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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唯一的观众 ...

  •   ——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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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勋把通讯录翻了个遍,学生不好借,关系远的更没法说,甚至发现了好多不知道从前什么时候就已经把他删了的人。
      最终也就从前社会上混得好的几个哥们伸出了援手,可毕竟都是混大街的也拿不出多少钱,甚至遇到些关系好却囊中羞涩的,场面多少还有点难看。
      至于乐队,沈翼飞慷慨地借了他两万,宋棠骂骂咧咧地给他打了八千,就连高瑶他也拉下脸来去问了,这丫头回手就给他转了一万二,三人都给他留了句话:不够再给你凑。
      章勋内心多少有些宽慰,这三个人也处在创业的阶段:沈翼飞孤身一人带着吉他去哈尔滨做音乐,宋棠在家里做的理发店里实习,这小子没什么攒钱的习惯,恐怕是把手头的都给他了,而高瑶更有个爷爷需要照顾。
      其实他还是羡慕沈翼飞,哪怕孑然一身也不会停下追寻梦想的脚步,却也正是因为他孑然一身,才有勇气和机会离开。
      章勋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余海有钱,他知道。
      余海的母亲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每个月都会给他扔一大笔抚养费。
      但他不能借。
      刚才打电话借钱的时候,宋棠还提起余海带了一个男孩来他这里理发,甚至把曾经张扬的红发染黑了。
      章勋知道,他这是要和从前的自己一刀两断了。
      上次拷问杜鸿博为什么给他找麻烦,杜鸿博说本来没什么麻烦,只是余海带了那个边潮去,恰巧顾炎华见色眼开,撩哧了不该撩哧的人,又差点给边潮也“上了劲儿”,气得余海大闹一番,又唱了首《说散就散》,激怒了槐南,而脑袋上的伤是余海为了示威自己用酒瓶子打的。
      他完全相信。余海确实就是这么个人,想护着的拼了命地护,说是掏心掏肺也一点不为过。
      他从前用的是个不到千的学徒鼓,压根上不了台面,还是余海给他换的现在的鼓,跟着他们表演,东奔西走,也是余海和那段时光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更不该回头去触碰这条线。
      对了,可以卖鼓!
      这心思一动,章勋立刻赶往厂楼。

      高强度的学习和心理压力下,时北航的身体终于提出了抗议。他开始感冒咳嗽,几天都不见好,爸妈也跟着干着急,最后打算送他去点滴。
      可白天要上学,晚上要补习,哪儿来的时间呢?妈妈思忖再三,叮嘱他下午没课了再去,点完滴赶紧回家继续自习,否则就要被别人超过了。
      “那体育课呢?”
      “体育课还能算课?你这样还上什么体育,赶紧点滴去,把病治好了再说。”
      爸妈由于工作不能接送他去点滴,妈妈也只是第一天带他去开了药,以后都要自己去。
      时北航因此获得了几小时的自由。
      第二天下午是体育和自习,因此时北航中午就跑掉了。他没放过任何一秒可以捕捉到的自由时间,左手点着滴,右手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扣给章勋:
      ——小哥,你在哪,我自由了,去找你。
      发完消息,他抬起头瞅瞅吊瓶,又低头瞅瞅手机,焦急地盼望着快点点完好去找小哥。
      屏幕亮了一下,小哥的消息来了。
      ——厂房吧。
      ——好。
      他喜笑逐开,抬头再一瞅吊瓶解封液体,恨不得直接拔下来喝了。

      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房间里余热未消,空气中还飘荡着不久前干草焚烧的烟味。
      皮靴踏踏,一步步朝着正中央的架子鼓去。
      章勋抚过每一块鼓面,触摸从前的每一段记忆,与其告别,亦或是不舍。
      他也想回到从前。
      一眼瞥见地上的酒瓶,不禁举起来猛灌一口,辛辣混在酒气里争抢入喉,冷水流过,不知名的火热一路灼进食道。
      不一会儿,胃里就烧得火辣辣的,像有团火成功在胃里点燃,翻滚燃烧。
      无意间抬眼,前方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椅子。
      他瞬间恍惚,不知是因为这酒还是别的什么。
      “吱——”铁门被轻轻推开,伴随一个清澈的童声,“小哥!”
      章勋回过头:“来了。”
      时北航小跑到他面前,激动地问:“小哥,你今天还打鼓吗?”
      “啊,”章勋撇过头瞅瞅手边的架子鼓,“你想听吗?”
      时北航开心得点头如捣蒜。
      “那就打吧。”章勋抬起手,手指轻轻插入他的发间,轻柔地抚摸。
      好像……长个儿了。
      “小哥,”时北航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章勋耸耸肩,呼出一口气,“在想事情呢。”
      “什么事呀?”时北航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真诚。
      “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章勋又搓搓他的头发,“想听什么?”
      “时间小镇最拿手的歌是哪首呀?”
      乍一听到这四个字,章勋更加恍惚了。
      “时间小镇……他们的歌我自己演奏不了。”
      “为什么?”时北航疑惑。
      “乐器太多。”
      “哦……”小孩有点失望,若有所思。
      章勋深吸一口气,又浅浅吐出。
      从前,沈翼飞负责主唱和吉他,高瑶负责伴唱和贝斯,宋棠负责键盘。后来余海来了,鉴于音色好听和音域广,沈翼飞甚至主动追着他问了三天,要他来乐队里做主唱。自此他们五个便总在一起练习、演出。
      章勋强行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出,看小崽子一直失落地低着头,按捺不住又摸摸他的头,安慰说:“别垂头丧气的,我用手机放音乐当伴奏。”
      “嗯!”时北航开心地点点头,小跑着坐到了之前那把椅子上,安安静静地、乖巧地坐在那里。
      章勋凝望着他,迟迟未动。
      唯一的观众。
      直到时北航叫他:“小哥!”
      “哦!”章勋应着,拿出手机,在本地音乐里翻了翻,找到了他们录的《我和我》原曲。
      左右也是最后一次演奏了,左右也就一个观众,左右……
      他的目光落在错落有致的亮红鼓镲上,老朋友始终不改昔日的光辉,帅气得要命。
      左右连鼓都要卖了。
      伴奏响起,一阵电子音犹如细蛇爬过地面,钻入金属鼓架中。
      章勋坐到鼓凳上,双手握住鼓棒,双耳仔细听着节奏。
      这首歌他曾在各种各样的灯光下演奏过无数遍,白色炽光灯的练习室里,眼花缭乱乌烟瘴气的酒吧舞台上,各种颜色的光线打在身上,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面前的鼓、伙伴们的背影和台下跟着节奏跳跃呐喊的人群,可却连一张脸都看不清。
      余海还在的时候,他会看着他。
      这首歌的主唱就是他,演出时激情四射,每次都作为压轴曲目,总能点燃全场,基本上能算得上是时间小镇最拿手的歌了。
      他的鼓声要跟余海的歌声同时出现。

      昨晚看到另一个自己
      他异常焦虑糟糕的情绪
      朝着真相的对岸走去
      他小心翼翼 怕破坏证据
      都市闲人们卖了秘密
      相互换取相互施着计
      试图想要主动的参与
      但找不到筹码在哪里
      ……

      这首歌开头的鼓点很稳,基本单一,阶梯状往上加码,能构成一个完美的节奏,很容易让人渐入佳境。
      在余海离开后,他一直没敢听这首歌,现在听到依旧为之心惊。
      完美的表现力。

      我找不到!退路在哪里!
      let it go go go go go!别来控制我的左右!
      yes or no no no no no!这个要求我不接受!
      let it go go go go go!新世界的十字路口!
      yes or no no no no no!做个傻子或做头野兽——

      他还记得每次演出这首歌,现场都沸腾到炸裂。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台下的人群跟着台上一起呐喊歌词,一起大声喊出“我不接受”。
      越到高潮,手上的动作就越发眼花缭乱,只有低鼓永远保持着它稳定的基调,作为整支曲子稳固的地基。
      这首歌把所有的乐器都发挥到了极致,演出时不论是从台下往上看,还是从台上往下看,都定是一片群魔乱舞,这种发泄式的演出说得上相当有后朋克摇滚精神了。
      空旷的厂房作了最好的混响,章勋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观众席”上的时北航更加备受震撼,瞪着大眼睛追踪章勋手上的每个动作,嘴巴都合不上了。
      精彩。
      就是精彩。
      哪怕只是看着现在坐在厂房中央打鼓的章勋,都能想象得到在舞台上有多帅气,主歌的呐喊就像打碎灵魂桎梏的大锤,疯狂击打震荡,仿佛在努力唤醒什么。
      短促而帅气的尾调后,章勋收了鼓棒,累得呼呼大喘,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抬起头对着观众露出笑容,却发现观众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时北航?”
      “啊。”时北航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噼里啪啦地给他鼓掌。
      “怎么这个表情?”章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吓着他了。
      “什么表情?”时北航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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