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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摩鹿加被攻陷的那一天,大火燃烧了半边的天空,热风与火油在屋脊上方激烈地纠缠,四处都是惊恐的尖叫,以及民兵临死前的哀嚎。
      空气中不仅翻涌着丁香、豆蔻与肉桂皮被焚烧的浓烈气味,更席卷着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道,两者结合在一起,怪异得令人作呕,但杰拉德面不改色地行走在街道——或者说街道的残骸上,冷漠地下达着命令。
      “摩鹿加的卫兵格杀勿论,任何黑发黑眼的人,都要让我亲自过目。除此之外,不要动任何人的性命。”他压低漆黑的帽檐,遥遥地正对着宏伟壮丽的摩鹿加宫,“最好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大人。”

      四天之前,舍曼·斯科特在勒令麾下三艘装满火药的船只施行了自杀式袭击之后,就一路后撤,直至退到摩鹿加本土。他向来聪明,聪明人总是能准确无误地预感到自己的死期,他心里很清楚,杰拉德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挑起的战争,再不及时抽身,他们都会成为战场上的一簇炮灰。
      所以他逃了,比起有去无回地阻击杰拉德的联合舰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舍曼带着满身的硝烟味,匆匆撞进了最顶层的金宫,看到珍·斯科特就站在水晶的巨大窗口前,盯着远方海面上影影绰绰的星火。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海平面上摇曳的每一滴火点,就是一艘敌方的舰船。

      “我们该走了!”舍曼冲过去,“敌人来势汹汹,我也拦不住很长时间,离开的船已经备好,我们现在就走!”
      珍一动不动地站着,繁复的金灯照着她的背影,她稍稍偏过头,璀璨的流光从她丰厚的长发上滑落,妩媚如绝代的妖姬。
      熏香升起不散的白雾,舍曼这才从浓重的香气里嗅到一丝流连的血腥。他低下头,看到姐姐的脚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地尸体,身上翻卷着凌乱的刀痕。其中有奴隶,也有黑发黑眼的斯科特人。

      “怎么了?”珍伸出一只手,雪白的手心里赤色斑驳,凝固着半流动的血,“你也要劝我离开吗?”
      她歪着头笑,舍曼盯着她的眼睛,激烈的心跳逐渐平静下去,他抬腿,慢慢走向他的主人,只以膝盖支撑着身体,然后将脸放进沾满血的掌心。
      珍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的面颊,用鲜血细细地抹匀了他的皮肤。
      “你要我流亡异乡,我除了活下去,还能做什么呢?”珍捧着他的脸,轻声问道,“杰拉德·斯科特不会放过我们的,就像我们也放不了他一样。只要我还活着,余生将永无宁日。逃走就是示弱,而示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舍曼?”

      舍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我们还可以蛰伏起来,随时等待重整旗鼓的时机。只要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
      珍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她忽然问:“你有什么至今不曾实现的愿望吗,舍曼?”
      舍曼愣住了,一个回答立刻就下意识地浮现在他嘴边,但是他没有说。
      “从小到大,我的愿望就是得到摩鹿加,啊,这个心愿根深蒂固,从来没有变过。”珍自顾自地说,“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杰拉德·斯科特,全都配不上它,只有我,我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嫉妒着我们的哥哥,恨不得他立刻就在我面前死无全尸……”

      她的语气变了,声线也变得怨毒,锋利的指甲深深挖进舍曼的脸孔,在上面留下溢血的印记,但是舍曼没有喊痛,他连表情都不曾变一下。
      珍深吸一口气,她放松了手指,安抚地摩挲着那块皮肤。
      “再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摩鹿加的女主人。除了纳西斯还在的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她沉默了一阵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怜的纳西斯。”
      舍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那么一会儿,珍·斯科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艳丽妖异的面孔时而哀伤,时而流露出暴戾的桀骜之气。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又爱怜地轻抚着舍曼的眼角,低声问:“如今这个梦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刻了,你还愿意陪着我,跟我一起看着梦醒前的黄昏吗?”
      那么,这就是一条死路了,我们将在血与火中坠入地狱,再也不会有其他结局。
      舍曼的嘴唇动了动,数不过来的逃生路线,韬光养晦的求生计划,以及对日后的安排与策略,全一一粉碎在脑海当中,留下的仅有一个选择,唯一的选择。
      “……好。”他说。

      摩鹿加剩余的护卫确实没法抵挡帝国的军队,一月后的傍晚,夕阳的血色余晖浩大地笼罩着群岛,使人分不清燃烧的是海洋抑或天空。杰拉德的黑衣在热风里振翅,他的帽檐上点缀着鸦羽,整个人也像一只死寂的黑乌鸦,逐渐逼近摩鹿加的金宫。
      被围困了一月有余,摩鹿加宫里早已是弹尽粮绝。卫队逃的逃,降的降,死的死,最精锐的部分全被消耗殆尽。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杰拉德也没有闲着,他下令炮轰了摩鹿加的铁狱,将里面的典狱长一家,狱卒以及处刑人都揪了出来。
      一连数日,摩鹿加宫外的惨叫响彻云霄,鲜血混合断肢,流遍了宫门前的官道,连最铁石心肠的军士也面露不忍之色,然而在杰拉德脸上,人们无法发现一丝哪怕最轻微的波动。
      每死一个人,他就下令将尸体丢进冲天的火堆,焚烧的黑烟直上天际,他要确保站在金宫最顶层的人也能将这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期间,舍曼组织人手,发起了数次试图脱出重围,斩首杰拉德的冲锋,无一例外,全都以溃败告终。最后宫殿的大门也被撞开,负隅顽抗的幸存者一路死战,一路后撤,尸体几乎遍布在这座巨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等到了最顶层的金宫,却再没有人敢前进一步。
      ——浓烈的火油已经涂满了富丽堂皇的墙壁、立柱,浸透金线丝绸的挂毯,沿着精雕细刻的玉狮子流淌。黄金与琥珀的花瓶里插满干燥的绒花,白银的神像手里坠着冒烟的香炉,连小天使都被火药涂成了斑驳的黑色。

      最冲动,最杀红眼的士兵都忍不住后退了,稍有不慎,这里就会化作烈火场,咆哮着吞没所有人。联合舰队的副指挥接到消息,为难地请示杰拉德:“大人,您看……”
      传说中,金宫深藏着斯科特家族历代的宝物与财富,就是为了这一点,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好叫联合舰队血本无归。

      杰拉德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淡淡地道:“我知道了,我去见见珍·斯科特吧。”
      副指挥和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纷纷阻止:“这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真有意外,上到最顶层的那一刻,里面的士兵就会被立刻炸死。”杰拉德说,“你们不了解斯科特人,更不了解珍·斯科特。如果不是为了见我,她不会搞这一出。”

      说完,他就走进了摩鹿加宫。
      再次回到这里,这个可以被称之为“家”,如今却一片狼藉的地方,杰拉德的情绪毫无波澜,任由鞋底在血泊上踩踏出粘稠的水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家园,一个更朴素,更窄小,但也更柔软,更温暖的家园。
      原来感情真的有排他性,他走到半路上,停下来惊讶地想了一会儿,一旦心无旁骛地爱着谁,除它之外的所有事物,就全都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残次品。

      上到顶层,他缓缓推开半掩的大门,珍·斯科特就坐在地毯的尽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舍曼身上带伤,依然站在她身后。
      她憔悴了许多,狼狈了许多,可仍旧没有谁能比她更美丽,更危险。只要她肯活下去,世上会有非常多的统治者,甘愿把整个国家放置在金盘上,只为搏她一笑,换取一个印在手背上的轻吻。

      杰拉德端详着她,她同样观察着杰拉德。
      不知为何,杰拉德忽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时光。
      小孩子是很奇怪的生物,珍·斯科特则尤为奇怪。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的那段时间,她很黏杰拉德,时常追着喊他哥哥。再长大一点,珍学会毒害,伪装,掠夺,享乐,学会了斯科特人的把戏,她也就离杰拉德越来越远了。偶尔她会在暗处阴沉沉地盯着他瞧,杰拉德看过去的时候又露出泫然欲泣的一张脸……但那又怎么样呢?杰拉德忙着洗掉手上的血,干了以后塞在指甲缝里就不好弄了,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这个妹妹,还有其他更强,更有力的竞争对手,等着他一个个地拔掉。

      多年以来,他和珍只占着血缘上的名分。除了父母以外,珍理论上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亲近就是软肋,没有软肋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他跟妹妹有过合作,有过竞争,矛盾仇恨也不少——毕竟,是他杀了珍的未婚夫,对方家族的势力绝不能与她结合,以致天平产生倾斜的角度。
      现在想想,她也真够能忍的。他这一路人挡杀人,神挡也杀神,珍都静静地潜伏在暗处,扮演一个失去爱人,自此一蹶不振的少女形象。直到他被投进监狱,被剥掉所有金光闪闪的头衔、地位,只能跪在泥土里抬头的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看清了她的脸。
      快乐的,残忍的,狂妄的,贪婪的脸。
      原来你这么恨我,杰拉德恍然地想,不过,这倒是很公平,毕竟我也从没爱过你。

      “你来了。”珍低声说,“你来夺走摩鹿加了?”
      杰拉德静静地看着她,说:“就给你吧,我已经对它不感兴趣了。”
      珍低低地笑了起来。
      “贱人,杰拉德·斯科特,你这个贱人。”珍恶毒地盯着他,“瞧瞧你,永远伟大,永远不会出错,就像神圣的标杆,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对不对?我真想把你撕碎,把你活生生地扭断,扭断你的脖子,你的四肢,你的、你的……”

      她呼吸急促,手背上青筋绽开,几乎要像蛇一样尖锐地嘶叫起来。杰拉德漠然道:“冷静点,小妹妹,别把手里的火石抖掉了。”
      珍猛地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把火|枪,直指杰拉德的心口,咆哮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杰拉德投降般地举起双手,忽然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为什么恨我?”

      “你杀了纳西斯!”珍厉声道,“你杀了我爱的人,这还不够我恨你吗?!”
      舍曼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而杰拉德居然失笑出声:“爱?你知道什么爱?”
      珍一愣,眯起眼睛:“什么?”
      “天啊,小妹妹,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模一样的血!”杰拉德说,“看看你周围,还有什么不是你的玩具?舍曼是你的玩具,纳西斯更是你的玩具!你愤怒,不过是愤怒于我把手伸到你的地盘,又弄坏了你最喜欢的小玩意儿而已。爱?你甚至摸不到它的边,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东西,只是模仿他人的情感,在心里建立起了一个幻象,然后就假扮痴心地维护起幻象去了。”
      “告诉我,珍,世人都在说爱,可你看得起它吗?”

      这一刻,珍居然哑口无言,找不出一个反驳的论点,她怔怔地举着枪,一时沉默。
      “听起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是啊,就是我的经验之谈。”杰拉德说,“爱一个人,给他当狗也很快乐。”

      他回完这句话之后,许久没有人出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油腻的香料气味。过了很长时间,久到珍举着枪柄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才梦呓般地开口。
      “要人承认贪心,承认自私,承认自己是个下贱的畜生,这些都很容易。”她说,“但是,要人承认自己的嫉妒,却比什么都难,比登天还难……你到底懂不懂啊,哥哥?”

      “杀了他。”舍曼说,这是杰拉德进来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不用跟他多费口舌,杀了他,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切是不会结束的,”杰拉德说,“不过,事情未必就要这样发展。我可以放了你们。”
      珍略微吃惊地睁大眼睛,嘲笑道:“你?要我相信你的好心,我宁愿相信天上能下金雨……”
      “放了你们,”杰拉德加重语气,打断她的话,“中的一个人。”

      “你知道的,你们做下的错事太多,查理一世无论如何都要看到一颗人头,就算你们杀了我,自己也难逃一死。”杰拉德说,“摩鹿加不一定要毁灭啊,只要你们做出选择,交出一个人,我就能保住另一个人的性命。”
      珍咬牙切齿地说:“你明明知道那天的刺客是……”
      “是真是假不重要,”杰拉德说,“重要的是,查理一世相信了谁。”

      “选吧,火|枪队虽然就安排在这扇门外面,但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人,我保证他可以活下去,继承摩鹿加。”他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地上,起身时,就开始慢慢往后退,“这是查理一世的亲笔回信,你们可以看看,我保证没有虚言。”
      “说到底,你们也是我的血亲,我当然会给你们一个选择,这是我的义务。就在今天,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是要活命,要保住摩鹿加,还是要同归于尽?”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不着痕迹地退到了门口,舍曼突然举起弩箭,凶猛地朝他扣动了扳机。杰拉德早有防备,敏捷地侧身一闪,便躲到了门板后面。一声巨响,一枚箭矢深插在在雕刻的大门上,箭羽嗡嗡颤动。

      杰拉德笑了一下,他不抽烟,但仍然能随时从怀里掏出火镰,他对准浸油的地毯,只轻轻擦了两下,一颗火星就迸溅出来,飞快地燃烧起来。
      “选吧!”他沉声说,“我的时间终究有限,趁着火势还不大,还能跑出来,选吧!”
      浓烟迅速地窜起来了,火|枪队原本严阵以待,此刻也惊地跳起来,队长骇然道:“大人,您在做什么!”
      “我在尽一个兄长的职责,仅此而已。”他盯着燃烧的火焰,心不在焉地说。

      珍·斯科特盯着地上的信,火势越发凶狠,烟雾呛得人难以呼吸,她却嘶哑地笑了起来。
      “到了最后,还是被他牵住了鼻子。”她说,“舍曼,你会走吗?”
      “我不会。”舍曼放下弓弩,“您知道的,我不会。”
      “是啊,你说你不会,”珍喃喃地说,“但我不信,我不信你可以放弃这个机会,甘愿死在这里,和摩鹿加一起陪葬……”

      “那您要走吗?”舍曼叹了口气,问。
      “如果我想逃出去,我也不信你会就这样放我走。”珍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神态娇憨,仿佛不在火场,而是置身于无限春色的花园,陡然便多出了万丈的容光,“啊,你一定会在背后放我的冷箭吧?这样,你就可以把我永远留在这里,留在你的爱里了。”
      舍曼也笑了,他轻松地耸耸肩:“那怎么办呢?看来我们陷入困境了。您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不信您可以成功逃脱,也不信我能自愿留下,唉,我都不想说,要是我走会是什么下场——您肯定不能放过我,是不是?您本来是准备杀了我们的哥哥的,现在却被他三言两语打乱了计划,不得不和我困在一起。您瞧,火势越来越大,我们俩都跑不了,岂不是亏本生意?”

      “小心您的言辞!”珍还在笑,“这可不是该对一位淑女说的话……”
      高温与烟雾逐渐充满了宽阔的金宫,她咳嗽起来,沉默片刻,低声说:“他知道,他早就看出我会选择跟摩鹿加死在一起,不管拉不拉他陪葬,这个结果都一样,不会有分毫改变。为什么还想见他?大概是不甘心吧,早知道他命那么硬,当时就该杀了他……”
      舍曼盯着这个絮絮自语的珍·斯科特,温柔地弯起眼睛,轻声说:“那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女士优先,亲爱的小姐。”
      珍专注地瞧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她调转枪口,抵在舍曼的心头。

      她忽然说:“假设——我是说假设,我们不是斯科特人的话……”
      “没有假设,亲爱的,”舍曼低声说,“没有这种假设。”
      珍·斯科特点了点头。
      “好吧。”

      火药喷发的第一声爆响,回荡在杰拉德耳边,他静静地等了三秒,每一秒都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烈火中传出的第二声,来自弩箭射入人体的回音,杰拉德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知道他该走了。

      来到山脚下,望着彻底烧起来的顶层金宫,联合舰队的将领全都大呼小叫,颓丧得像死了老娘。因为斯科特的宝藏,传说中能叫亚历山大大帝也羞愧得抬不起头的巨富,此刻全在火焰中化为乌有,即便能在灭火后进行抢救,所得的也仅仅是化得不成样子的黄金而已。
      “怎么会这样!”副指挥哭丧着脸,“啊,那些稀世珍宝,那些珍贵的,无价的……陛下一定不会开心的!”
      “那就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吧,”杰拉德耸了耸肩,“就说是杰拉德·斯科特造成了一切的损失,最终,他自己也葬身火海,为全人类的债务赎了罪。”
      副指挥懵了。
      “……您说什么?”

      杰拉德径自往前走,他摘下帽子,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副官说:“但是,请陛下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不要忘记他在议会面前向我开出的条件:倘若摩鹿加得到毁灭,岛上世代劳作的奴隶,都会重回自由之身,在他的国度得到一席之地。不要忘记这个,否则,已经死去的杰拉德·斯科特,还是会化作不安的鬼魂,上升到人间作乱。”
      说完这些话,他就继续往前走,副指挥急忙追上去,问:“等等,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您就是杰拉德·斯科特呀!尽管您很有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斯科特人……”

      “永远不再有杰拉德·斯科特了,”黑鸦头也不回地说,“我放弃自己的名字,也放弃自己的姓氏。对于您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到这里,就一并劳烦您代为转告吧。”
      副指挥愣愣地停下了脚步,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与燃烧的夕阳,倾塌的房屋,以及无边的阴影连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他像一只乌鸦,飞进万事万物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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