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以何》金大龙

21、春酒

　　有一天我接到微微父亲的电话，说应本地大学之邀来讲课：“你伯母和小微也随我前来，想一起去看看微微。”
　　我说好。
　　“本来，也不应再告诉你的。”他有些踌躇，“可是，毕竟也算亲戚一场……”
　　我说伯父我明白。

　　晚上我做梦，梦中我终于和微微结婚，我穿着礼服在教堂等她，她总也不来。我一直等一直等下去，她没有来。
　　醒来的时刻是凌晨，怎么也无法再入睡。我下床，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捧着去看窗外。微光中的城市异常沉寂，仿佛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醒着。
　　我心里非常难受。
　　……然而比起得到复失去，我还是宁愿孤单。

　　伯父伯母来后，我去接机。他们面容已见苍老，待我十分客气。小微和微微相貌相似，性格大相径庭，在国外生活太久，举手投足已与鬼妹无异，见面即大嘴巴：“欣闻你现在和男人搞在一起……”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帮伯父母推着行李，伸手去接她的，她摇头。
　　“对这事我非常赞成。”她落落大方,“你如果再找女友——怎么会有女人比得上姐姐。”
　　我也大方的对她说：“你说的这事，也已经结束了。”
　　“哎？”她非常遗憾。

　　机场人很多，隔着人群我忽然看到我们谈论的那个人，赵友青，提着棕色皮箱，站在那里打电话，身后几个助理模样的人。
　　我遥遥的看着他。
　　他突然也往这边看，我们的目光相遇。他对我笑了一下，转开头，继续对电话说着什么。
　　我赶紧也转回头来。
　　我们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社交场合去多了，总能混个脸熟。他并没有特殊对我，态度总很坦然，神色也自然。
　　我们恢复成普通的点头之交。
　　倒是赵友虹，见了我就阴恻恻的笑一下。福姐装聋作哑很多次后终于爆发，对他背影唾：“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也没吃亏吧？这是什么脸？”
　　我又惊又想笑，不知她听到的传闻是哪个版本。

　　第二天，又在墓园见到赵大少。其时伯父一家三口看完大女儿，洒泪离去，留我倚在微微墓前出神，林管家走来寒暄，指着远处一群人，说是来看墓地。“赵老夫人已是弥留，大家都回来，等待奇迹，或者准备后事。”
　　她眼光微瞥墓碑，我介绍：“我的未婚妻。已近两年。”
　　她面容如常，眼色稍有惊奇。
　　看，原来我是正经良家男，有正当收入，还有正常感情。
　　她有涵养的陪我唏嘘一番，后来说：“小容，谢谢你，妞妞现在已可以与家人交流。”咦，她不叫我容先生了。
　　我说：“与我无关，是你们教导有方。”
　　她面露愧色。
　　我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刻薄。她并非主人，她又能如何？

　　赵氏两兄弟赶来，经过我们。赵二下巴微抬，亦示意那群人给我看：“平时尊驾难移，现在听说祖母遗嘱将宣，人人奋勇向前。”
　　林管家皱眉：“唉，二少爷，怎么能这么说？唉。”赵二嬉皮笑脸搀住她。
　　他俩向前走，赵大少拔步欲走，想想又转头问我：“昨天下午在红山机场，是你？”
　　我点头。
　　“你身边人是谁？”
　　我老老实实指墓碑，“她妹妹。”
　　他大略的上下打量一下，友好的拍了拍墓碑，与我告别。
　　我望着墓园中的赵家人，没有人脸上有悲戚沉重之色，简直让外人禁不住同情榻上的赵老夫人。

　　盘点了一下自己的银行账户和保险箱，赚得动产几何，不动产几何，我发现离目标已十分接近，只是合约还有一年。
　　我问福姐：“中途解约，赔偿金能不能给个员工内部价？”
　　她警惕的坚定摇头。
　　我决定还是利用剩下的时间潜心工作，好好赚钱，把将来旅途中的小旅馆偶尔升级成高档酒店。

　　年会过后还有春酒。
　　赖新林的工作量依然比不上从前。有天我们通话，他幽幽问：“你说，我是不是过气了？”
　　“哪有？！前几天握手会不是还有歌迷激动到昏倒吗？”我大力劝他。
　　“我们这个路线的偶像，更新率是很快的。……那歌迷是我债主雇人扮的。”
　　我骇笑。
　　“我赚不到钱，他们比我还急。”他说，“刚出道时没人气，第一批歌迷都是他们假扮。他们很爱护我。”
　　大致情况是现在中小私人借贷业亦很难做，人数多，互相倾轧，形象又一直被妖魔化。抛一句“赖新林也是借我的钱”，借贷人一听，悚然动容，登时放心签字画押按手印。
　　简直可以向他们收取代言费。

　　过几日我们在一个公司春酒中喜相逢。
　　“这次工作也是债主给介绍的。”赖新林一边妆发一边感慨，“唉，我的生活真是笑中带泪、悲欣交集啊。”
　　我站在他化妆室门边，闻言表示惊奇：“哦！老赖！你知道悲欣交集这个词！”
　　他恼羞成怒：“我只是高中没毕业！我不是文盲！你给我出去！”

　　正好公司高管们进来慰问，我们赶紧站起来满脸堆笑。
　　人群簇拥着两个人，一个是董少爷，另外一个黑衣年轻男子。
　　公关经理说：“容先生也在？哈哈哈……董先生和刘先生向两位问好，劳烦两位待会多多费心。”
　　董少爷一贯平易近人作风，笑吟吟招呼我。黑衣男不说话，表情冷漠。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阴鸷。我心头一紧，装作随意转过头去。
　　打完招呼他们即转身出去。

　　我说：“这个刘先生，很怪。”
　　化妆师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说：“□□上的嘛，跟我们不一样。”
　　“□□？”我大惊。
　　“你们不认识也不奇怪，刘三爷位置高，不常露面，我作这行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他几次。”
　　“刘三爷？！”赖新林大惊。
　　“……怎么这么年轻？”我喃喃。
　　原以为是个中年胖子或白发老头。
　　“人家只是辈分高。”化妆师撇嘴。
　　我和赖新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