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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孤独的骨髓 ...

  •   时北航醒来,正是窗外光芒普照的时候。
      日上三竿,他来到厨房,桌子上放着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
      时北航忍不住觉得难过。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昨晚的事太敏感了,但从前章勋从不会买快餐来给他当早餐,要么是上顿的菜,要么是煎的爱心荷包蛋,要么是煮的馄饨,小哥煮的馄饨汤里会加很多很多东西,十分用心,也特别香,他每次甚至会把馄饨汤也都喝光。
      小哥也不在家了。
      他上完班回来应该在家里补觉啊。
      时北航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想起昨晚章勋一直抱着他哄着他直到他哭睡着了——是不是耽误了工作?
      望着桌上的包子豆浆,他模糊间想起昨晚的争执,哪怕小哥最后再温柔地安抚他,嘴里说的也仍旧是“他吵醒了他”。
      而比这更恐怖的是,小哥可能会为了逃避这种“清醒”,进而逃避他。
      如果是章勋自己逃避与他接触,那时北航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他。
      就像现在,就算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睡衣,呼吸着他房间里的空气,被间还遗存着他的气味,他的枕头上也满是自己的泪痕。
      但时北航找不到他了。
      不想见的人,有一万种方式与理由能躲开。

      回到学校,王瑞祥还兴冲冲地来问他成功了没有,时北航没回答,他就凑过头去追问,却在看见他肿如樱桃的双眼后顿住了。
      “被拒绝了啊。”
      “嗯。”
      “那……乐队还去吗?”
      “去。”

      时北航将学校元宵晚会的海报放在章勋的书桌上当做邀请函。
      上班与上学的时间差恰好方便章勋错开与他相见的时间。
      时北航已经四天没见到过章勋了。
      明天就是周日,他就要放假了。明明是有机会能抓到小哥的时间,他却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一个人,独自在爱人的床上睡了三夜。
      他见过爱人再忙也会围着自己的模样,心知自己现在是被躲着的“不被待见”的人。
      独自生活在这个家里,他甚至连阿姨和妹妹都没见着,就好像这一家子又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搬到其他城市去了。
      这种滋味儿很不好受。
      他将所有自己的日常用品和书本都装进了书包,书实在是太占地方,装完这些已没空再装别的东西了。
      他盯了床上米黄色的睡衣半天。
      那是小哥的,也是小哥送给他的。
      最后他还是抱起了那套睡衣,背上书包和那把刻着“章勋”的吉他,轻轻将房间门关上了。
      邀请函边上还有一张白色的小纸条:
      “小哥,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次,我做吉他手。”

      医院的事忙了三天,张可昔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高昂的病房和医药费使章勋不得不通宵,前后夜都在班不轮值。
      老板理解他的情况,如约给他开了双倍的工资,还在吧台里支起一张折叠床,嘱咐他年轻人身体才是本钱之类的话。
      可惜这些叮嘱对章勋毫无作用。
      他白天在可昔的病房里,下午回去补个觉再在桌上留顿一人份的晚饭就来上班,一直到早上5点下班,匆匆给小崽子买好早餐回家扔桌上又匆匆离开,再辙去医院。
      就这样,他的作息与小崽子完全岔开了。
      但他无暇顾及,他已几近麻木,毫无知觉。
      还是麻木些好啊。
      半个夜已经过去,舞台上表演的乐队收了工,跑到吧台挨个跟他打招呼。
      “走了啊章哥,那个架子鼓你帮我拿布蒙上就行,我们下周二还来。”
      “好。”他微笑点头,是个专业的酒保。
      还是麻木些好啊,他这样想。

      他无法踏足那个家。
      但这对于时北航并不公平。
      尤其是在他开门将早餐放到桌上后一听到房间内有声响就立马转身逃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飞快得像屋里养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他在自己家。他像是个贼。
      他于心不忍。
      下午躺回那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床上还残留着时北航的气味。
      他缓缓沉下眼皮,半边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背部随着呼吸起伏。
      贪婪的潮水淹没口鼻,卷进小腹里,说不清是思念还是欲念。
      他半边埋进枕头,半边睁开眼,红血丝闪电般遍布眼球。
      他拽了一旁另一个软枕垫在了□□,又将被子往上扽了扽盖住腰背,复又闭上眼。
      一开始他闭着眼,神情就像睡着了一般。过了10分钟呼吸开始急促,他抬手抽了床头一摞纸。
      不一会儿,顶着被子的腰背一阵不自然的起伏,转瞬又安静下来,只余他深重的呼吸声。
      这时他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羞愧事似的。
      待他转过脸,面上的潮红便出卖了他。
      好在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好在此刻无人,又好在这是他们的床。
      这张床上发生过的,曾比之更过分得多。
      只是他好似泄了气,趴在床上静止不动了。呼吸平复后,更像一具躺尸。
      一条胳膊悄悄伸出床边,将纸团轻轻一抛,精准地抛进了垃圾桶里。
      天渐阴,铺落在他半张床上的阳光悄悄褪去,仿佛缓缓撤去一条温暖的棉被,被光照透的咖啡色发丝又变得乌黑。
      他没动。
      一直趴到惊心的手机系统闹铃响起,他才猛的惊醒,抓过手机关上闹铃就坐起身要下地。然而双脚还没能接触到地面,他眼前一黑,被一阵闪着白星的眩晕击倒了。
      以那么一个狼狈的姿势在床上躺了十几秒他才缓过来,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这具身体似乎也要被熬坏了。
      据说长时间通宵会导致猝死,也不知道他这爬不起来的一生什么时候能结束。
      天还没黑,空白的天花板上只有一个圆形的灯罩,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个屋子一向如此寂寥,他再知道不过。只不过在小崽子来了之后添了些快乐的声音,这种寂寞就被忽略了。
      漫漫长夜,小时北航也会躺在床上这样望着天花板。
      他会想什么?
      会想,是不是被小哥抛弃了吗?
      他并非不了解时北航。
      这样的破日子已经过了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能和时北航见面了。
      日子真的能这样过下去吗?最起码要给被无辜牵扯的人一个交代吧。
      思来想去,都是自己的错。
      视线落到手边的睡衣上,时北航除了这身他给的睡衣就是上学穿的校服,几乎没有别的衣服。
      他调整了一下思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坐起,随手抽了笔筒里一根笔,又撕了一张纸,唰唰写起什么。
      那根笔写到半途还断了油,他只好再换一只才写完。
      最后他将纸条叠好,塞进了那件睡衣口袋里。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明明时北航每天都会回家。
      或许有想要听天由命的成分吧,他到现在,21岁了,仍旧没能学会该如何告别,仍旧习惯性地去逃避。
      他怕看到时北航那样伤心哭泣的样子,他怕时北航拉着自己说错了对不起,他怕时北航为了挽留自己卑微地说会改会改。
      时北航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
      都是他这个“偶像”太差了,又胆怯又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为了几两碎银卖了理想装疯卖傻。
      他想,如果这张纸条被发现了,那就跟小崽子好好聊一聊。
      但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想“聊一聊”。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怕自己说错什么引起时北航更激烈的情绪。
      他还怕时北航也说些什么。
      于是他选择了这样一个很隐蔽的方式,也不知道这样做能换来什么——对自己的宽慰?代表他这次并非什么都没做?
      这份懦弱,早是孤独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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