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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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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和小童的神色同时动了动。
青年了然道:“看来贵地确有此人。”
老头儿摸着胡须点头,语气却略有迟疑:“我们城中确实有一个叫奚南廷的人,或者说,我们这个郡城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但这么一来,老朽反而难以确定他是不是公子你要找的人:毕竟我们认识这个奚南廷,也认识他亲近的所有亲朋好友,却从来没见过小公子你。莫非公子你是奚小将军在京城的同僚?小公子,这信中是否有提及你与他的关系?”
青年闻言,默然片刻,脸上显出一种微妙难言的复杂神色,缓慢道:“我与他的关系,确实并非亲朋好友,但也并非同僚。
“按这信里的意思,这个叫奚南廷的人,是我的……夫君。”
“夫君?!”对面两人异口同声。
老头儿震惊半晌,但毕竟比小童沉稳许多,很快便回过神来:“若是这样,反倒是说得通了,奚小将军许是在京城成了亲。难怪小公子你愿意冒雨前来,也难怪我们从未见过你——我这就去叫王二到奚府上报信。”
青年脸上也仍然是风中凌乱的神色,连忙谢过大夫。
老头儿摆摆手说不碍事,唤小童在此处继续陪着青年,起身去前厅吩咐王二。
送走刘大夫,小童合上房门,转身回来脸上仍是一副震惊神色。青年试探道:“小兄弟,你也认识这位奚南廷奚公子?”
小童回神过来,连忙道:“那是自然,我们城中就没有不认识小将军的,公子您可知道他是谁?他是当朝最厉害的将军!”
“将军?”
小童面上一片仰慕之色:“小将军只比我大了十岁,却已经是我们朝现在最年轻也最了不起的将军!听说小将军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将边戎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入侵我朝边境!”
青年若有所思,在小童的介绍里慢慢勾勒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形象:
奚南廷奚小将军,十六岁上阵,二十岁挂帅,二十二岁带兵击退边戎,平定了边境持续了几代人的冲突。
“小将军”是留云郡人对奚南廷的爱称,奚家世代为将,只是自古名将不见白头,奚南廷的祖父和父辈都已马革裹尸,奚夫人身体不好,早早随了奚父而去,如今奚府中只剩下奚南廷的祖母——奚老夫人。奚南廷去岁凯旋后本可以在京城享尽荣华富贵,但因年迈的祖母独自在家,时有病痛却无儿孙承欢膝下,便告假赶回老家,在家陪伴祖母。
留云郡是奚府所在,当地百姓无有不以奚家为荣的,是故青年方才一提到奚南廷三个字,二人都如此吃惊。
小童一口气夸完奚小将军,又支支吾吾起来:“公子,您刚才说,您是、您是小将军的……”
青年垂眉,道:“我也不清楚,我什么都不记得,但信里……是这么说的,而且,此地正是奚将军的家乡。或许等奚府来人,我才能知道这是真是假。”
小童连连点头,又满脸向往道:“如此说来,公子果然是京城人吧。我就说公子这么好看,定是出身不凡。只是京城和留云郡隔着山高路远,小将军成亲的消息都传不过来,公子您愿为了小将军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想必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小童目光炽烈,青年欲言又止,最终只无可奈何地报以微笑。
所幸暴雨天来医馆看诊的病人不少,前厅忙不过来,老大夫前来唤人,小童这才意犹未尽,遗憾地对青年拱了拱手,前去帮忙了。
留下青年独自一人在客房内,等着奚家来接人。
小童一走,房内便只剩下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青年听着声静坐半晌,尝试下床。他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擦伤的痕迹,并不严重,双腿落到地面的时候却踉跄了下,想必还是留下了些暗伤。
他披上挂在一边的外袍,从客房缓慢出来。
后院里空寂无人,游廊边栽种着各色药草,空气里有苦涩药香。雨势似乎转小,淅沥沥从廊檐连成珠帘坠下。
青年无暇欣赏雨景,一手扶着阑干,缓慢地尝试着走了几步路。
还没等松一口气,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袭来,青年脚下一软,便跌倒在凉森森的地砖上。
他皱眉按住额头,手心里一片冷汗。
正这时候,面前有脚步声传来,正好停在他身前。
青年下意识抬头。
入眼先是一双靴子。精致靴面上以金线绣着暗纹,是张牙舞爪的海兽。
往上是绣了同样纹样的衣摆,笔挺的双腿,腰间悬挂的佩剑和价值不菲的玉佩。
最后,是一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冷漠英俊的脸。
青年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将“你是谁”问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倏忽变快的心跳和涌入脑海里的另一个称呼——
“……夫君?”
“夫君”两个字脱口而出,面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来人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而青年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意欲抹平那阵突如其来的喜悦和酸涩,无奈叹了一口气:
看来方才那封信里说的是真的。
他没有告诉医馆二人的是,那封来自友人的信里不止写了奚南廷的名字。
信纸洋洋洒洒两大页,写尽了友人愤怒的劝说:奚南廷那厮天天流连东市西市一掷千金,喝过游船歌女的花酒,宿过花魁娘子的香榻,他故意做出这等事来气你,绝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等他回到京城,你们一定要和离!
方才小童滔滔不绝,这座城里人人知道奚南廷奚小将军孝敬祖母,又不端架子,与同城百姓都亲近非常。奚南廷既是如此孝顺、亲民之人,又对他厌恶非常,却瞒着祖母与他在京城成亲,回到家乡后也没有公开此事,他们二人的婚事只可能是奚南廷被逼无奈之举。
而逼他的人,不仅在京城迫使他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现如今竟然还不死不休地追到了他世外桃源般的家乡。
难怪奚南廷一见到他是这样的脸色。
但如今他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奚南廷是此地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心里转过了多少念头,青年面上还是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又喊了一声: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