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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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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芷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景象,她想自己一定是死掉了,如今也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可当她下意识地想要翻身,却觉得浑身酸痛:不是说人死后所有的感官都会消失吗?那我到底死没死啊?要是没死的话,现在又是身在何处呢?
想了好一会儿,想不通,陆芷汀挣扎着坐了起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她终于看出了面前物体的轮廓:怪不得刚刚会觉得一片漆黑,原来是一块帷帐遮住了视线。
陆芷汀伸手将眼前的帷帐拨开一条缝隙,阳光立刻翻涌着洒了进来,晃得她又赶快闭上了眼睛。
缓了好一会儿,陆芷汀才又一次睁开眼,仔细辨别着周遭的一切,熟悉感扑面而来:她认得这儿,这里是清幽阁,是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还有这张床,也是她当年找人定制的,床很大,她特意让工匠放大了尺寸,这样睡起来无需在意睡姿,舒适得很。
床的外侧挂了一个厚厚的帷帐,自顶端起,一直垂到地面。纵使外面天光大亮,帷帐内也依旧不透光,不会影响她赖床。
上一世,陆芷汀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赖床。
她其实有很多坏毛病,虽是女儿身,却与温婉贤惠毫不搭边,在她眼里这世上最大的两件事便是吃饭睡觉,就连父亲也常笑她:以后怕是没人敢娶你了。
可自七年前与贺岸丞相识以来,陆芷汀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从未有过的温良贤淑,只因听旁人说到他喜欢温柔的女子,便甘愿为其改变。
她摒弃了自己身上的陋习,也去掉了因父亲娇惯多年而养成的大小姐脾气,一点点学着长大,学着懂事。
甚至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都是体谅贺岸丞的。
她知道贺岸丞不易,皇帝难当,要为天下苍生着想。所以他算计她、舍弃她,也定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她不怪他。
只是陆芷汀从没想过自己竟真的能重活一次,但她还记得上一世临死前自己在心里发过的誓。
当年她为贺岸丞做任何事都在所不辞,哪怕是为他去死,她都是心甘情愿。可如今,别说去死,就连见他一面,她都不愿意了。
“兰儿。”陆芷汀朝着卧房门外喊到,兰儿的卧房与她的主卧房一墙之隔,听得到她的声音。陆芷汀有事要问兰儿,她醒是醒过来了,可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醒在了何年何月。
兰儿闻声走了进来,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小姐,你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自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爱睡懒觉,怎么这个时候就醒了呢?
陆芷汀不答反问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兰儿答道,“小姐,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花卉集市那边一直开到晚上呢,不急着过去的。”
陆芷汀这才想起来,七年前与贺岸丞相见的那日,正巧赶上了花卉集市开市。陆芷汀那时刚搬来京城不久,身边又没熟人,闷得难受,便叫兰儿陪她一起去逛逛。
只是她习惯了晚起,那日也是一直磨蹭到过了晌午才出门,这才在后院里见到了误闯进来的贺岸丞。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重生在与他初次相识的档口,是上天给了她远离他的机会。既如此,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来强行改变自己上一世悲惨的结局。
在兰儿的服侍下,陆芷汀换好了衣服,“不睡了,兰儿,我们先去临南寺吧,我想去那儿听听佛经,再上拜一拜,花卉集市那边,待到下午晚些时候再去好了。”
兰儿不解,“小姐平日里最不信些神佛之事了,怎么今日忽然信了?”集市什么时候逛都行,只是今日小姐有些奇怪,让她摸不着头脑。
搁在平时 ,陆芷汀自然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前世今生的,可如今她亲历过,自然也就信了。
其实去到临南寺,陆芷汀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是这重生来得突然,必须要找点儿寄托,才能让她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哪怕是去寺庙里烧烧香,捐点儿香火钱也是好的。
但这种事没办法说与旁人,任谁听了也只觉她是在犯疯病罢了。
于是陆芷汀胡乱编了一句:“那边有一条小吃街,听说近来有新进的糖水橘子瓣,好吃得很,我想去尝尝。”
兰儿:“......”
陆芷汀:“待我洗漱完,咱们就前去吧。”
兰儿:“现在就过去吗?”
陆芷汀点点头:“嗯,刚好赶在晌午前能到,午饭就在那里吃吧。”
既然那日清幽阁相见,是在晌午刚过,陆芷汀定然要尽早出发,赶在贺岸丞出现之前离开这里。纵使他今日乱闯,就算是闯进正堂来,也绝不可能见到她半点人影!
确保这计划万无一失后,陆芷汀开始洗漱。
兰儿盯着小姐忙碌的背影看了好半天,还是想不通:自家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勤快了?一定是昨晚睡觉的姿势没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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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芷汀谋划着要如何对贺岸丞避而不见的时候,太子殿内,贺岸丞本丞醒了过来。
上一刻,他倒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短剑下。在他倒下的那一瞬,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时间在自己身上飞速流逝着。
看着血液从伤口处汩汩而出,意识彻底模糊以前,贺岸丞在心里默声说完了自己最后的心愿:若有来生,我只想守在你身侧,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要用这天下来换,也值得。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来世,若他再做皇帝,她便是他的皇后,他们要举案齐眉,他要和她儿孙满堂。
那年她的委曲求全,换来了国泰民安,他从此高枕无忧。
贺岸丞继位后,国家史无前例地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二十五岁登基,在短短一年内能做出如此成绩,贺岸丞的名字定然流传千古。
作为皇帝,他是成功的,可纵使有再多的拥戴和数不尽的奉承,身边没了她在,他总觉得空落落。
在贺岸丞登基的第二年,开始有大臣进言,提议皇上该选妃、封后了。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几个大臣的个人行为,他还能几句话就敷衍了事,可后来进言的人越来越多,舆论声势浩大,贺岸丞也不得不把这一私事拿到人前来,当作一件家国大事,与众位臣子探讨着、对峙着。
有哪个皇帝登基两年了还不立后,甚至不册妃的?不可否认,大臣们说的在理。
既为皇帝,那他的一切便不再独属于他自己,他的每一个决策,他走的每一步路,都该是为天下人着想的。甚至是娶妻生子,都无法随心所欲。
这万万人之上的权利,也并非完全没有约束,而很多时候,这份约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内心的判断。
只是这一次,贺岸丞没有理会众人的劝导,他放不下陆芷汀,从一开始便放不下,近来这种思念之情愈加浓烈。
回顾过去这些年来,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陆芷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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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过的女人是不能再嫁入皇室的,这个道理贺岸丞深知,可他不管,力排众议,也要见她一面。
结果当他来到渝国后却被告知,她在嫁至渝国当年便患了重病,纵使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联合会诊,却无奈依旧查不出病因,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贺岸丞想象过很多个与陆芷汀相见的场面,她会怨他,也会恨他,却不曾想过,这辈子他再也见不到她。
他恨,他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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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是个好当的差事,看似至高无上,人人敬之畏之,却终日要防着家里家外的人。在权利的驱使下,总有人铤而走险想要篡权。
在贺岸丞执政的三年里,无数人在刺杀的路上前赴后继,纵然前方是万劫不复,却依然甘愿前往。贺岸丞也不负众望,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结果那日又从锦衣卫处得知了有人要行刺的消息,他却鬼使神差地支走了贴身护卫,让那个无名小卒般的刺客轻易得手。
再次醒来的时候,贺岸丞身处太子殿内。
他环顾四周,认出了这里是太子殿,又看看如今的衣着,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他的心声大概真的被神灵听到了,于是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既然自己如今还是太子,那陆芷汀必然还是住在清幽阁的,于是贺岸丞立即起身,去到他日常代父皇批阅奏折的案桌上翻找着日历册,那张写着三月初七的牌子赫然其上。
三月初七,正是上一世他与陆芷汀初见的那日。
贺岸丞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该去清幽阁寻人了。可临到动身时,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想了念了三年的人,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
怕错过与她相见的时机,贺岸丞只稍作调整,便只身一人前往清幽阁,连常伴他左右的贴身亲卫时凛也没叫。
他要一个人去赴与她的约。
清幽阁院内清净,门口无人看守,于是贺岸丞假装误闯其内,却四处张望,整整将后院寻了个遍,仍不见她人影。只好拉过一个下人打扮的人问到,“这里可是陆家小姐的住处?”
那人不认得贺岸丞,见他衣着显贵,只当是宫内哪位小主的贵客,简单行过礼后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此处正是我家小姐的住处,可小姐今日外出,并不在阁内。”
闻听此言,贺岸丞想说:我可以等她回来。
可是想想又不大好,这里是陆芷汀的居所,姑娘家家,就算是个普通身份的男主随便闯入也是冒昧,更何况他还是太子的身份,这事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不能毁了陆芷汀的清誉,于是贺岸丞只好作罢。
其实他不知道,他特意来寻人却未果,并不是巧合。陆芷汀也回来了,就在一个时辰前。
若是搁上一世,陆芷汀定然会不管不顾地追随着贺岸丞,可如今,她十五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那个一心只想远离他的二十二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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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芷汀带着兰儿去了临南寺,身旁还跟了个随从,名叫南炀。
南炀和兰儿一样,都是陆府的人,自小无父无母,跟随着陆家老爷,到如今已经快二十年。在陆老爷去世后,他依旧跟在陆芷汀的身边,不曾离弃,护她周全。
这样算起来,因着这份一块儿长起来的情谊,他们三个才是最亲近的人。
到了临南寺以后,陆芷汀一个人进了主殿内,让兰儿和南炀在门口等她。
陆芷汀对祭拜之事完全不懂,于是在前来接待她的僧人的教导下,带着敬畏心上了三炷香,对佛祖说了些感谢的话,又求了平安。为自己,为兰儿,为南炀,也为接她入宫的老皇后。
上一世,直到她香消玉殒的那一刻,陪在她身边的人就只有兰儿。
而南炀在得知陆芷汀被骗去和亲后,不忍看她沦为权利的牺牲品,设法营救,可无奈他一个小小随从奈何不了时政,死在了贺岸丞手下人的剑下。
至于老皇后,虽然在陆芷汀短暂的人生中出现的次数极为有限,可那是于她有恩的人,她对自己的好,陆芷汀此生难忘。
所以重活一次,她希望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都能够平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钱财珠宝再诱人,也不如平安健康来得紧要。只是这一次,她不再为他祈祷,这一世,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上过香,又捐了些香火钱,之后陆芷汀便从主殿出来。
这里根本没有她说的什么小吃街,那都是她用来哄兰儿编的瞎话,于是三人一道儿去了花卉集市,在那边用的晌饭。
花卉集市上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鲜花,大都是从烟花三月的江南快马送来的,花色之鲜艳,在这个时节的京城尤为显眼。
除了鲜花之外,还有很多南方特有的手工艺的小玩意儿,也出现在这集市上。陆芷汀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让人看了便觉着心情大好。
上一世她也来过这儿,只不过当时因为在临出门前见到了贺岸丞,一见难忘,这一路上都在想着他,连玩儿的心思都没了。
而这一世,她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花在自己和周围一起美好的事物上了。
回宫之前,陆芷汀买了好多花草和新鲜的玩意儿,也挑选了不少适合兰儿和南炀的物件,一并买下,装了半马车。
单是海棠盆栽就买了十二盆,摆在正堂门前的台阶两侧,是她最爱的装饰。
东西太多,三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好多趟才终于搬完,满载而归。
回到清幽阁,陆芷汀安排人将东西安置在正堂内,便去沐浴,出去逛了一大天,这会儿觉着有些疲累了。
不等她走到主卧房门口,一个门房前来上报:“小姐,晌午前有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来过清幽阁,问小姐可在?我答复说小姐出门去了,他便没有多留。”
这些下人不认识贺岸丞很正常,皇宫之大,以他们的低微身份,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太子。
更何况,太子的穿戴不像皇上那样容易辨识,只能看出身份尊贵,至于尊贵到什么程度,是达官显贵的孩子,还是普通皇子,或是太子,是很难单凭着装加以判别的。
不过陆芷汀自然知道这来人是谁。
幸好她想到了这一层,提早一个时辰出门,不然定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