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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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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在这个奇葩男人身边待了几个月,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流风。
他的人际关系挺复杂。
据说他有个大家庭,人口成千上万那种,他每天都要去探望。
家里有个他特别惦记的妹妹,成天不干正事游历在外,她叫流长依。
他还有个喜欢的不得了的女人叫阿音。
他和小皇帝关系匪浅,看起来应该是小皇帝的小弟。
他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在宫里没有差职。
我本以为他会把我送回小皇帝身边,可是日子一下就过去了许久。
我差点以为我要和这人过一辈子的二人世界了。
思来想去,我想或许是小皇帝还不愿意我回去打扰他和清贵人吧。
在宫外的日子我过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每天可以随地大小跑,吃很多喝多零食。
就是时常玩着玩着,脑海里突然会蹦出瑜妃的脸。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穿的好不,睡的好不,吃的饱不。
不知道她想不想我。
我坐在窗边望着天,看着飞来飞去的小鸟,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笼中雀。
我时常会趁着流风不在,偷偷跑到外边,四处听人讲宫里的事情。
大家最爱谈论的,当属风头正盛的清贵人。
毕竟她的身份远不如宫里另外两位,却怀上了史称不沾美色的好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龙胎。
这种剧情简直就是老百姓们最爱看的“霸道皇帝爱上我”。
对了,她现在不是贵人了,她是贵妃。
清贵妃。
她一步从贵人到了贵妃,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皇上独宠殷家,他们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
而关于瑜妃的消息少之又少。
听到最多的,无非是她数次因为失踪的宠物和皇上顶撞,惹得龙颜大怒。
百姓们都嘲笑那叶大将军的女儿竟然是个拎不清的。
我跑了很多地方,打听到了瑜妃老家的位置。
自从皇上从叶将军手里调走了一半的兵权后,叶家帅府门前也越发冷清了起来。
大门前是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他们的嘴比我还大。
我隔三差五就躲在石狮子的嘴里观望着。
我想,说不定哪天瑜妃归家探亲,我可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惊喜。
就算她又要罚我我也认了。
我真的很想她。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从前的我不懂,而眼下的我似乎懂了。
阳光从窗子洒进屋内,我趴在窗前晒太阳,等着流风回来给我带小鱼干。
这时,屋门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
我看都懒得看他,惬意地用尾巴拍着窗子,表示本公主知道他回来了。
下一刻,我落入了一个熟悉怀抱。
看清来人后,我本能地大声喵了一句骂他。
我用吃奶的力气挣脱了他,指甲把他的衣裳都划破了。
他也不气恼,只是笑笑,蹲下来摸着我的头,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音音。”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我叫音音,是因为她叫阿音。
小皇帝的心上人是那个阿音,流风天天惦记的人是那个阿音。
我的名字,也来自那个阿音。
视线忽然模糊不清了。
原来……
猫也是会流眼泪的吗。
我连忙搓了搓头,装作自己是在洗脸。
19
在小皇帝的怀里,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止住了。
心情也莫名地转好。
我这下明白瑜妃不让我吃零食真的是为了我好。
她说零食吃多了会变成狗狗。
人称,舔狗。
马背上一颠一颤,比我玩线团还晕得想吐。
小皇帝和流风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他们发了疯似的驾马。
全然不顾我这只因受颠簸晕的死去活来的小猫咪。
半天的时间,我再往外看,已经到了个深山中。
溪水叮咚流入山下的湍河,两边的植被异常茂密。
这里罕无人迹。
小皇帝和流风下了马,我正想下来逛逛,小皇帝一把捞起了我,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猫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知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
小皇帝似乎十分不安,他们拨开草树往山上走。
山路实在凶险,他们摔了数次。
连带着我也摔了好几次。
气得我疯狂洗脸。
他们俩倒是毫无形象,发冠衣裳都脏乱的不行。
尤其是小皇帝,一点都没有了帝王家的样子。
他们一路沉默不语,着实令猫难以捉摸。
良久,一种压迫感忽然抓住了我的心脏。
像是有什么在撕扯。
这种异样的感觉,比被捆在麻袋子里还难受。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小皇帝见我变安静,空出手来给我顺毛。
我才发现我在不停地掉眼泪。
他们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吗?”小皇帝开口,声音沙哑。
流风默然,一张悲恸的脸上掺杂着失落与凄凉。
耳边风声呼啸,刹那间,脑海里有个莫名的声音叫我向前跑。
我从小皇帝怀里挣脱了出来。
顾不上小皇帝和流风惊疑的目光,我的四肢像是完全不属于我自己,发了疯似的向前跑。
他们连忙在后边追我。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风声逐渐不见了。
我停了下来,面前是一片比人还高的杂草。
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操纵着我。
我无措地回头看向他们二人,他们反而走到我身前,伸出手拨开那些杂草。
杂草后是幽深的山洞。
我忐忑地钻了进去。
小皇帝和流风跟在我身后。
山洞很小,就在我面前不远处,有一团衣物。
衣物下边,是森森白骨。
那旁边还放着把已经锈了但是很漂亮的剑。
小皇帝什么也没说,他步履缓慢,似有千斤重铁缠在双腿。
他在发抖。
他猛然跪在那堆白骨前。
流风也跪了下来。
我听到了向来不羁的流风在哭。
我再看小皇帝,他伸手毫不避讳地抱着那堆白骨。
他这样的人,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
小皇帝修长的手上青筋暴起,我坐在他面前,看着他默默流泪。
我听到他唤:“流音……”
我凑近他舔了舔他的脸上的泪。
好像有什么在脑海里逐渐清明了起来。
我失去了意识。
20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醒来后我发现我满脸是泪,虚脱得毫无力气。
我依旧在那个温暖的怀里,而抱着我的人拼命地奔跑。
我听见他问流风:“你还行吗?”
流风回答:“你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我抱得更紧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身上都是血迹。
“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朕活着,把音音平安带回宫里交给叶和锦。”
“我想音音更愿意是被皇上您亲手抱回宫里,而不是属下。”
他冷笑一声。
原来他们这是在逃亡。
我缩在这块地方,思考着,这个人的怀抱,怎么会这么温暖。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而后,我们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批的蒙面黑衣人涌现,领头人说,他们是何生门。
他们何生门受叶将军重金所托,来取狗皇帝的小命。
兵器激烈碰撞,震耳的声响回荡在树林里。
刀光剑影下是一场疯狂的厮杀。
他们二人坚持了许久,终究是寡不敌众。
命悬一线时,一把长剑自远处呼啸而来,如有神力一般,贯穿了此时的混局。
另一群人从天而降。
他们是统一的银面罩,显然训练有素。
领头的是名女子,长剑在她的手中游刃有余。
她的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刀斩下敌方领头的头颅时,她不屑地摸了摸她的剑鞘,冷笑道:“想要冒充我何生门,是不是该多下点功夫?没人告诉你面罩早就换色了吗。”
顷刻间,战局扭转。
我看到那名女子如天神一般将敌方一击毙命。
我看到地上躺了很多人,鲜血肢体满地。
我看到小皇帝、流风还有那名女子拥有着如同出生入死多次般的默契。
最后那名女子收剑入鞘,拿下泛着冷光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面是一张明眸皓齿,清丽温婉的脸。
与我有几分相似。
她说,属下救驾来迟,但神情不卑不亢,比我还倔强。
只是最后听到找到了流音的尸骨时,她的神情瞬间凝固,手中剑重重掉落在了地上。
而她身后的那群手下,整齐划一地跪了下来。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极了一场盛大的典礼。
而那女子,最后望向了我。
21
一场恶战后,众人疲惫不堪,那女子当即下令驻扎在此过夜。
星光点点,面前的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除了留有几人巡视,其他人皆已阖目入睡。
那女子鬼鬼祟祟来到我面前。
她趁着旁人困倦,偷偷把我抱了走。
一旁的流风睫毛微动,却没有睁开眼。
她抱着我,似乎要带我去哪里。
我默不作声,由着她来。
不知不觉便是到了山崖边,她把我放下,坐在一旁。
山谷间迎面而来的夜风吹迷了我的眼,头顶上是一轮弯弯的皎月。
她望着夜空,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
她说她曾独自南下,只要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她就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前往。
听闻那人曾经去过某个野林,她就去寻,闯过狼穴,一人杀过三只狼。
听闻那人曾经得罪过某城知县,于是连夜到人家老宅把人家揍了一顿,然后被官府追杀了十个月。
听闻那人和某个武林恶霸有过恶战,她拿着剑追了人砍了数天,一度被认为是疯子。
听闻有个老道士疯疯癫癫可以让人死后重塑肉身,她给老道士当牛做马好久。最后老道士告诉她,那人的灵魂一直在她心上人身边。
所有一切,只为此生能得以再见到她。
我听着,想哭。
她转头看向我,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
“流音,是你吧?”
她看着我,目光闪烁,坚定地说。
22
我是流音。
是皇帝高晟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是江湖中令人闻风散胆的何生门门主。
是已经死去的人。
也是现在这只终于想起一切的小猫音音。
23
那一年,久旱不雨的宁城终于迎来了近年的第一场雨。
本该满是欢庆之声的宁城,却如同荒地。
昔日繁荣的街巷早已失去了生气,路上见不到人的踪影。
我用板车拉着奄奄一息的长依,求着尚在城内的人家收留。
我知道,没有人会搭理我们。
但我没有选择。
长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她发着高烧,而她上一次的进食是路过的一个好心和尚给的馒头,她只吃了半个。
雨没有要停的样子,仅有的遮雨工具在板车上给长依挡着雨。
我麻木地敲着门,一户未有回应就再敲下一户,一遍一遍,没有停过。
我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你们了。
那时我才知道雨水砸在脸上,竟是痛的。
没人理会,我擦一把脸,拖着被雨水泡得没有知觉的双脚继续前行。
汗水泪水雨水交杂在脸上。
我抬头望天,似乎老天都在说,这世上容不下你们姐妹二人。
也就在此时,世界忽而宁静。
一把青色的纸伞立于我头顶之上,遮住了外边的风雨。
我转过头,视线里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他衣着简单气度非凡,从容不迫地站在了我身旁。
与狼狈的我形成鲜明的对比。
画面极其不和谐。
而从那以后,这个人就成了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