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以何》金大龙

33、辣面

　　最后新郎官董少爷给我敬了杯酒，他已经醉了，面色赤红，笑眯眯跟着大美叫我“哥哥”，油腔滑调。
　　我已喝了不多，但新人敬的酒是必须喝的。
　　喝完觉得胃里有点受不住，躲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席间乱糟糟，我避去阳台。
　　夜风清凉，天是灰蓝色的，没有月亮，楼很高，对面是某豪门私有物产，记者爬不上去拍，我舒舒服服伸个懒腰，盯着那几颗寂寥的星星发呆。
　　是就此趁乱溜走，还是和孙家父母打声招呼。
　　我想的专心，转过身才看到有人站在我身后。

　　我愣了愣，打招呼说：“赵夫人。”
　　赵母立住不动，对我点点头。“容先生。”
　　她穿了件宝蓝宽身旗袍，裹着暗红披肩，戴很多很多钻石。年轻时必然也是美的，现在年纪大了，依然风韵犹存，似稍稍褪色的干花。看我时带着矜持的样子，微笑也有种居高临下的亲切。
　　显而易见是个上流社会太太，应该不太会看得起娱乐圈混生活的人，没有主动搭话的道理。
　　她找我做什么。
　　“今天的喜宴很热闹，”她开口，“董家亲族众多。”
　　我嗯了声，仍不知她的来意。
　　“我最烦这些交际。”她又说，“所以友青前几日出发去冲绳旅行结婚，我真是落得清静。”
　　我心头猛地一震，只觉得耳朵轰的一声鸣响不止。
　　我最后一次见赵友青，也是前几日，在殡仪馆，他对我说他要去日本，接管分公司。他仍旧唤我小容，说等他回来，“我们再联系”。
　　实际是去旅行结婚？也许说话时行李都已经整理好。
　　我并不怎么相信赵母，她明显也不怎么喜欢我。而且他的祖母刚刚故去……可我想，她也不至于为我费心造这般大的谣。
　　赵友青那时的语气面色毫无异样，怎么做到的。
　　我并不懂他。
　　说真的，我从来不懂他。
　　赵母在仔细的打量我，和初次见我时赵友虹的眼神一样，似X光机扫射。她脸上有了点笑意：“怎么，你不知道友青完婚了？”语气是惊讶而愉快的。
　　我回过神，含笑道：“恭喜恭喜……我和赵先生交情泛泛，这般好消息未曾及早得知，唉，真是失礼了……”
　　“这也不怪你。”她宽容的说，“我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都不曾让我费过心的，很是上进，你们圈子人这般多，他确实是不熟的……”
　　“年轻人嘛爱玩，交几个唱歌跳舞的朋友也是正常的。”她慢悠悠道，“不过结婚是正事，这点他们都是清楚的，婚后也要忙事业，恐怕以前的朋友也顾不得联系了……”
　　我笑着捧场：“赵夫人好福气，两个儿子都是前途无量的。”
　　她很矜持的笑，走了。

　　后脚赵友虹就杀气腾腾的进来：“她对你说了什么？！”
　　唉，你们看，这个热心肠坏心眼的赵二少。
　　我说：“令堂对我讲，她长子庄重自敬，上进务实，断断不会与我们跑码头的走在一起，希望我自重自爱，自惭形秽，自动消失。”
　　我添油加醋？并没有，她就是这般意思。
　　赵友虹面色铁青，破口大骂：“放屁！这老女人，神经病！”又豪气干云的拍我肩，“不用怕，凡事有我。喜宴散得早，大家文明不闹洞房，来来来坐我车回去。”
　　我笑了笑：“谢谢，谢谢二少爷。”

　　本来我应该把这事烂在腹中，回家再喝一瓶酒睡死过去，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哥哥结婚了？”
　　赵友虹正在开车，愣了下，浑若无事的嗯了声。
　　我便也不作声了。
　　他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诱骗我：“结婚又怎么了？日本那边的生意在麦海鸥的父亲手里，她是独女，这只不过是桩商业联姻，你放心，我最明白他，他还是更喜欢你——你可别听那老女人的话！”
　　我突然想笑，海鲜酒楼奇幻夜，赵母纡尊降贵搭讪我，赵友青不声不响结了婚，赵友虹来开解我。

　　打开门，姆妈在客厅喂金鱼，我俩齐齐惊吓。
　　“我女儿这几日生产，明日开始请假，所以今夜来收拾一下。”她解释，“我打过电话知会你啊，你忘了？”
　　我真忘了，这几日脑子浑浑噩噩。
　　是的，那天在孙金麟葬礼后告别赵友青，我就开始有点魂不守舍。
　　这个圈子风气豪放，但我并不是非常开放的人，愿意和赵友青上床，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坐在客厅，说：“姆妈，我好饿，给我做碗辣焖牛腩面。”
　　她叹气：“哎呀，这种喝酒的场合，总是吃不饱的。”
　　面做好了，姆妈端出来，我赶紧站起来接过，坐下捧着开始慢慢吃。
　　姆妈收拾好厨房出来，吃了一惊：“钦官你眼睛怎么这般红？”
　　她很不安：“辣椒放太多了吗？”
　　辣，真的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