环佩叮当。前者眼神坚定清明,后者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吴辞舟身上加了十几道功能各不相同的防御阵法。金光如同打了一层层针脚别扭的补丁,十分滑稽。
沈修卓挥着扇子,忍着笑:“道友至于如此吗?”
吴辞舟一板一眼地说:“沈道友也应当开启五层以上的防护法阵。”
“没有必要吧?九儿姑娘纵然灵力高强,可又不是上古凶兽,也不是魔界至尊,哪有那么可怕?”
沈修卓乾坤袋里化出针盒,里面排列着八十一根大小不同的玉针:“这是倾注沈家几代符咒医术精要研究出的一套医针。配以控制灵力的心法,很快就能见效。”
针尖本身封有几十种符咒,唐卿翊眼看沈修卓手指变戏法似的来回挑针,微弱灵力在玉针中流转,不禁想道:如果给江玄遥一套玉针,他应当做得出更复杂精巧的咒文。
但是江玄遥教她,不要贬低别人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会惹人不高兴的。
于是她只是问:“这套针倾注心血,若是被我震坏了怎么办?”
沈修卓满脸骄傲:“我手中的法器品质极好,九儿姑娘大可放心。”
唐卿翊不知沈修卓来意,怎么放心得下?
她没有记忆,识人全凭直觉。
初见江玄遥,少年劈落晴空,剑指眉心,一心取她的命。她却对他全心信任,毫无保留。
初见沈修卓,年轻公子春风和煦,她却总是绷紧心弦,时时戒备。
吴辞舟已经运转经脉,做好准备:“九儿姑娘,请打坐凝神,跟我一起念动心法。”
他修过比沧阳宗许多弟子还扎实的正统剑道仙术,每日挥剑一千次,心法凝神两个时辰,对克制灵力颇有心得。
头顶天幕沉郁,脚下沙土微凉,湖上轻风拂面。唐卿翊摒弃杂念,照着吴辞舟的心法图谱,按部就班地默念上面的符文。
吴辞舟催动心法,她已经感受不到他灵脉中的剑意。可是她自己体内灵力奔涌,如同九天瀑布飞流直下,而心法符文如同崖间顽石,只能激起毛毛水花。不出片刻,如瀑的灵力将“顽石”棱角磨平,冲破心法微弱的阻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半月之后就是仙门大比必选章程,众位修士轮番擂台混战。
一旦上了擂台,修士生死自负,但若故意出手害人性命,视作藐视仙界宗门,将失去决赛资格。
以她的灵压,稍稍失控就能让低阶修士经脉损毁,就算她不是故意的,考核官将如何裁决?
唐卿翊心里着急,灵流奔涌。
沈修卓手中八十一根玉针腾空而起,刺向唐卿翊身上几处灵脉枢纽。
一旦修士本人控制不住体内灵力,医修以外力介入,可以加速术法参悟,甚至助长境界。
玉针却连红裙衣角都没有碰到,就碎成了粉。
不,玉衡玉针锻造时冰封火淬,怎么可能……
沈修卓来不及想,刹那间心口一窒,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灵力爆涌,头顶乌云瞬间被吹散,只剩万里碧空映着澄澈湖水。吴辞舟顾不得自己难受,赶忙施展防御术法,护住沈修卓心脉,大喊:“九儿姑娘莫要心急,沈道友撑不住的!”
唐卿翊赶忙吐纳灵力,试图收起灵压,可是越心急,越不受控。
她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沈修卓口吐鲜血,面色越来越痛苦……
修习法术是为救人自保,怎能伤人?
念头刚起,方才的心法明明都忘了,周身灵压却瞬间平静下来。
仿佛只是这一个“不能害人”的念头,就足以胜过所有心法口诀,让她不自觉地收敛灵压。
湖面上天朗气清。
沈修卓擦干嘴角的血,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灵脉如此宽阔深邃之人,大大超出了修士躯壳能承受的上限,若能弄清你体内灵力如何运作,一定对我的医术,不,整个仙界的医术知识大有进益!九儿姑娘,你还缺随行医师吗?”
唐卿翊:“……”
差点被她的灵压重伤,居然还敢跟她随行?
这人不怕死的吗?
沈修卓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丹药,刚付服下片刻就来了精神:“今日不顺也无妨,医馆退给我十万灵石现钱,咱们先去吃酒!”
“……”唐卿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自责,“你的玉针怎么办?”
“玉衡宗与其他宗门不同,上至法器、下至医针,皆可量产。只要原始咒文记录有所保留,西洲金矿定时进贡,永远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但沈修卓已被逐出宗门,怎么还能联系玉衡宗的工坊?
吴辞舟心直口快,疑惑道:“可是沈道友……玉衡宗如何能答应再为你打造玉针?”
沈修卓面上僵了一下:“这,我自有办法。”
唐卿翊又记起江玄遥教过她的仙界常识——西洲是凡间即人界易世珠所在地,多物产,常向仙界五大宗门进贡,仙界大多法器原料都来源于西洲。
玉衡宗机关巧阵众多,法器互融相谐,能量产新的法器。由机关组成的一个个庞然大物坐落在“制器工坊”内,工坊建得比仙宫殿宇的飞檐还要高。
江玄遥每每讲起三界趣事,黑眸如星,言辞生动,仿佛亲眼见过那些人事风物。听他说,比读书要有趣多了。
她懊恼了片刻。
明明说过狠话不再理他了,怎么总是想起他?
她一心救他,他却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然疏离,藏在让人挑不出错的浅笑之下。
她不懂仙界友情,可是做她的朋友,绝对不能这样防范戒备,毫无坦诚的。
哪怕江玄遥长得好看,聪明博学,机敏善谋……
也没有让她主动讲和的道理!
山脚下的景昌楼,是沧阳宗弟子闲暇娱乐的好去处。舞剑□□听话本,应有尽有,主厨的拿手好菜是蓬莱醋鱼。
他们三人等卫朗和苏茉,可他们许久不来,于是一边听话本,一边喝由南川露水小火慢煎出的松尖茶。
红衣翩然,在酒楼大堂落座,引得众人侧目,很快被人认了出来。
“这名红衣女修就是硬闯仙宫的那位吗……”
他们议论得极其小声,但唐卿翊听得清清楚楚。
四周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修士,对她又好奇又害怕。
听说她硬闯和光仙宫夺灵草,可谁不知道仙宫禁地,连和光仙子的八位师兄师姐也不敢随便进去?
却见红衣美人眉眼含笑,坦荡自如,不如传说中那般凶恶张扬。
更移不开目光。
唐卿翊只觉得他们灼灼视线毫无遮掩地打量她,让人怪不舒服的。
她大方环顾四周:“闯仙宫的是我,各位道友有话直说。”
她不爱绕弯子,谁要议论她,就该当着她的面说个明白。
无人开口,气氛十分诡异。
唐卿翊低头喝了一口茶,招来店内伙计问道:“今日有蓬莱醋鱼吗?”
“有有有,西洲灵湖新鲜进贡,快马疾隼送来的!”
她竟对周围种种窃窃议论置若罔闻。众人更加不知所措。
终于,旁边一桌有人试探问她:“姑娘师出何门?是否看不惯沧阳宗独占天材地宝,才铤而走险?”
她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修士满脸愤慨,衣袍上的徽记来自其他宗门,可她认不出来。
她还没回应,对面那桌又有人高声迎合:“那这位女道友,更应当加入我们,半个月后的擂台轮战,专挑沧阳宗弟子下手,磋磨他们的锐气!”
“哦。”唐卿翊唇角一勾,“没兴趣。”
周遭骤然安静。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忍不下去,一位白衣修士拍案而起:“诸位,那可是和光仙子的仙宫,她敢对三界救世主的故居不敬,你们竟然拱火追随,不以为耻,还讲不讲天理道义?!”
被挑衅的修士们嘲讽道:“谁知沧阳宗设下禁制,是为了纪念和光仙子救世之功,还是为了独吞凡间祭飨,把宝物藏在里面?”
他们竟自己吵起来了。
孤身反驳的白衣修士也不是沧阳宗的,却面色涨红,据理力争,单薄的灵力让他显得飘摇脆弱。
酒楼里鱼龙混杂,对仙宫禁制毁誉参半。唐卿翊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思都很简单。
有人看不惯和光仙子生前占有大半个宗门的宝物,他们却连一把剑都买不起。
沧阳宗连外门弟子都风头无两,而他们百年苦修还不足人家强灌一夜灵药的修为。
有几个为和光仙子说话的,声量慢慢大了起来,无非是搬出救世大义——宗门出了一个救世主,成为人界普通百姓的信仰,因而香火不断,灵力充沛,那是沧阳宗应得的。即使宗门再多过错,也无人能否认和光仙子的牺牲。再多不满,也不能对救世主不敬。
混乱之中,有和稀泥的修士看不下去争执,走到她面前:“这位姑娘,你没有沧阳宗主首肯就擅闯仙宫,还夺走了百年盛放一次,整个仙界最稀有的红昙灵胆,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来劝问的修士意思也很明显——若她顺势示弱忏悔,两边就没什么可以吵的了。
唐卿翊平静地反问:“沧阳宗主亲传大弟子谢成川都不敢管我,你来找我要什么交代?”
众人沉默,气氛凝肃,都朝她这边看来。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终于有人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若是仙子芳魂还在,姑娘如此不敬,定要被她砍了手脚灌哑药!”
唐卿翊:“……”
江玄遥怎么没跟她提过和光仙子如此狠辣?
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江玄遥也是个狠人?
此时沈修卓纸扇一挥,白鹤踏莲跃然纸上:“道友说话公道些,和光仙子可不是这样残暴的人。”
“你见过仙子本人?”
“不曾。”
“那还说什么大话?!”
“不巧,在下与和光仙子有过婚约。”
“什么?道友难道是沈修卓,沈仙君?!”
本来义愤填膺的修士,眉梢瞬间没了怒火,只剩后怕,连连行礼说着“失敬”。
唐卿翊:“???”
这么大一朵桃花,江玄遥身为和光仙子的好友,居然没有提过!
八卦谁不爱听?这是本能。
她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