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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49 圣女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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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很久之前,年幼的芙洛俪兰还是个普通的孩子。
当然,身为皇女,她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觉醒异能,还是个可爱的、精致的、养在皇室里的、可爱的洋娃娃。
父亲抱着她,哥哥走在父亲的身侧,她满怀好奇地观望四周,他们走在一座长廊里,长廊冰冷的墙壁诉说着冰冷的往事,长廊的尽头有光亮,是淡淡的暖黄。小小的芙洛俪兰拽了拽父亲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父皇,那是什么?”
“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她的父亲听到了她清脆稚嫩的童声,摸过她银白的头发,那时候她佩戴了一朵雕刻成玫瑰的宝石,眼眸里还残留着纯真。
她被父亲放下来,迈着属于公主的小碎步靠近那抹暖黄,她看见曾经只存在画像上的祖父,祖父的脸上有很多褶皱,看着像一只年迈的哈巴狗。
但那仍是她的祖父,她的祖父还活着,也许是血脉、也许是因为那暖黄色太让人心生温暖,她靠近了她的祖父,摸过祖父的手掌,看着祖父笑起来的脸颊,她的父皇和兄长站在她的身后,而她的兄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是现在的芙洛俪兰,她会多关注关注对方的眼神,解剖那眼神里有多少克的嫉妒、多少克的同情、多少克的亲情、多少克的敌意,但那时候的她还不会,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新鲜的祖父。
她被祖父拉着往暖黄色的深处走,这里很大,无数明明灭灭的光在这里燃烧,她被光吸引,凑近那一个个、一团团光,却从光里看到了人的手、胳膊、腿,四肢胸脯,以至于脸庞。
她确信自己看到的是人......一个个四肢组装连接在一起的人,闭着眼眸,扭曲着身体沉睡......但那又绝不是人,在这种情形下她脑子里闪过书本上的人体结构图,确信一个正常的人的四肢不可能以这样的姿势摆放。
......她应该感到害怕吗?
她应当是感到害怕的,这里的光里的每一个存在都是她未来可能的子民、她的同类,甚至在现状不明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她也会变成这样,而她的祖父就是凶手——她感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天灵盖上浇下来、淋过她的身躯、淋过她的一寸寸皮肤,顺着呼吸有什么血腥味钻进她的五脏六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冻住了她的脑子和情感。
......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浇下来,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她的恐惧和茫然。
她机械地转过身,机械地想要数清整个暖黄色的世界里究竟有多少束光,祖父把她的手放在一块漂亮的石头上,喂给她什么东西,但是她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宴会,整个帝国欢庆他们皇女拥有了B级评级。
那天她后来见到了什么?无论她见到了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长廊尽头的暖黄色里有一个罪恶的地方,这个地方害死了很多人。
“......伟大的神明冕下,您是无所不能的吗?”那是她生日宴之后的事情了,身着华服的芙洛俪兰在圣殿的雕像下祈祷,无数个玻璃窗折射出她虔诚地、跪在地上的身形,她俯下身,道,“假如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请解答我的疑惑吧。”
她的面前只有一位红裙的女人,女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双手合十,有呼吸却没有动作,像是一座人肉冻成的圣母像。
圣母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女孩说她在生日宴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暖黄色的光、有已故的外祖父,还有无数个,扭曲得如同拼装玩具的人。
“你在疑惑什么?”圣母像问她。
芙洛俪兰没有回答。
“你没有疑惑。”圣母像说道。
“我有疑惑,我置身于虚无和惘然,”芙洛俪兰说,“恐惧会扭曲一个人的记忆:而我的记忆毫无疑问得被我自己所扭曲,我不相信我那天晚上见到只是暖黄色光、父亲和兄长的脸、还有画像上的祖父,我一定见到了更多东西,我一直知道了别的什么,但我忘了。”
“你是忘了,还是在教堂里忘了?”圣母像问道。
芙洛俪兰又一次没有回答。
那是一切的开始。
芙洛俪兰对贺琛欢说,每一个字都那么得冠冕堂皇:“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世界不该冠冕堂皇、繁荣不该建立在扭曲的人类之上。我的祖父不该走火入魔地信仰异能、我的父亲不该自以为温和地处理继承权、我那优柔寡断的哥哥不该继承皇位,人民不该打着道德的旗号追逐权势——人们应该坦率地热爱金钱。”
她说世界上不该有虚伪和谎言。
后来,经过神明冕下的批准,教会开始着手研究如何根据一个人身躯这样的客观存在得知这个人的异能,年幼的芙洛俪兰和教会未来的圣女殿下达成了合作,拜未来的十塔首席为师,密谋杀死了秦家的新家主,借着秦家和教会的势力,在议会上通过了异能登记制度。
十几年之后,尊贵的芙洛俪兰殿下和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立志要掀出十几年前的噩梦;作为旁观者的圣母像本人——虞净,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皇城之外,只为了祭奠一个人。
“知道那位先皇是怎么洗白自己的吗?”身着红裙的虞净对着墓碑自言自语,雪白的百合和白菊扎成一束,雪白的丝带安静地躺在那里,“您所敬仰的所谓先皇,是踩着无数个您上位的。”
虞净想起看似深明大义、实则自私自利的芙洛俪兰,觉得不愧是祖祖代代的传销犯,洗脑自己和他人大概是这一窝皇室血脉里的本能,她无数次翻过那本诙谐的史书,去找神明冕下求证,只为了确认那段历史的真实性。
秦一似乎终于从略有些不满的情绪中平复过来,贺琛欢判断不出他是愤怒于自己不被信任还是历史背后的血债累累,“需要我做些什么?”他说。
“根据芙洛俪兰的说法,那个地方应该在太子殿下的宫殿下面,三天之后是太子殿下的生日宴,大大小小的贵族都收到了邀请函。很简单粗暴的办法,是所以选择今天,是为了让所有皇城的人都看到。”
晚上太子在广场致辞的时候,十塔会把它挖出来,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一定会表示要彻查到底,没关系,这时候我们会把先皇推出来,让皇帝陛下在民心和杀父弑子之间做一个选择......
“抱歉......兴许是我有些阴谋论,我没从这个描述里听出这里有教会和秦家什么事,也没听出你们哪里需要我,我甚至没从这里听出什么正义。”秦一突然比了一个停的手势,深呼吸一口气,“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每一任皇帝需要教会来承认其正当性,而秦家作为和皇室关系密切的家族,是除了骑士团之外保卫皇家生命安全的存在,当皇城骑士团沦陷时,我们就是潜在的皇城骑士团。”
“你们不是关心异能者之类的东西,你们是攒足了实力,准备逼宫造反了,要用这陈年秘辛来证明你们的正当性,获得民众的支持,”秦一一字一顿,本该是近乎质问的语句,贺琛欢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疲惫感,“难怪你们要试探我,如果我更阴谋论一点,我都要怀疑......”
贺琛欢刚准备开口,秦一接着道:“好在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犯不着让别人为我做这么多,那位芙洛俪兰殿下真是彻头彻尾的摩尼埃尔人,我对她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敬佩,也相信她一定能成为一个相当优秀的女皇,三天后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贺琛欢噎住了话头,没说话,转而去收拾桌上的地图,精细地把他卷起来。
“贺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在贺琛欢卷地图卷到一半的时候,秦一突然开口,“如果我最后表露出不准备支持你们的反应,甚至准备捍卫太子和先皇......你会准备杀了我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贺琛欢卷地图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
“......因为太仓促了。尽管我知道你告知我的只是你们计划很小的一部分,但,你是为这个摸走我的钥匙的吗?”
贺琛欢沉默地卷完了地图,抬起头、又低下来:“可能在你的认知里,造反逼宫挖出陈年秘辛,兴许是一件需要徐徐图之很久,计划需要非常完备的大规模工作......但实际上,它就是那么回事。如果你拥有绝对的武力值和情报,你只需要思考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资源,或者有的时候,你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心情做出一个蹩脚的计划。”
贺琛欢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一步又转回来,半是无奈地道:“好吧,我这么解释确实不够贴切,也许你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也给我一点时间组织语言......”他声音愈来愈小,最后近乎用口型说了一句话,秦一低着头,抬起头时刚好看到了最后一个口型,他想询问他说了什么,最后又作罢。
“好好休息。”贺琛欢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