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卖丹药》末末丘

6、第 6 章

　　天还没亮，一行人出了门，谢长星赶着驴车沿着村道晃晃悠悠出了村。

　　农历四月，天气温暖舒适，山色青翠怡人，路旁生着几棵野樱桃树，最顶上的几蔟果实晶莹剔透，看着就让人牙酸。

　　这一路长薇和大嫂尤其激动，两人极少进城，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还问起乔宓没下乡之前在城里生活的事来。

　　乔宓回忆着原主的生活经历，挑着有趣的跟她们说。

　　原主家条件不错，父母在厂里算是个小领导，两人一个月加起来能拿一百多块钱，赚得不少，可养得人也多。

　　乔宓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家里还有个偏瘫的乔奶奶，一个年过三十未娶且双耳失聪的叔叔。

　　按理说原主作为长女是应该懂点事的，但她小时候家里没那么多人，一直过着娇娇女的生活，父母的钱基本上都花她身上了。

　　后来又是多了弟妹，又是多了瘫痪奶奶和残疾叔叔，她的生活质量严重下降，就开始跟父母闹别扭。

　　勉强读完了高中，厂里的招工又没考上，倒是有几家人上门提亲，乔家父母觉得她才十六还小，一一婉拒了求亲的人。

　　她却被有心人挑拨，说乔父乔母想让她工作给工资补贴家里，一气之下瞒着父母报名下乡。

　　乔父乔母接到通知时，名额已经定下来了，他们连运作的机会都没有。

　　开始那半年乔家人的信倒是每月一封，信里还夹着二十块钱，估计也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

　　她拿着钱到处挥霍，买衣服吃食花得一点不剩。

　　后来这两年钱变少了，信也不常寄了，这几月她都没收到信，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城边，即使是县城边上，房子也低矮破旧，真正到了县中心，才见砖瓦结构多了起来，三四层的职工楼看起来整洁干净，跟村里的土房子简直不能比。

　　驴车驶过“长淮副食品门市”，人在门前挤成一团，手里举着花花绿绿的票。

　　里面的售货员扯着嗓子喊：“卖光了！卖光了！都散了吧！”

　　还有人不信，伸长脖子往里瞧，那售货员膀宽腰圆，一把拽下那人，“柜台都给你挤破了，修柜台的钱你赔不赔？”

　　那男子讪讪赔笑，说了一大嘟噜好听话，才让售货员消气。

　　“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卖几个钱，等换了钱，供大萍二萍多读几年书，看以后能不能也在县城里找个活儿，这城里人招工都要念过书的会写字儿的。”赵月莲羡慕极了副食品商店里面的销售员，觉得又体面又舒坦。

　　“城里招工不要农村户口，要农村户口的话，林子都念到高中了，早就留城了。”谢长星杀人诛心，一刀子捅两个。

　　谢长林默默把头转过去，落寞道：“念书也有用，读了大学就能把户口落城里，不过现在只招工农兵大学生。”

　　“可惜这两年咱村没名额，不然咱爸怎么着也会给你争取一个来。”赵月莲抢话，小叔子要是能上大学，家里面可就改换门楣咯！

　　“咱爸那个手腕可没旁的村长硬，就上井那个村，前几年刚开始的时候就抢到了一个名额，把他女婿推荐了上去，结果白眼狼上了大学就不见了，留下他媳妇带着娃为他守着。”谢长星整天蹦跶，知道的八卦挺多。

　　“哎呦，别说上井村了，我娘家旁边的杏花村，村书记的侄媳妇儿回了城接她妈的班，跟她婆家说好了，接完班就把丈夫儿子接过去，结果等了半年，也不见那人回来，她丈夫带着儿子去找，那女的一回城就嫁了个食品厂的工人，当初没领结婚证，谁也管不着她，她丈夫只能又带着儿子回来了。”大嫂也贡献她珍藏的八卦。

　　谢长星听着一挑眉，眼神不自觉就往乔宓这瞟。

　　他们结婚的时候，年纪没到，没打结婚证，这要是有回城的机会，乔宓说不定为了回城也丢下他跟儿子？

　　“吁~~到了。”他把驴车停在一家药房门前。

　　他们今天来的这个药房开了个小口子，专门收购药材，收上来的药材供给省城制药厂。

　　这年头识得药材的人不多，农民都在侍弄田地，少数几个心思活泛的会拿点药材来收购站换钱。

　　收购站的临时工看赵月莲抱着东西，心里就有数了，让她往后面边去，赵月莲有点打怵，迈不开腿，谢长星给她壮胆，跟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两人带着笑出来了，上了驴车，长薇小声问大嫂卖了多少钱。

　　赵月莲把紧紧攥着的手松开，当着他们的面数了数，手里的是七块八毛钱的毛票子。

　　“啥？这么值钱！猪肉才卖八毛钱一斤，这根木头似的何首乌能卖到七块八？”长薇不可置信道，“那可比猪肉值钱多了！”

　　“我挖渠子的时候肯定见过这东西，回去我就往渠子旁边找找。”长林也不淡定。

　　谢长星想起来那药房的负责人说的话，本来看他们带的少不想收，但这块何首乌得有百十年来年，药用价值较高，这才给他们这么些钱。

　　要知道城里工人的工资也不过才三十来块钱，在回去挖它个三五麻袋的，他家可不就发啦！

　　他的激动表现在赶驴车上，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这小破驴车简直跑得比拖拉机还威风！

　　谢家人快活了一阵儿，大嫂把钱给大家拿着都摸一摸。

　　乔宓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宝贵的七块八，昨晚她从上了锁的箱子里面找出她的全部身家五块钱，早上许秀芝临走还给她一块钱，加起来还买不上一块何首乌。

　　各人都摸了摸，自觉地把钱还给大嫂，这是壮壮捡回来的，理应是大嫂得这钱。

　　赵月莲把钱收在裤腰内侧的袋子里面，让长薇几个赶紧办事儿，办完了好回家挖何首乌去。

　　长薇让她二哥把驴车赶到百货大楼门口，她要进去买点东西。

　　长林同学家在这附近，他拿了书去还。

　　大嫂留下来看车，她可不想进这百货大楼，进去忍不住想花钱买东西。

　　乔宓揣着她的六块钱巨款跟上兄妹俩进去。

　　“二哥，你别跟着我们，你去别处转转去！”长薇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不方便。

　　“我就在下面看看。”谢长星飞快往乔宓手里塞了个纸团，背着手跟干部视察工作似的四处转悠。

　　乔宓愣愣看着手里被揉成团的五块钱，还没来得及还给他，长薇就着急忙慌地拉着她来到买衣服的档口。

　　算了，回去再还给他。

　　买衣服的档口有两个售货员，年纪大点那个跑其他档口说话去了，留下来年轻这个看着档口。

　　长薇一件一件衣服仔细看过去，许秀芝给了她二十块钱和几尺布票，让她买件衣裳捯饬捯饬自己。

　　“售货员，那水红衬衫怎么卖？”长薇一眼就相中了放在橱柜最外面的水红色衬衫。

　　售货员头也不抬的说：“二十六块五，外加四尺二布票。”

　　来的人都会问那件衣服，那是从上海来的的确良衬衫，百货大楼里也没几件，刚摆上一天她被人问得口水都干了。

　　那太贵了！长薇咋舌。
　　“那旁边的，蓝色小花的那件多少钱？”

　　“那件十二。”
　　还是贵了，长薇摇摇头，又问橱窗里的几块布的价钱，准备买布回家自己做条裙子。

　　售货员被她问烦了，上下眼那么一看，是个农村来的土姑娘，语气不佳地说：“我说你到底买不买？”

　　“买红色格子的那种。”长薇也不计较她的态度，迅速做好了决定，又转头问乔宓：“二嫂，你也做一身衣服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乔宓有点心动，外面还好说，里面的小衣可太难受了，每次动作都会磨着她。

　　原身习惯了没什么，又不干活，她这些日子动来动去弄的里面被磨破了皮。

　　算着手里的钱，她默默屈服了自己这点小追求，“可我没布票，你手里还有多的吗？”

　　年轻的售货员闻言抬起头来，她注意乔宓好久了，在这百货大楼干了三四年，来买衣服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从来没见到过长得像今天这个这么漂亮的。

　　长薇算了算手里的票，“还有两尺，估计不够做衣裳。”

　　瞧她买布还要借别人的布票，那年轻的售货员咳了咳，故意看了一眼乔宓，乔宓心领神会，凑过去，只听她压低声音说：“我手里有票，你要不？”

　　她们卖衣服的多少手里有多余的票，有人想买衣服票不够，就会花钱从她们手里买，一般她都把布票留给熟人，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见这姑娘犯难情不自禁就想帮她。

　　“要！”乔宓感激一笑，她是真被磨得难受，实在受不了这衣服。

　　她要了柔软的布，算上买布票的钱，把谢长星给的五块钱也搭进去了，就当她暂时借的吧，以后再还他。

　　售货员心情好，量布的手就松了松，还拿了布头捆住递给她。

　　乔宓报以微笑，她这也太穷了，连售货员都可怜她。

　　长薇又领着她去其他柜台看了看，买了点许秀芝交代要买的东西，要离开时路过一个柜台，闻到一股香味长薇就走不动道儿了。

　　那柜台里放着一小盒一小盒的面霜，香味就是从面霜里散发出来的。

　　小姑娘心思也简单，爱美，长得挺好看，就是皮肤有点糙，这点跟她二哥没得比。

　　“你想要啊？”乔宓察觉小姑子的意动。

　　“闻着挺香的，听人说抹了以后脸就会变得又白又嫩。”长薇咬着唇说。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位头戴黄色发箍的时髦女子跟售货员吵了起来，那女子约莫三十左右，穿着浅蓝布拉吉配一双褐色矮跟小皮鞋，看上去十分体面得体。

　　“我上礼拜三从你这买的，才抹了几天，你看看我脸烂的！你们居然敢在商场里买这种劣质害人的东西，把你们经理叫过来，我要问问他是不是不想干了！”

　　刘燕是沪市人，丈夫调到兴安县管财政工作，她跟着就过来了。

　　前几天她从沪市带过来的面霜用完了，在百货市场买盒面霜临时用着，挑的还是最贵的那盒“美芝牌”面霜，谁知用了以后脸上起了一层疙瘩，又红又肿还发痒，看着都叫人害怕。

　　她去找医生问，医生说这是抹了刺激皮肤的东西，想来想去也就是这盒面霜是新买的，她是气疯了，好好的一张脸叫盒面霜给毁了！

　　两个领导摸样的男女匆匆赶来，男经理年龄较大，一来就给刘燕赔礼道歉。

　　女经理年纪瞧着挺年轻，在一旁站着不卑不亢，脊梁挺直。

　　几个工作人员过来疏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但人却越聚越多。

　　“这百货大楼还卖让人烂脸的东西？你看看那女的脸上起的疙瘩，我估计治好了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咯。”一对姐妹手挽手，捂着嘴巴低声道。

　　“以后我再不来这里买面霜了，宁愿让人从外地捎都不来这买，这要是脸成她这样我还怎么嫁人？”

　　一个年纪大点的妇女查看自己布袋里的东西，担忧地说，“别说是面霜，还不知道其他东西都没有毒呢！尤其是入口的东西，都得仔细查查！”

　　随着四周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售货员有些尴尬地看向两位经理，男经理还在跟刘燕交涉，那女经理站出来，对人群道：“我姓沈，是这里的经理，如果大家对购买的东西不放心，现在就可以去柜台退货。”

　　沈亚楠敢这么说是因为现在凭票限购，东西只有买不到，没有卖不出去的！

　　县里只有这一家百货大楼，这里的东西品种多且全，根本不怕没人买！

　　讨论声果然小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她的账，刘燕重重“哼”了一声，一拍柜台，高声道：“退货？退货就完了？谁稀罕那两个钱！我这被毁了的脸怎么办？百货柜台卖有毒有害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几个经理私下里收了不明不白的钱才摆出来！我看你们通通要接受调查！”

　　武继东的冷汗爬上脊背，身形发颤，忙鞠躬致歉，这位姑奶奶他可认识，是新上任的吴副县长的夫人，这要是把她得罪了，他这百货大楼的经理也就当到头了。

　　“刘女士，这是我们百货大楼的失误，我们会立刻将美芝牌面霜撤出柜台，并配合公安部门的检查，追究面霜厂家的责任。另外会针对柜台所有面霜进行测试，确保安全无害。最后您的医药费百货大楼也会全额赔偿，直到将您的恢复原状为止，您看，这样的安排您看满意吗？”沈亚楠诚恳道。

　　刘燕这才正眼看她，略微找回理智，这位沈经理看起来比她还小两岁，这年纪就能当上百货大楼的经理，还不知道家里是什么背景。

　　不过她在说什么？医疗费？她以为自己是来敲诈的？

　　“我满不满意？这个月二十号，我有重要的场合必须要出席，如果到时候我的脸恢复不了原样，你们自然就知道我不满意是什么后果了！”

　　刘燕撂下狠话，用丝帕遮住脸，抬着下巴高傲地走了。

　　“小沈，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新来的吴副县长的夫人，叫刘燕，二十号是县长老母亲的七十大寿，县领导班子都会过去，她要是不去可生生错过了跟县领导夫人们打交道的机会了！”武继东拍着手道：“这都五号了，她那脸烂成那样半个月可怎么能好！”

　　沈亚楠微微皱眉，这事棘手，惹上了副县长夫人工作不好做。

　　她眼光落在柜台里的面霜上，沉吟道：“这美芝牌面霜我怎么没听过，什么时候摆在柜台上的？这事得查明白了。”

　　“还查什么查！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医生，就算二十号之前没完全恢复，也要争取好一大半！”武继东低吼道。

　　他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听刘燕说还会找人来调查他们？他手里确实不太干净，可在这个职位，人家送送礼不是很正常吗，他不收别人还说自己看不起他。

　　那“美芝牌”面霜是个熟人搭线进的柜台，走的他的路子，真要出了事他头一个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