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男博]虚舟》桃李酒

1、001

　　1.

　　他做了一个噩梦。

　　开始像是深陷在幽暗的海底，海水异常冰冷，周围的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了哀嚎与嘶吼声，痛苦、暴怒，还有不甘的情绪传来，似乎黑暗外有群人在与什么交战。

　　直到一声号角从高空传来，所有的喧闹便沉寂了。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世界的面貌。

　　世界中，先是野兽和人类搏斗，身上的血肉长满了蔓藤一般的荆棘，炽热的火雨从天而降点燃他们，将大地染成了一片赤色；天空上太阳和月亮都残缺得不成样子，黑暗中人们痛苦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发出带着恨意的叫骂，拿起刀枪相互戟穿对方的身体……无数声音洪流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明明周围都是黑暗，作为梦境的主人他却能感觉到四周的空间在随着这些声音的逼近不断缩小缩小，直到变成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

　　一个世界所囊括的声音开始不由分说地灌入他的大脑，大力的搅动。他浑浑噩噩的意识很快就被搅弄得支离破碎，到处都是尖锐的碎片和狰狞的刺尖。

　　在他忍不住发出惨叫之前，有个声音开始唤醒他。

　　“博士……博士……”

　　少女的呼喊变得清晰。

　　“博士，请抓紧我的手！”

　　他从冰冷的水里呛醒，猛地捉紧少女的手。

　　“咳……咳咳……！”肺部泵出水液的感觉并不好，他半个身体差点跌出外面，意识艰难的从混沌的沼泽中挣脱了出来，“你们……是谁？”

　　视线由下往上，醒来的他发现自己的手结满白霜，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握住，少女手上有十个指环，穿着某种制服搭配的蓝色外套。她有一头棕色的长发，头顶上还有一双非常醒目的，让他无法忽视的长耳朵。

　　嘶……耳朵？

　　正常人应该不会有这样自然地从头发里生长出来的耳朵，带着毛绒感，让人一看就有上手揉一揉的冲动吧。他想。

　　“博士，你醒过来了。”少女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像是雪地上的绒花。

　　梦境的残留物让青年一下想不起来昏过去之前的事情，于是他花了点时间在大脑里仔细拼凑了一下，似乎自己明明是某个灯火暖和的便利店里走出来，迎面而来一辆巨大的送货卡车把他撞飞，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以后，记忆像是变成了被人撕开的面包片，碎屑满地洒落，只有粗暴的扯痕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忆了。

　　眼前的少女也告诉他，他失忆了。

　　失忆……

　　青年捂住自己的脑袋，尽可能地在脑子里搜寻比较关键的信息，因为他不觉得眼前的景象是他熟悉的地方，以及在这个废墟般的建筑里进进出出穿着相同制服的人头上要么长角要么长耳朵，这也太……二次元了！

　　二次元？……二次元？

　　……嘶，我这是穿越次元了吗？

　　这可太无厘头了！

　　少女听到他的吸气声，以为他是碰到了旁边的凝冰，就和身边看起来是医生的年轻女孩一起把他扶了起来。

　　顺着她们的力量站到地面后，他乖乖套上了她们递过来的一套厚重的防护服般的黑色外套，遮住了像是病号一样的纯白衣裤，带上有帽檐的兜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借着石棺里的水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水中的倒映。

　　——那是一张十分苍白的脸，发色和瞳色都是漆黑的，头上也没有额外的耳朵和犄角。眉宇间的疑惑像是浮着一片忧郁的云，让这张脸颇有一些书卷气，如果不是这张脸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一定也会认为刚刚那一声“博士”是在叫着水中倒映的这个人。

　　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套上衣服前他记得背面有一个很大的类似于象棋棋子的图标，图标下面显示的是“RHODES ISLAND”，显然，领口内侧的边缘上也有这一串英文。

　　【罗德岛。】

　　罗德岛是什么岛？他不清不楚地想。

　　“博士。”

　　协助他打理好自己后，棕色长兔耳的少女脸上带着不太符合她年纪的认真表情上前牵住他的手，像是对待一件贵重的物品一样，轻声又认真地解释道：“我是阿米娅，博士你和我们都是隶属于名为‘罗德岛’的感染者救助组织的成员。现在有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切尔诺伯格正在被整合运动大肆破坏，我们需要赶快从这里撤退。”

　　切尔诺伯格？撤退？

　　奇异地，在这个自称阿米娅的少女的双眼里，他只怔愣了片刻，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因为他也无身份可回忆起来。

　　“那我们……”他动了动嘴唇，试着开口：“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他尝试地在大脑里搜寻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发现也想不起来，除了一些常识和或许是经常挂在嘴边的字句，就只翻到了两个曾是别人对他称呼最多的字眼。

　　“博士”和“十五”。

　　至少比起“博士”这种职称，后者看起来更像名字一些。

　　那我就暂时叫“十五”吧。他默默地想。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房间边缘都抖落了沙砾，阿米娅回头问远处的人：“发生了什么情况？”

　　十五这才有意识地打量起四周，他们所处的空间十分像一个医院的治疗室，但因为大门部分被破坏，可以看到外面的走廊上有嗞啦作响的不太明亮的灯光，像是开放护士站的柜台处上方有上一层楼的地板坍塌下来的厚重石块，钢筋扭曲地突出。周围罗德岛的干员——阿米娅是这么称呼的，除了站在旁边检查他身体的医疗成员外都步履匆匆，有一个男性干员直接跑进治疗室，大声叫道：“阿米娅，他们进来了！”

　　十五抬头远远地看过去，昏暗的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带着面具、穿着黑色防弹背心和白色兜帽衣的人。

　　“这身打扮，是整合运动的成员？”阿米娅也看见了，表情凝重。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闪出了一道火光，像是在昏暗的室内不合时宜地绽放的红花，十五只感觉自己突然被扑倒在柜台后，接着震声轰鸣，整栋建筑都因为爆炸震荡了起来。

　　烟尘里有人大喊：“整合运动居然还有重火力武器！？”

　　“掩护博士，所有人找好掩体！”阿米娅果断地站起来发号施令，证明了她是在这些干员中的领导者。

　　凌乱的脚步声逼近，十五一下被阿米娅扯往另一个炸开的门跑出去。

　　“博士，这边走，指挥装置在这边！”

　　节奏忽然进入了混乱，十五踉踉跄跄地跟着他，长廊内的碎石不断磕着他的脚跟：“指、指挥？”

　　指挥什么？她要带我去哪？发生了什么？这个少女叫做什么来着，阿米娅？十五满头问号。

　　阿米娅没有回头，边扯着他跑，边说：“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博士，我想试一试，毕竟你确实曾与我们并肩战斗过……”

　　身后依然有炮弹的轰鸣声，还有许多建筑倒塌、砂石滚落和十五无法辨认的声音，他坚信自己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像是战争还是什么暴动的情况，对周围种种声音和环境对他来说都十分陌生，但少女的声音同样在长廊里回荡了起来，像是在诉说着某个遥远的过去。

　　没有对于他失忆的控诉，也没有火急火燎地向他解释一切。

　　“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许多……一同战斗，一同建立罗德岛，您教会我的知识我也不曾忘记……

　　“我们相信博士的智慧，也希望你相信我们。

　　“我坚信，我一直坚信博士你能够为我们带来胜利。”

　　少女的声音清澈而坚定。

　　【你能为我们带来胜利。】

　　这一句话让十五脑子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阿米娅带他来到了一个仓库一样的房间。他们原来不在楼层上，而是在一个类似于地下的地方，仓库没有窗户，只有半人多高的排风口，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所谓的“指挥装置”。

　　可下一秒，排风口处的扇叶被人从另一头暴力打开了。

　　烟尘之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制服，肩披斗篷的男性从中钻了出来，他一手拿着法杖一样的东西，一手提着一个黑色金属的箱子。

　　在这个震动不断有炮鸣声传来的空间里，斗篷上的沙尘跟着男人的动作簌簌落下，十五发现来人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淡定，像是完全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阿米娅，博士。”他看了一眼少女，又看了一眼十五，完成任务般轻点了一下头，交出手上的箱子。

　　十五原本被他白色长发间竖出来的一对类似山羊的白角吸引住了目光，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被点名后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这个男人认识他。

　　虽然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头顶山羊角的人，可从刚刚那一眼里他似乎看到了男人平静的表情下有一种汹涌的情绪，无形地向自己扑来，金色的眼睛像是幽深黑夜里的黄钻，熠熠生辉，但那些情绪堪堪停在自己的咫尺之前，又随着移开的目光很快地沉浸了下去。

　　阿米娅接过箱子，答谢道：“谢谢你，闪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