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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隔天,一向平静的小村庄仿佛被投进了一锅沸水之中,村里突然喧腾热闹起来,起因是谢右军的一句抱怨。

      晚饭后,谢右军又在跟祝淮讨论如何管理村务,自从祝淮住进他家,他就跟小伙子粘在对象身边一样,祝淮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今晚两人讨论的问题是:怎样解决村里的懒汉问题!

      集体做劳动有利有弊,好处是集中生产资料办大事,修路开荒什么的,一家一户是完不成的。但坏处也显而易见,免不了有些懒汉会磨洋工蹭工分,带坏劳动风气。

      那些原本还算勤奋的人也渐渐心里失衡,凭什么他们干得多,最后的公分还跟那些懒汉一样,这不是搞人心态嘛!要偷懒大家都一起偷懒!谁也别占谁便宜!

      在这样的风气影响下,村里的懒汉越来越多,地里的活谁都不愿意下力气干,反正又不是为自家累,一年忙到头全他妈给别人养家去了,谁干谁是傻子!

      村里的干部为此愁白了头发,想了很多招,其中就有人提议多多驻派记分员,严格把控公分。

      但这招有用吗?开始大家伙还装模做样干几天,后来干脆连面子都懒得给了,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原因就出在记分员身上,由于计分工作的需要,计分员必须要认字识字。老一辈的人多数不识字,所以计分工作多数都安排给上过学的年轻人。

      坏就坏在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面子薄,抹不开脸跟那些泼皮扯道理,向来是被哄着哄着就给了工分。

      再来,村里哪哪儿都是亲戚,这个是记分员的大姨、那个是记分员的二舅姥爷,真把公分计少了,那些人还不摆出长辈的谱儿跟你急!

      光在地里说还不算,晚上还要去记分员家里说,指着记分员爹妈说孩子不讲究,不知道向着自家人,什么不忠不孝不敬老人的罪名都给你压上,闹得记分员恨不得把自己公分都分给他们算了!

      闹着闹着,记分员计分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差不差都给一样分,干得差点儿的,就意思意思扣一两分,毕竟他们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啊,亲戚面子还是要给的。

      晚饭后,谢右军就跟祝淮抱怨记分员放水太过,这记分员就跟摆设似的,当着他的面,哪些老货就敢上手要记分员改了公分。

      祝淮不愧是县财政局搞经济的好手,眼睛一垂就给出了方案。

      大家不想干活,无非是觉得吃力不讨好,认为这是集体的活,自家不干也还有别人干,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扭转这种替集体“打白工”的想法。

      方法就是:将集体责任制进一步细化,变成集体领导下的小组合作制,把生产任务摊派给到各个小组。

      谢右军听说过生产合作制、生产互助组,但真没听过说还有小组合作制。

      祝淮却说,这是在充分理解政策后做出的变通方法,并不不违背集体劳动的前提,把生产队再细分成生产小组,让家庭结成对子,共同管理某部分田地,目的是实行小组合作管理的制度,让小组成员相互监督,合作管理,提高效益。

      这么一来,田地仍然是公有性质,只不过管理权一份为二,一部分归于队里,一部分归于这几户农民。

      为了激发村里人的生产积极性,同时规定,到了年底结算,要是该合作管理的土地产出高于平均产出,高于平均产出的部分将会抽出部分奖励给共同管理人,还可以酌情奖励管理小组公分。

      这样,村里人就等于是在为自家工作,干得多挣得多,干得少就只能怨自己。

      谢右军是个干实事的,听祝淮这么一分析,觉得这事能干!只要不违背政策,还能让农民得到实际好处,他就敢做!当场就决定开干部会议讨论这事。

      村干部会议一开,反对声就出来了,高会计第一个表态,他觉得这方法听着太大胆,政策上没说可以这样做,他们这样做,上面追究下来这责任谁来扛?

      一提到追究责任,谁都不敢先表态,甚至有人认为祝知青的想法太过激进,敢在国家政策上涂抹画鸦做注解。

      谢右军是个认准了方向就不会回头的,他一拍桌子,既然他们不敢干,干脆开村民大会,问问大家伙儿的意见,让村民共同决定这小组合作管理责任制到底可不可以实行。

      结果村民大会一开,同意的人就占了五分之三,但凡勤快点的人家,都迫不及待摆脱那群蛀虫,他们的合作对象都在一瞬间想好了,有找自家兄弟的,有找老丈人家的,总之一家人不坑一家人不是?

      不是他们说,村里那地,他们是没用心侍弄,要是悉心照料,保管能比现在长势好、收成好!收成好他们年底就能多分粮食、多奖励公分!

      这越想越等不及,他们现在就想把这决定落实了!

      还有小部分人不愿意,有的是想将滥竽充数进行到底的;有的封建保守派,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反正他们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现在这样不是蛮好?全国都是这样干,他们村为啥偏要当出头鸟?

      总之当天吵得乱了套,乔宓坐着小马扎坐墙角,边嗑瓜子,边看他们吵嘴。

      本来以为农村妇女吵架就够有趣过瘾了,没想到大老爷们吵起架来丝毫不输他们媳妇老娘,人家不多比比,直接上手干!

      主改革的那一派开始还忍气吞声,只不过那些保守派实在是太能蹦跶,眼看这事就要被搅黄咯,这他们还能忍?

      改革派就开始揭保守派的短,说他们上地里不干活睡懒觉、收花生故意拔断秧子等下工了偷偷过来拔、收小麦偷藏恨不得把耳洞都装满.......

      保守派说不过啊,再说把他们底裤都要扒出来了,冲上去张牙舞爪就要保守派闭嘴,其实未必是真想打架,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故意,他们对准了谢长星这个浑水摸鱼的叛徒,要说谁一上午拉八回啊?谁挖水渠只顾捉泥鳅啊?大家本来都是一样的人,你谢长星怎么就背叛组织了呢?

      带头的是个叫王家根的叔伯辈,手指都快戳上谢长星的眼了,激动之余口水都喷到他脸上,谢长星可不惯他这做派,一撇他手指给他疼得嗷嗷叫。

      他媳妇也见他吃了亏,长着乌黑发亮的手指要抓谢长星的脸,谢长星不好打女人,侧身躲了一下,拽着王家根往他媳妇身上扔,一扔俩人摔了个屁墩儿。

      王家两儿子见他爹妈被打,撸起袖子就想跟谢长星干,谢长荣怕弟弟吃亏,抢先拦下了俩人,只不过他只想劝和,没想着动手,王家两儿子可不管这个,逮着机会揍了他两拳。

      他王家人敢打谢家人,谢家人暴起,离得最近的谢长富、谢长贵、谢长华直接扑上去,两家壮小伙打成一团,周围人纷纷拉架,最后也不知怎的,演变成了混战,几家人都参与进来。

      村干部嘶吼着维持秩序,好在他们还有脑子,也知道适可而止,谢家几兄弟收了手,之后那几家参战的渐渐收手了不打了。

      谢右军喊话红了脸,“刚才动手的!下个月杀猪分猪肉排最后!”虽说他家人先动手的,但谁让王家根惹谁不好,偏惹他那闯祸精儿子谢长星!

      不过打得好,刚才就他闹得最欢,谢右军第一次觉得谢长星脾气暴点儿挺好的。

      闹了一场,保守派被揍得消停了,谢右军心中暗暗满意,这才把祝淮请上了台。

      祝淮认为,既然达不成共识,不如建立将村里的人和田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可以继续选择跟原来一样,由队里统一调配任务,一部分人自觉性比较高的,可以选择结成生产小组,共同管理一片土地。

      有几个搅屎棍们死活不同意,勤快人都走了,他们岂不是要要干活儿了,不成!说什么也不成!

      改革方案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一大半都同意或者默认了,那少数几个人不同意就边上待着去。

      没两天,谢右军还和村里干部商议,怎么形成书面材料向上级报告,上面公社却派人让村干部去一趟。

      据说公社书记知道此事以后暴怒,指着谢右军鼻子,把他臭骂一顿,问他是不是有胆子搞独立政权那一套,敢在集体经济制度里面动手脚,还敢逼迫村里人同意他那套狗屁不通的小组合作管理责任制!这都什么玩意儿?

      谢右军和大队长被训了个没脸,公社书记骂了他们两小时,才放他们离开。

      原想着这回完了,书记一准得记他们一笔,心里倒是没想着前途如何,想的是以后有啥好政策,他们也没法儿替村里争取了。

      结果,事情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他们都骑车到半道上了,书记的秘书又骑车追上他们,把他们请回来了。

      他们一脸魔幻地看着公社书记笑脸迎着他们进了办公室,书记开始夸他们的计划富有创造性、具有前瞻性、是非常优秀的举措!还让他们在椿树村成立一个试点。

      这前后反差之大,差点把谢右军搞懵了,前半小时还斩钉截铁说他拿人民意见不当回事、推行私政,要罢了他这个村长,后半小时就说这个项目大有可为,让他好好干。

      可不管怎么样,这事儿能成就最好!谢右军偷偷跟老伙计打听了下,书记态度巨变好像是因为一通市里的电话?

      可这市里是怎么知道他们村要实行这个计划的?村里能走出去的也没几个人,他们这想法也就三天前才出炉呢。

      他和大队长左思右想,大队长突然提了一嘴,说他看见祝淮寄出了一封厚厚的信,那准没错儿了!除了祝淮,谁还有本事能让市里的电话打到这儿来!

      祝淮在屋里头整理计划书,这东西不难写,就是写字太费时间。

      何况他还写了两份,自己留了一份给村里用,还托邮递员加急把另一份送去市里。

      公社的闻书记他接触过几次,为人保守老派,实行小组合作管理责任制的试点,想让他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是他是特殊时期靠特殊手段升上来的,对政策管理一窍不通;二是他只会照本宣科,依规矩办事,宁愿不办,也不愿意担责。

      县里的老领导也不好操作,强农实验点项目虽然归他管,但他受制于曹局长和吴副县长,在县里寸步难行。

      这样的艰难局面很快就会被破解,十月以后拨乱反正,混乱的局面会恢复正常,之后的工作会好做很多。

      所以,他直接把信寄给了市政府,市政府的那位他也很了解,这种利国利民的试点项目,他是巴不得有多少来多少,直接投给他,会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信件署名是椿树村集体,以自己的名义署名会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应该是下工了,屋外响起她跟孩子们打招呼的声音,壮壮告状说今天有个男的一直在缠着她,谢长星扔下个什么东西,要出门干架。

      大萍又说:“二叔,别去啦!大牛叔叔已经帮我们把他赶跑了!”

      谢长星道:“这次是大牛看见了,下次没看见呢?我去一次治够他。”

      他整理资料的手慢慢一顿,苦涩地扯了一下嘴唇。

      上辈子他认识乔宓,是一九九五年的冬至,那时他刚刚被截断了双腿,侄女同往常一样推着他沿着江边看风景。

      他向来是一人独居,前半辈子从政,忙碌的工作让他没心思找爱人,后来他病了,更不想拖累别人,干脆就不找了。

      侄女总觉得他一个人孤单,经常来陪他说说话,他喜欢安静,但念在小姑娘一片好心,也就忍受她的叽叽喳喳。

      那天跟以前差不多,侄女三句话离不开男友,是她实验室里的师兄,接触之下俩人成了男女朋友。

      但奇怪的是,那天她的口中的话题却是围绕着男友的妈妈,她说男友的妈妈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可爱、多么的潇洒......总之,极尽夸赞。

      以前,侄女除了对他表示过崇拜,还从来没在他面前直言另一个人是多么优秀。

      坦白说,就是她口中那个天之骄子男友,也没让她露出这么崇拜向往的神色,而令她如此的,是个年近四十的女性长辈。

      “小叔叔,要是你见到她,肯定会跟我一样欣赏她!”侄女转着圈圈兴奋地说。

      小姑娘叽里呱啦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他听着无趣,只想着今天得江风很冷,他打算早点回家。

      如命运般地,轮椅转过去的一刻,一抹红映入他的眼帘,顺着那红,往上看,是一个极鲜妍美丽的女士,对方身边站着一个略为年轻男士。

      那女士拍着身边男士的胳膊,肆意大笑:“哈哈,还是你妈我眼尖!我就说这是你女朋友吧!”

      他侄女一高兴,扔下他跑去抱那女士了,“宓宓姐!”

      他心想侄女男友的家风似乎不太正派,对方父亲应该跟自己的年龄相仿,怎么娶了个跟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妻子?

      她侄女跳着把那女士拉到自己面前,“小叔叔,这是我的朋友的妈妈,姓乔。这是谢觉深,取自觉悟省深。”

      他浸身官场多年,又生在富贵人家,对老夫少妻这种事看得很淡,对方穿着不俗,他瞧着只当是富贵家庭的金丝雀。

      他困惑是,就是她,让侄女如此推崇?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谢觉深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他天生记忆力超群,这名字是他当年插队时,为老乡的儿子起的。

      “你好,冒昧问一句,你的爱人,是否叫作谢长星?”

      他清楚地记得,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是的,他叫谢长星。”

      原来他们本该早就相识,她的孩子,由他命名。

      回来,他不经意地打听侄女男友的家庭状况,谢觉深的父亲,也就是谢长星,在谢觉深未满三岁时便溺水亡故。

      他记得很清楚,谢长星的忌日是农历一九七六年的三月二十八,而现在,他还好好活着。

      祝淮的眼神有片刻迷离,他还活着,自己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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